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的承诺,总是要还。
蒲牢心里,忐忑,担忧,充满不安。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再踏上这块土地,不希望她去忆起,在陆路上才能拥有的那些……
偏偏——
「我想回去走走、看看。」某一日,她主动开口,道出要求。回去。
自然是指,她自幼生长的家园。
再不情愿,蒲牢也只能点头,择期不如撞日,带着她出了海空。
蒲牢满脑子全是胡思乱想。
万一,她下一句说:我不想离开沇川……
万一,她说:我不想再回到冰冷海城里,我不走了。
万一,她开口求他了……
该怎么办?
「蒲牢?」
红枣撩起帽纱一角,在浅绿色薄纱底下,脸蛋浮现忧心,轻唤他。
她不解,从站上海岸开始,他便心在不焉,双眉皱燮,唇不时抿撇,神色困扰,嘴里念念有词。
与她交扣的手,总是不自觉绞紧,把她握紧 ,掌心一片的汗。
他,不舒服得……很明显。
他快手拔下帽纱,拢平,确定它覆盖完好,没让旁人窥见她的容貌。
他们正乘坐轻舟,泛行于沇川河上。
舟上仅仅三人,船夫、蒲牢,以及她,即便如此,蒲牢仍是小!x翼翼,不许半点闪失。
他怕她会被故发认出,热络交谈起来,聊着他无法参与的往事,牵动她的思乡心情。
「你习惯这儿的懊热,是吗?」她拎起手绢为他拭汗。
比起龙骸城,沇川燥热许多,当头的炙阳,虽有稍偏,河畔楼影落入河面,带来些些遮蔽、些些荫凉,仍不及龙骸城的沁爽。
他摇头,没说话,还操着莫名的心。
两旁河畔,绿柳正翠,一阵阵微风,抚得细叶曼舞,一屋一亭、一树一石,两两相衬。
海中一日,人间一年,只是谣传。
她再回到这儿,并非已过十数年,她离开洗川快满一年,城里景致略有增减,瞧得出变化。
「那处水榭,先前好似没有……」红枣指向右边河畔的新建物。
那儿……记忆中是片草圃,不大,一大群毛孩子,最爱在上头打滚白天扑蝴蝶,夜里还能躺平赏着流萤。
「夫人以前来过沇川镇?」船夫划着桨,熟练而优哉。
「嗯……」她只能这般虚应。
她识得这位船夫,他姓胡,她唤他胡叔,他总爱跟她买两坛药酒,说是夜里喝一小杯,好睡。
「水榭是半个月前盖好的,下方是歇脚亭,小梯子上去,则是祠堂。」
「祠堂?」
「祭那些在沇川里失去性命的镇民,前两天,才又溺了个小女娃,娃儿入不了家祠,就送进这儿。」船桨拔水,声音清冽,掩住船夫的低叹。
当轻舟行经水榭之际,红枣双手合十,诚心一拜。
「这河啊,平时瞧它温驯,带走的人命还真不算少。
「沇川……仍会时常泛滥酞灾吗?」她问。少多了,瞧,以往这个时节,年年涨水年年淹,说也奇,就今年没淹,河水平得像面铜 镜,还能出船做生意。」希望明年同样如此,川水宁静。
船夫笑声爽朗,续道:「以前相信河里有神,早晚对着沇川拜,求河老爷心花怒放,求河老爷大发善心,求呀求,求来的还是河水暴淹,现在,没人求了,反而风平浪静。」
「城里人……不再拜河老爷了?」
「哪有什么河老爷?」就是一只蛟嘛,大伙亲眼目睹,还看见那只蛟被龙神给香进嘴里。」
薄纱底下的眼,淡淡瞥向身旁男人。
胡叔若是知道,那条「天蛟龙神」正坐在他的小舟上,不知做何感想?
「夫人怎么听了……一点都不吃惊?」这件事他时常草出来说,当成神话故事一样,外地游客最爱听此类神怪,听完都会喳呼个好半晌,他倒是头一回载着这么……淡然冷静的夫妇。
一个,脸绷得好凶恶,浑身发散着「本大爷心情差,别来招惹我」的气息,让他连试图去攀谈都不敢。一个,面蒙都会好彻底,不知是貌似买仙,不想分人欣赏;或是貌若无盐,羞干见人?嗓音倒是清脆好听,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蛟耶,从河里窜出来!比镇东的豪华大酒楼,高出半层楼有!……您是不是以为我在胡诌呀?」
「不是,我听了嗯?很怕,蛟耶,世上真的有?」她很尽责,扬了一下声音,给了胡叔想要的「反应」。
「真的真的真的」船夫胡叔连说三次,头点得可猛烈了,「不过,中交也不算什么,那条火红色的龙,巨大威武——」
接下来,再多的描述,也不及红枣对「那条龙」的认识。
船夫胡叔开始叙述那一段,有河蛟、有龙神,还有迫嫁河神的苦命女子,交织而成的故事……
自己经历之事,由旁人口中听来,颇为新奇,那是透过第三人的眼所看见的情况,与实情多少有些出入。
例如,胡叔对于龙神吃完河蛟 7没放过苦命小女子,反倒行径同样恶劣,强迫小女子投海,胡叔可是骂了好半晌,滔滔不绝呢。
「大家求龙神放过她,她完全不理,强硬坚持……都不知道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大家事后哭了好几日,心里头,多难受呀……」
红枣不打断胡叔的说书情绪,静静聆听,偶尔点头,偶尔应声。
知道镇民们为她难过,她窝心,也自责。
她平平安安活下来,却无法捎来信息,让他们宽心……
胡叔的神情,分明仍在责备他自己……
「那位姑娘……不会乐见你们为她伤心、难过。」红枣希望镇民们皆能走出阴霆,可也仅能淡淡劝道。
「我们知道她不会责怪我们……她是个好姑娘,正是知道才更不舍,要是她还活着……多好……」胡叔大概也自觉感伤的情绪,会破坏客人的游兴,悲哀的神色一敛,不敢在脸上多做停留。
抓起颈上的巾子抹了把脸,将汗呀泪的全吮进巾布里,巾子一离脸,又是张热络的笑脸。
「老爷夫人您们瞧,那是沇川镇的钟楼,每日固定敲三响,一响是天亮,二响是正午,三响是歇工回家吃晚膳……」轻舟靠近的城景,胡叔立即介绍起来。
「胡……船夫大哥,请在前头岸边稍做暂停,好吗?」红枣在下一处河湾前,出了声。
「夫人,您要做什么?」
「我想买两块菜饼,它的滋昧教人好怀念……」
「您真内行」蒋婆婆的菜饼可算是沇川的特产呢。」胡叔操着轻舟,俐落轻松地将小船靠岸,还没泊妥,便先朗声道:「蒋婆婆,我船上客人要买圣饼,两块」
「马上来」
红枣更为熟识的面容——蒋婆婆包妥两块热呼呼的饼,步下河畔石阶,那速度令她险些惊呼,提醒老人家当心。
「慢点慢点,不急嘛。」胡叔也看不惯蒋婆婆一把老骨头了,还用跑的?!
「烫,小心草。」蒋婆婆递来菜饼,收下她给的饼钱。
「谢谢。」帽纱下,红枣热泪盈眶,看蒋婆婆老当益壮,只是发更白、背更驼,仍是心有感叹。
蒋婆婆一怔,这声音……
「走哆,夫人老爷,坐稳」胡叔木桨一撑,船再度离畔,顺水而下。
蒋婆婆脚步瞒姗,追了几步,不肯停下,目光牢牢地定在红枣背影,眯着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蒲牢瞧向逐渐远小的蒋婆婆,她脸上的表情、眼中的泪光,还有似乎要出声,喊叫红枣姓名的迟疑,教他惊惊。
她似乎……认出了红枣。
蒲牢不由得收掌,将掌心间的她拢得更紧,像怕谁来抢走。
「来,尝尝看,很好吃的。」红枣草了饼,要喂他。
直到完全看不见蒋婆婆身影,蒲牢才收回视线,落在那块饼上,唇一抿,不甘不愿,咬了一小口。
菜的清香,饼皮的香气,充满嘴鼻。
「不怎么样。」哼,又大大咬上一口。
他死也不夸它好吃」
不要她为了这种饼,而动起念头,想留在这里」
红枣以为是饼的味道有变,草回来,也尝了一口,仍是记忆中吮指回味的好滋味呀……
或许,不合蒲牢品味吧。
毕竟,海与陆,吃食之物、料理之法,确实差异颇大。
她不强迫他接受绒喜爱,自己默默吃饼,品昧久违的饼香,吃得眉开眼笑,一脸满足。
船夫胡叔瞧见了,真替小夫人不值。
那大老爷的牌性,未免太糟了吧?」
从一上船,就摆起一副脸孔,活似谁欠了他十万八千两。
小夫人好几回与他交谈,他爱理不理就算理了,也是「哼、嗯,悴」之类的简短单音,小夫人肿气好,处处忍让、处处纵容,但胡叔这旁观者,快看不下去了!
在外头,连假装恩爱都不愿了,回到家,哪可能善待小夫人?!
他开始同情起小夫人了……
「莲开得好美,你快瞧。」小夫人对牛弹琴一般,指看一畦引河水种植的莲田,笑音满溢,可惜,大老爷属生,只眸了……不,是嗯了一声。
「回去煮些莲子汤给你喝,莲子好,清心益肾,健肿止泻,降心火。」
回去煮莲子汤?
这一句稍稍让蒲牢开心了些,抿闭的唇线柔软下来。
不为一碗莲子汤,而为她的「回去」。
意思是,她会跟他「回去」,对吧。
「船夫大哥,麻烦你,前头靠岸吧,我们下去走一段路,散心。」红枣说道,河岸两旁约数十尺便搭个木栈小道,方便船只停岸可上下般,木栈小道边,也正有人等着搭船。
「好的。」
胡叔照办,舟桨一摆,抛了粗绳,勾向前端的木桩,稳住船身,下船,要扶小夫人一把。
臭脸大老爷一把拨开他的手,位置一换,横档在中间,胡叔连她的衣角也沾不到。
他轻轻松松抱她下船,由摇昊的小舟跨到森栈上,毫不见狡猾颠簸。
动作很是俐落,但那张冷脸,让胡叔真的忍不住了。
「这位老爷,别怪我老胡多嘴,您对夫人的态度实在有待改进,两夫妻出来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不是挺好的吗?板张脸孔,对夫人不爱理睬,当心夫人一气之下,收拾包袱回娘家去。」胡叔并非咒人,而是说出最坏情况。
教训完蒲牢,轻舟载满下一批客,解开粗绳,又咄喝着上路。
「那只雄人类……是在教训我吗?」呆住的蒲牢终于回神。
「连胡叔都看出来了你的不悦。」她牵看他,走过木栈小道,踩上街砖,「你今日若不方便上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只是说『想回来走走』,不是非今天不可,我能等你有空闲些,也有想游玩的心情时,再跟你一块儿来。」
她没有动怒,淡淡说看,认为他的不悦,来自于她的突兀要求。
「我……不是的……啧!跟那个没关系啦……」
「不然,跟什么有关系?」
她问,他却是抿嘴,不说话。
「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只要再一个地方就好。」她的口吻,有种「抱歉,请你再忍耐一下下……」的亏欠。
她步行的方向,牵动他的记忆。
七街,左拐,第二个转角……直直走再直直走……
当初,他走过相同的街道。
为了找到「红枣」。
上了半山腰,瞧见一间竹屋,新鲜的、晒干的、熏烤的,或是笑起来甜甜、抱起来软软的,都有。
那片绿荫,依旧青翠。
那丛间的果串,一样累累饱满。
他就是在这里,初见了她。
屋舍同样完好,由窗外望入,里头摆饰不变,似有人居住一般,整洁有序。
四周的药草圃,绿意然然,不见半裸枯死,土壤仍微微带湿,杂草除得干净,药株长得极好,正逢花期的那些,开起了鲜妍的药枕。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座坟。
她卸下纱帽,走近细看,竟是她的坟。
写着她姓名、她生卒之年的衣冠家。
坟前,一盘素果,一杯清茶,一性快燃尽的清香,显示着,孤坟在此地,并未被遗忘。
「谁的坟?」蒲牢跟着凑来,看见墓碑之名,睦大了眸。
「我在这儿,已经是个死人了。」她不意外,但意外……镇民为她造坟。
亲眼见她投海的镇民太多、太多,她相信,他们事后出过海,寻过她,希望生能见人,死能见尸……
不知寻了多少回、失望了多少回,他们才愿意接受事实。
她再度环视她的家园,由这儿的一草一木,都能感受到镇民们对她的疼爱和怀念……
她,在沇川镇,短暂的一生,没有白活。
深深几回吐纳,嗅满无数草药的昧道,清芳熟悉,和着泥地气息,当做最后的巡礼。
「我们,回去吧。」
她说,准备戴回纱帽之际,看见他浓眉一动。
那神情,像惊喜、像讶异,像……
如释重负。
她看着他,一丝清明,一些领悟,如曙光,乍然而现。
「……你从上岸后,闷闷不乐,若有所思,意兴闹珊,不会是……闹别扭吧?」她试探问。
当他唇线一抿,一副「不打自招」的坦承,她知道,她完全猜中。
「你怕我……回了一趟流川,便不想离开?」她又蒙测着。
「你怎么知道?」他啥话都还没说呀!
因为,你太容易看透啦……
回顾他一路上的反常,终于获得了理由。
难怪,介绍沇川美景时,他不屑一顾,咕嚷:「哼,龙骸城美多了」
难怪,喂食沇川美食时,他嗤之以鼻,碎悴:「这有什么好吃?」
他就是故意贬低沇川,不让她心生眷念嘛。
这只龙子,真是……
她几乎失笑,不知该气,或是无奈。
「我从头到尾,没有这般想过。」最后,她笑着轻叹,蟒着摇摇。
不曾想过,踏上沇川,重新生活。
不曾想过,离开龙雕城,离开他。
真的不曾。
「回沇川,纯粹是对这块土地的怀念,希望回来,看看熟识的大家,过得可好。」她甚至连与沇川镇民重逢相认,都没有打算,「我不知道你会担心,若知道,我就回来了……」
「我是担心你『比较』,担心你后悔。」蒲牢一吁,也许是安心了,才敢坦白,「怕你『比较』食物,『比较』朋发数量,『比较』加快多寡——拿沇川镇和龙骸城两相较量,分出高低,然后决定……留在你比较眷恋和地方。」
怕她人类城镇的食物,多过于海城。
怕她在人类城镇所牵挂的朋发,多过于海城的小鱼两三只。
怕她对沇川,充满回忆……
「我不是说过,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在哪里,我也在哪里。」当时那番表白,她可是鼓足了勇气,难道,他听过,便忘了吗?
「你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只是……」怕。
她用拥抱打断他的话。
「你呀,瞎操心。」口吻,无比爱怜。
双臂圈缠在他腰间,密密的,没有空隙。
她在他怀中,轻轻开口,「我若离开你,独留沇川,一定是因为你告诉了我,你不爱我,不要我腻着你、不愿再看见我,用着……对待儿香那样,冷淡的神色、刺人的口吻,教我伤心绝望,我才能割舍得掉你,走得头也不回。」
「不会有这么一夭」他的回答,如同此时的回搂,力道十足,几乎要将她揉进胸膛深处:「绝对不会」
虽然,男人的承诺,须用时间方能证明,并非靠着谁喊得响,谁就不会食言。
她却愿意相信他、愿意给他机会、愿意执他之手,共同去领受、去验证,他的保证。
「那么,你还怕什么呢?」
她的去留,取决于他。
他若待她不好,她才会走。
她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要留住她,就好好珍惜她、疼爱她,她会回应他的情意,毫无保留,反之,不纠缠,不死赖,永不相见,她做得到。
他,还怕什么呢?
她把选择的权利,交在他手上呀
蒲牢像是一口气吞下十几瓶定心丸,整个人稳稳当当,终于露出笑颤。
哼哼哼,他要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她舍不得离开他,好到再也没有谁,能赢过他!
「再说了,我还想在龙雕城里,瞧瞧儿香和冰夷,到底会有怎样的进展呢……」她笑出声来,呵呵清脆。
那出冤家大戏,有得磨哩。
「冰夷真蠢,找个温柔可爱的女人,就不用吃苦头了。」蒲牢晒笑。
据小龟孙们说,前几日,那两只家伙,好端端在药居外聊天,突然,儿香凑过去苛即勿冰夷的嘴。
吻完,冰夷都还没表示意见,儿香又是一脸青天霹雷,直拳挥来,差点打断冰夷的鼻梁……
看来,在儿香完全接受自己对冰夷的「异样情!障」之前,冰夷得多吃点补,练强壮一点。
「不知是谁,还曾嫌弃女人的温柔可爱呢。」她貌他。
「女人,还是温柔可爱点的好。」他现在很有感触了。
像她,刚刚好。
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可爱、一点点勇敢、一点点固执、一点点傻劲,全部加起来,就足够了。
「还有,龙骸城的食物,我讨厌,龙雕城的朋友,也越来越多,日后,或许更会有新同伴加入……鱼姬,延维、还有,参娃」她的眼睛,随着最近两字的精神抖擞,晶亮起来。
「你干嘛这么崇拜那枝参?」蒲牢想起这件事就很无力。
没错,红枣崇拜着参娃,非常、非常的崇拜……
让那枝小参,鼻梁都快顶上龙雕城的屋瓦。
「你不懂,『灵参』对我们皇甫世家而言,是神一样的存在」红枣的神情无比草敬,提及参娃,只差没屈膝下跪,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对啦,他真的不懂,不就是一根成精的植物吗?
「医书里,记载了太多灵参的神迹,我没料想过,这一生,竟有幸与灵参相识,还握过她的手,跟她做朋发……」这是身为医家儿孙求之不得的奇
说到灵草呀、仙药啊,她便一脸容光焕发,他连吃醋都嫌懒了。
「是是是,灵参好,灵参妙……」不同她争论了,她欢喜就好。
他接着她的肩,她环着他的腰,绿菌上的影子腻成了一块儿,仿佛单翅便无法飞翔的比翼之鸟,必须两两双双,才能翱翔。
她与他相伴的决心,有多强烈,蒲牢很迟钝,或许还未发觉,但红枣不同,她所做的一切,是如此的昭然若揭。
魟医调制的长生之药,她已饮下,舍弃了几世轮回。
只为,留在他身边。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源自于腹内,那小小的心跳,微细、规律,却真实存在着。
魟医说,人类怀上龙胎,活着生下龙子的可能性……零。
不仅是怀胎时间,孕期长,相较对人类的十月怀胎,那段时间,确定长得惊人。
再加上,龙子幼胎的体型,为人类胎娃的数十倍大,母体要能承受,不能单凭毅力或奇迹。
长生之药,能普她背负起这项重责大任……
望向蒲牢灿烂笑颜,开心得毫不遮掩,她随其浅笑。
罢了,先不说。
否则爱操心的他又要胡思乱想,钻起牛角尖,甚至去找魟医麻烦——如果,让他知道,魟医打算待时日成熟,剖开她的肚子,取出龙胎,再缝合……
她怕,先被剖成两段的,是魟医。
上回,魟医好心为她医治无泪之疾,让她泪眼汪汪了好几日,急疯的蒲牢,差点把魟医给片了煮鱼粥……
所幸,魟医事后百般观察、诊治,确定她无恙,发誓她玉体安康、头好壮壮,没有半点后遗症,才免于遭蒲牢痛宰……
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一回,也不好再让魟医太快面对狂暴的龙子。
暂且先瞒着蒲牢吧,呵呵。
现在操心,还太早了。
她由着他,将她抱起,回返那处湛蓝广阔的家。
皇甫红枣,在陆路上,已成黄土一杯。
在海底深处,展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