她一愣,猛地抬眼,却见他用那双蓝眸瞧着她,像是看进她心里似的。
可楠心一抖,脸又红,尴尬的开口。
“我没……我不是……”
“我和玛丽不是那种关系。”他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没再解释两人的关系更多,只道:“那些命案让她很不安,所以我在那里陪她。”
她想问他和那大导演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又不好意思,而他已经继续开口。
“半夜有人潜进她房间,我解决了那家伙,然后听见你们的尖叫,我要她躲好,上楼去时你们已经不在房里了。”
回忆让她紧张起来,可楠环抱着自己,看着他说:“我们跑去图书室,欣欣提议去找城堡主人,但他也死了。”
他一怔,道:“我也去了那里,你们大概刚走,我在地板上捡到你其中一根发夹。”
“我们若是多待一会儿,就会遇见你。”或许她不该提议离开城堡,现在她都不知欣欣和林姐的安危与下落。
“确实,你们会遇见我,但也可能等到那拿斧头的家伙。”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告诉她:“你没做错,事实上,我不认为留在那城堡里是个好主意。”
“什么意思?”
他举起一根手指,示意她等一下,提着茶壶走到外头接雨水,再把门关紧,将茶壶放到火上烧开。
当他重新坐下时,没坐在原先的位置,只在壁炉旁靠着墙坐下,然后朝她伸出手,说:“你应该坐到这里来,我们只有一条毛毯。”
她楞看着那个披着毛毯的男人,小脸微微发热,他说的没错,这里只有一条毛毯,而她真的冷了。
但是,在她继续分享这男人的体温之前,她认为她得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他。
所以她没有动,她只是看着他说。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挑眉。
“昨天夜里,我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她紧张的舔了舔唇,仰头看着他道:“我是在马可士.李维的房间里醒过来的,他死了,身上被烛台插了十几二十个血淋淋的洞。”
她停了一下,深吸口气,哑声告诉他:“我醒来的时候,那烛台在我手上。”
可楠把昨夜发生的事,简单讲过一遍。
他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扰她。
她从睡前开始说,提及中途醒来听见的事,一直说到最后遇见他。
“你认为自己杀了马可士?”
他将双手搁在曲起的膝头上,头微歪的瞧着她,带着湿气的金发垂落他的额头,微微的卷曲着。
“我不晓得。”她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怪力乱神,但我们家族的人真的能通灵,虽然我能力并不强,可我确实感觉到什么,而那座城堡……那座城堡真的让我不舒服。事实上,我会来这里,是因为我不小心碰到了欣欣的邀请函,那上头有很强烈的恨意,我不放心让欣欣来这里,但她很铁齿,我直说她反而会硬要来……”
她话到这里,语音变得微弱,忐忑的看着那直视着她的男人,不觉扯着虚弱的苦笑,道:“对你来说,这理由很薄弱,对不对?事实是,我甚至不是很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我只是,我大概以为我能改变什么……”
她咬着唇瓣,垂眼抬手将长发掠到耳后,只觉得自己好蠢。
她不晓得她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但这男人救了她,而她不想隐瞒他任何事,她甚至觉得,或许他能够理解,但如果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又如何能让旁人了解?
“不。”
他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她一怔,抬眼只见他凝望着她。
“我不认为关心朋友是薄弱的理由,你只是相信自己的预感,而你想证明自己可以,也可以改变什么。”
她楞看着他。
“extra sensory perception,简称 ESP ,就是所谓的超感知觉。有些人,第六感比较强,确实能感应接受到常人无法察觉的意念。其中就包括接触感应、透视、心灵感应、预知等,还有一种是 EP,那是念动力,可以经由意念就移动物体。”
她知道什么是ESP,但她不知道他晓得。
“特异功能,不曾被科学验证过。”她看着他悄声说。
“那是因为没有人想被当成白老鼠。”他瞳孔收缩,扯着嘴角:“真的有能力的人不会想,那会被当成异类,而这个世界还没有进步到能包容异类。”
她怔怔看着他,怎么样也没想到他懂,竟然真的懂。
“你……我以为你,不信这一套……”
“我不信鬼神之说,这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神,但有人。而人……”他直视着眼前的女人,哑声道:“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人脑是很特殊的。就像你以为自己可能杀了马可士,你觉得自己是被灵魂附身,我认为你没有,若真的有可能是你杀的,也只有一个可能是你被人催眠或暗示了,被当做犯案工具。”
她喉头紧缩,心狂跳,不觉轻压着心口。
“但催眠或暗示,都需要你对那个人没有戒心,才有可能成功。可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命案,你的警戒会因此提高,更何况你对心理学有些研究,对方要成功的可能性更不高。我认为,你只是被下了药,然后被移动到了命案现场。”
“下药?”这说法,让可楠微呆。“为什么?”
“有可能是为了将命案栽赃到你头上。”
她不安困惑的看着他,道:“可……可我来这是临时决定的,我不是被邀请人啊……”
“就因为你不是。”他看着她说:“所以你最方便,或许你因此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我还不知道,但你不可能杀了马可士。”
“你怎能确定?”
“因为没有仆人。”他冷静的说:“你说你们一路上都没看见仆人,我也没有。活的死的都没有,也许他们都睡着了,也许他们躲了起来,但我在寻找你们时,注意到这件事,所以去了仆人房查看,那里是空的。”
“空的?”
“空的,没有个人的衣物和私人用品,家庭照片、偶像海报、梳子、牙刷,通通都没有,那些房间虽然有床有被,但都太整齐干净了,没有私人的痕迹。再加上,城堡里的每一个房间都被装了监视器,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有所预谋的。”
“监视器?”她瞪大了眼,小嘴惊愕微启。“预谋?”
“有人在监视城堡里的人,每一间房,每一个角落。”说着,他从裤口袋中掏出一张放在塑胶夹链袋里的纸,递给她:“早在事情发生前,我就在图书室里发现了这张名单。”
“这是什么?”
“戴安娜日记上的其中一页。”他说。
可楠好奇将那塑胶袋展开来,他把纸放在袋子里,压出了所有的空气,她可以清楚看见其上的内容。
那是用钢笔写的字,写字的人是如此用力,以至于那一笔一划都像是要穿过纸张,上面写着许多名字,她一看就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继续往下看,越看脸越白。
莎拉.亚当斯、大卫.林布兰、爱德华.加纳、伊丽莎白.马丁……马可士.李维……
这些人她全都见过,他们全是城堡里被邀请的客人,而他们全都死了。
她震慑的抬眼看他,白着脸问:“这是……”
他微一点头,开口和她确认:“一张死亡名单,复仇名单。”
她气一窒,不禁又问:“你是说,追杀我的是戴安娜?但那人是男的,虽然他戴着斗篷的兜帽,我没看清他的脸,可我确定他是男人……”
“戴安娜已经死了。”他凝望着她,说:“几个月前就死了。”
他说的如此斩钉截铁,让她一愣,本想问他怎能确定,却因为紧张,不小心将手中的纸握得太紧,听到那窸窣声,她低下头来,看见那个套在纸外头的夹链袋,那袋子外头还有些水汽,因为他之前是放在裤口袋里的,她忽然想到,若不是他想到要将这名单放在夹链袋,这名单早就湿透了。
一般人不会想到要把纸放进夹链袋里,就像一般人不会想到要在外面设陷阱,或是制造障碍物,或自制长矛插鱼,或懂得用浓茶当做替代的消毒水,或是有像他一样的反射神经与身手。
这不是普通人会做的事,这也不是演员会做的事。
他将这名单当成了证物,所以才把它放到能防水的塑胶袋中保护。
她盯着手中那张名单,忽然领悟了一件事。
“你不是演员。”她看着他,缓缓到:“你不是玛丽.泰勒下一次合作的对象。”
“我不是。”
他的蓝眸里,有着欣赏的眼神,教她心又轻跳。
可楠感觉自己的双颊热了起来,她镇定的不让羞怯更鲜明,只是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红眼意外调查公司的员工。”
“我们公司接受各地委托,专门调查意外事件,今年年初亚伦.艾斯委托我们调查他独生女戴安娜的自杀意外,调查结果显示她确实是自杀的,我的同事给了他详细的报告,戴安娜的死没有任何外力介入。”
他的话,让她脸微白,浑身一颤,忽然了解那个恶梦从何而来。
“她是自己走出城堡,跳崖自杀的,对不对?”她凝望着他低喃着问。
他闻言,蓝眸一黯,点头确认。
“我梦到她……”寒颤蓦然袭身,可楠看着他哑声道:“碰到那封邀请函之后,就梦到了她,我不知道那是她……我没想到……”
她眼里有着真诚的遗憾与痛楚,为了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女人。
无法克制的他伸出手,抚去她脸上滑落的泪:“你不可能知道,城堡里没有任何戴安娜的照片与画像。”
“她为什么要自杀?”可楠放下那名单,忍不住问。
“她没留下遗书,而我们只负责调查她的死因。”他叹了口气,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她:“戴安娜是艾斯的私生女,她母亲莎莉之前曾到纽约当模特儿,两人在一起一阵子,后来分手了,莎莉才发现自己怀孕,她回到德州老家一个人养大了戴安娜,但戴安娜十五岁时,莎莉因病过世,戴安娜有明星梦,所以一个人到好莱坞去发展——你可以先过来吗?”
她在发抖,他能看见她手上浮现点点鸡皮疙瘩,他知道她冷,不只因为这个话题,也因为壁炉里的火,已经渐渐熄了,见她又不自觉摩擦着裸露在外的手臂,他终于忍不住再次朝她伸出手。
他话语转得如此突然,让可楠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你若感冒了,对我们俩都没好处。”他提醒她。
她眨了眨眼,小脸微红,但他说得对,她若感冒了,对他或她都没好处,所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移动身躯,小心翼翼的爬坐到他怀中轻靠着。
他用毛毯围住她,铁壁环在她胸口与腰腹上,将害羞的她轻轻拉得更近,近到她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他的双腿则再次紧贴着她的大腿外侧,像昨晚那样。
虽然今天她身上多了件洋装,但那是细肩带的真丝长裙,老实说根本挡不了什么,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闻到他已经变得万分熟悉的味道,感觉到他贴靠着她背心的每一块起伏鲜明、块垒结实的肌肉。
一颗心,噗通飞跳着。
肯恩能感觉到她飞快的心跳,她的皮肤有些冷凉,娇小的身子不自觉紧绷着,像根木头一样。
他想要叫她放松一点,但也知道这不是他开口说,她就能做到的,所以他只是轻轻的环着她,继续说话。
“莎莉是艾斯的初恋情人,去年他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想起当年的恋人,所以派人寻找莎莉的下落,才知道戴安娜的存在,在确定亲子关系后,他很快将戴安娜接到身边,半年后,戴安娜自杀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找我们调查她的死因是否有外力介入。年初我同事来调查时,不认为有其他外力,她是自己跳下悬崖的。事情本该就此告一段落,但我们后来发现,她的死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他沉默了一秒,坦承,“老实说,我不知道。”
咦?
她楞了一下,回头看着他,这男人从刚刚到现在几乎有问必答,害她听到这答案时,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不知道?”
“我同事的妻子谈如茵和你一样,也有灵敏的第六感。我同事回家后,她感应到戴安娜的死因不单纯,她知道戴安娜留下了日记,察觉到怨恨。如茵本来想和阿浪说,但另一起意外让我同事不得不赶到欧洲去,所以她打电话和我联络,要我找到戴安娜的日记。”
“你找到了。”
“是,我找到了。”
“她上面没写她自杀的原因吗?”
他蓝眸浮现温暖的笑意:“我没来得及看,你闯了进来,后来我们又多了同伴。”
她眨了眨眼,小脸微红,忽然领悟:“日记在图书室?”
“日记在图书室。”他牵动嘴角,道:“我只来得及撕下这一页。”
“噢。”她脸更红,尴尬不已,但仍镇定的问:“所以日记上可能有真相?”
“可能。”他微颔首,同意。
这男人靠这么近看,更迷人了,她能从他蓝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害怕她在他面前露出痴迷的模样,或又忍不住亲吻他的唇,她忙将脸转回来。
“你知道,既然那张名单上的人都死了,而且都和好莱坞有关,会不会戴安娜自杀的原因,和她在那里的遭遇有关?”
“有可能。”
他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随着他呼出的热气拂过右耳,让她耳朵又痒又热。
“你不好奇吗?”
“还好。”他说:“但既然日记仍在图书室,而我们又被暴风雨困在这里,我想我再好奇也没用。”
“也是。”她呐呐同意,她不是没注意到自己正在喋喋不休,也不是不觉得疲倦,她要自己闭上嘴,让他和自己都能好好休息,不要再啰嗦,她也真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