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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王爷赖上我(上) 第9章(1)

  现代,台北,春雨茗茶办公大楼

  程思曼来到公司的茶艺陈列室,一一检视公司职员们从仓库找出来的各个朝代使用的古董茶具。

  有唐朝炙烤茶饼时用的风炉、煮茶时用的茶釜,宋代碾茶时用的茶碾和茶磨、搅茶时用的茶筅,还有明朝最负盛名的江苏宜兴紫砂茶壶,以及清朝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等等。

  这些都是预备在公司创办纪念日的品茶宴上展览的,同时也会在时光茶席上表演各个时代的茶道。

  距离那天的到来只剩一个礼拜了,这是公司的年度盛会,各部门的职员们如火如荼地进行各项准备工作,程思曼也以董事长秘书的身分巡行视察。

  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公司的代理董事长兼接班人却不见人影,听说他亲自前往国外探访并邀请能够在时光茶席上表演古典茶艺的大师,这样的人才并不容易寻找,所以必须花点时间,三顾茅庐。

  这是程思曼编给众人听的借口。

  事实是那天在海边,郑奇睿突然昏迷不醒,她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匆匆将他送往医院,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只说大概是上次头伤的后遗症,并无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可偏偏就是没有醒来,程思曼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这样的消息只要在公司内传开,必会掀起惊涛骇浪,有汪大器这只老狐狸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不能冒险,只能死死瞒住。

  就连对董事长郑成才她都不敢说实话,就怕老人家一时激动,病又复发,她用同样的借口哄着老人家,说郑奇睿为了时光茶席,前往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地去寻觅茶艺大师,所以这阵子才不能来医院探望他。

  这样的谎言,程思曼说了又说,每天都在众人面前端着云淡风轻的笑颜,彷佛一切尽在掌握,谁也不明白她内心的苦。

  谢弘扬倒是看出一点端倪,于是他约她一起吃晚餐,席间便开门见山地问。

  “思曼,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微震了震。“什么意思?”

  “郑奇睿。”谢弘扬也不跟她打太极。“那个大少爷是不是又闯祸了?”

  她端起咖啡,闲闲啜饮。“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他真的是去国外找茶艺大师,你这个秘书怎么可能不陪着一起去?”

  “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时光茶席的企划是代理董事长提出来的,总要有个人替他盯场。”

  “好,就算你是留下来替他盯场的好了,他一个人去了国外这么多天,难道你都不担心?”谢弘扬紧盯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程思曼盈盈一笑。“看你这样子,你是以为奇睿又溜去哪里玩了对吧?放心吧!我跟他天天都会联络。”

  “真的?那他找到人了吗?”

  “他在新加坡找到其中一位了,还有另一位隐居在四川成都,而且脾气有点古怪,不好说服,他还在努力。”

  其实这两人都是她派人去联系的,也都已取得对方同意,并安排好食宿,只等他们在创立纪念日当天出现了。

  她选择不对谢弘扬说实话。虽然谢弘扬和她是朋友,她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真诚的关心,但他对郑奇睿总有种莫名的敌意,她也很想找个人诉苦,分担心里的恐慌,可不能是他。

  “你别担心,奇睿真的变了很多,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说走就走的大少爷,他很清楚自己肩上扛着责任。”

  这番辩解,谢弘扬听起来却不怎么顺耳。“你愈来愈维护他了。”他不是滋味地评论。

  “不是我维护他,是他真的不一样了。”程思曼慎重地强调,瞥了眼手表,抱歉地笑了笑。“我待会儿想去医院探望董事长,不能多聊了。”

  “我跟你一起去。”

  谢弘扬开车送她去医院,表示自己也很想见见董事长,她不好拒绝,只好让他跟着进了病房,两人陪郑成才说了些话,见他有些疲倦了,便识相地起身告辞。

  谢弘扬说要开车送她回家,她说自己还想逛逛附近的药妆店,好不容易才打发他先离开,确定他连车带人消失后,她才又偷偷溜回医院,来到郑奇睿住的病房。

  他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规律沉稳,气色看来并不苍白,微微透着红润,就算此刻说他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也不奇怪。

  可没有人会这样连续睡上将近一个礼拜的,他到底怎么了?

  程思曼捧起茶几上插着剑兰的花瓶,换了新鲜的水,又拧干一条毛巾,轻轻地擦了擦病人的脸,接箸再用棉花棒沾了水,滋润他略微干燥的嘴唇。

  每天晚上,她都会来病房陪着他,跟他说话,放音乐给他听,累了就睡在沙发上,隔天一早才回家梳洗。

  每天,她都会期待自己睁开眼时就会发现他醒了,正笑笑地望着她,逗她说只是跟她开玩笑的,问她是不是吓到了?之后她就会痛揍他一顿,揍得他鼻青脸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莫名其妙地昏过去!

  她一定会打他的,狠狠地、用尽气力地打他。

  一定会的……

  “睿,你不要闹了。”她坐在病床旁,握着床上男人暖暖的大手。“我知道你没事,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你别跟我玩了,快醒来好不好?再不醒的话,我要生气了喔!我真的会生气,你应该想象得到,我发飙起来很可怕的,真的很可怕……”轻柔的声嗓忽地噎住,她用力咬唇,拚了命地忍住细碎的呜咽,可泪水仍是不争气地纷纷跌落。

  她很想痛快地哭一场,不顾一切地大声嚎哭,可一旦如此放纵自己,她很可能就会整个人倒下来,她不能倒,公司的事和郑伯伯的病都还需要她照料。

  还有他,除了她以外,谁能这样天天陪着昏迷的他说话呢?她不想让他孤独一个人,也许他正身陷于一片茫茫迷雾里呢,总得有个人唤他回来。

  “睿,你醒醒吧!我答应你,我不生气了,只要你醒来,我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睿……”

  “杀了他!”

  细雪纷飞的夜里,灯影摇曳,人声鼎沸,她正驻足于一盏高高挂着的花灯下欣赏时,忽地有人在她耳畔低语。

  她立时冻凝原地,浑身发凉。“我不能……”

  “你忘了你的弟弟吗?他还在我们手里,要不要剁下他一根指头给你瞧瞧呢?”

  “不行!你们莫要如此……”

  “剁了他手指,他从此就残了,以后也不能科考入仕了,你忍心剥夺你弟弟这辈子的前途吗?他如今寄人篱下,受尽冷眼,日子可说是难过得很。”

  “……”

  “如今小皇帝防得严,在他身边安排了十几名暗卫,出入都跟着,那么也只有你能接近他了。这瓶毒药给你,看你要下毒或刺杀都随你,只要人死了,你和你弟弟也能平安了。”

  骗人!若小皇帝知道是她下的手,她如何能逃得过天子的雷霆之怒,而有她这位犯了滔天大罪的姊姊,她弟弟的前途一样是毁了!

  无论如何,前路都是死局啊!

  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吗?

  她不能杀了他,也不想杀他,她希望他活着,好好地活着……

  苍天啊!她该如何是好?

  “不可以!你绝不能杀他!”

  程思曼骇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她的背脊,脸色也因全身刺骨的寒意显得格外苍白。

  她一骨碌地滚下沙发,急急奔到病床前,伸手往床上男人的鼻息探去——还好,他还在呼吸。

  他没事,他还活着!

  心头巨石落下,她倏地感到晕眩,禁不住软坐在床沿。

  怎么会作那样的梦呢?梦里那道黑影在她耳畔的威胁是那么清晰深刻,如地狱来的魔咒,教她胆颤心惊。

  隆冬飞雪,一夜鱼龙舞,梦中的情景如画,而她鬓边簪花,身上裹着白裘大氅,更似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那女人……是她吗?为何她会有个弟弟,她又为何会遭人威胁杀了自己的枕边人呢?

  难道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因为担心他再也醒不过来,才会作了这般可怕的梦?

  程思曼紧紧揪着胸前衣襟,至今她仍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梦里的惊惶无助是那般强烈的绝望与心痛。

  那个前路茫茫的女人……她没有选择。

  程思曼咬牙,心口沉沉地透不过气,眼眸异常的酸楚,隐隐含着泪光。

  明朝,北京,昭武郡王府

  窗外月色如水银倾泻于地,枝头梅蕊恣意展露风华,窗内,一位身穿梅花缠枝百褶长裙的美人盈盈立于几前,焚香点茶。

  素手纤纤,挑了些茶末置入茶盏,接着执茶瓶,将煎好的沸水注入茶盏,再以茶筅击沸茶汤,使茶末与水交融,泛起汤花。

  这汤花的色泽与图形,最是考校一个人的点茶功力,有些高手甚至能在茶盏中点出文字,以茶写书法。

  香雪并不玩那样的炫技游戏,她只是专注地想点一盏清香好喝的茶。

  这茶,是给正坐在书案前写信的男人喝的,他似是遇着什么难题,眉宇微锁,下笔极是慎重,改了又改,连续揉掉好几张信纸。

  即便只是往字纸篓快速瞥一眼,她也能看出他写的是行书,字迹飘逸潇洒,其中还带着苍劲,显示出此人的气度坚毅,胸怀从容。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他原是这般允文允武的英雄人物。

  这样的人,也难怪招来忌惮……

  香雪素手一紧,缓缓放下茶筅,将点好的茶盏置于茶托上。

  朱佑睿正好也写完了信,将纸上墨迹吹干,折了几折放入书函里,用印封缄。

  这信是要写给宁夏游击将军仇钺的,他是陕甘总督杨一清的爱将,据他那日在图书馆查到的数据,过了这个年,安化王朱置翻将起兵谋反,由仇钺率军平定,之后杨一清和张永商议,上折密奏刘瑾参与此事,因而扳倒刘瑾这个被民间戏称为“立皇帝”的权宦。

  他与仇钺有私交,虽然不能确定安化王之乱是否为真,但还是决定在信中隐讳地提醒仇钺几句,若能消弭一场乱事自是最好。

  而如若一切为真,也可证明他和曼曼在数百年后的相遇并不是南柯一梦,他是真的穿越时空了……

  “爷喝杯茶吧!”

  朱佑睿一凛,抬首望向那个托着茶盏、亭亭玉立于自己身前的女子,她眉目如画,身上散发一股清幽梅香,唇畔噙着温柔笑意。

  他看着,不禁痴了。

  “爷?”他的眼神太过火热,令她有些慌。

  他一震,略微窘迫地接过茶盏,低唇啜饮,果然是清香缭绕,回味犹甘。

  朱佑睿品着茶,神情掩不住一丝黯然。她长得太像曼曼了,他总是不自觉地看得入神。

  香雪见他这惆怅的神情,若有所悟,他怕是又想起那位姑娘了,那位芳名曼曼的姑娘。

  他曾告诉她,她和那位姑娘容貌颇为神似。

  可她不是曼曼。

  这段日子,她总觉得他看着她的时候,其实是透过她看着那位曼曼姑娘,他们夜夜同榻共眠,曾有几次,她无意间滚入他怀里,而他紧紧搂着,气息粗重,显是动了情欲,却死命地忍住。

  软玉温香在怀,她又长得像他的意中人,可他竟能忍住不和她亲近。

  她就这般没有魅力吗?

  “你怕她生气吗?”

  在某个寂静的深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她曾低声问他。

  他挣扎于情动的边缘,模糊地低应一声。

  “为何?”她忍不住问。“我只是个侍妾,就算……那也没什么,她又如何会怪你?”

  以他堂堂郡王爷的身分,除了正妻之外,有几个姬妾也很寻常。

  “不成的。”他盯着床帐,似嘲非嘲地低语。“曼曼生长的那个地方,男人和女人是平起平坐的,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就只能和她肌肤相亲,不能再碰别的女人。”

  “怎么会?”她不相信。

  “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个时代是这样的。”

  那个时代?她听了有些迷糊,怀疑是自己睡意太浓,神智不清听错了。

  怎么他说得好似那位曼曼姑娘不是身在这大明朝呢?

  她还想追问,可他不想说了。

  “睡吧!”

  她只能暂且将满腔疑惑压下,也跟着沉沉入睡,醒来时,也不能确定夜里是否真的有过那番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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