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上山来看看,”闻人龙回眸微微一笑。你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我也就放心了。”
“龙哥哥,你最近很忙吗?”雅眠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迟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从他的神情中,她觉得龙哥哥有点反常。况且,从不上山的他,此次却亲自前来,她有不好的预感。
“我明天要去一趟京城。”他如此回答。
“京城?”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他不陪她玩了吗?为何急着去京城?
她脸上浮现不自在的笑容,假装大方地道:“呵呵,对啊,你们做生意的,无论如何也该去京城走一趟,说不定就发大财了。”
然而她愈笑,他的剑眉却凝结愈深。
“龙哥哥,你几时回来?”故作顺口一问。
“可能要两三年。”他的答案却如青天霹雳。
“两三年?!”雅眠吃惊地叫道,“怎么会这么久?”
是去做什么生意?用得着费这么多的时间。况且现在运河马路四通八达,往返京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即使长驻京城,就不能时常回来看看她?
雅眠心中顿时有气,双眸黯下,颓然地坐到茶桌边,半晌不吭声。
“京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会派人送给你。”他仿佛知道她的不开心,安慰道。
“你以为我只喜欢吃的和玩的吗?”雅眠听了更加气恼,双眸涌上酸涩的泪花,“难道我每个月盼着你来,就只是为了这些东西?!”
他一怔,迟疑地问:“你还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
“你……”这个男人,看似精明,怎么此刻会这样蠢呢?这样的暗示他都不懂?“我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希罕,你走吧,不要再来看我了!”
气得跺了一跺脚,将桌上的茶具一推,瓷器险些掉落碎成一地。
“雅眠,你怎么了?”闻人龙悄然来到她身侧,柔声道,“在生我的气吗?还在怪我上次把佩刀还给了那位郡主?”
郡主?什么郡主?他在说什么屁话!上次的事,她早就忘光了!他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你说呢?”正视他的眼睛,让他看清楚她的泪花,“如果你连这个都猜不出来,从此以后,跟我一刀两断算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朝门外奔去。但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忽然有一双手轻轻将她拦腰抱住。
鼻尖嗅到一阵宛如幽檀的清香,那是她熟悉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而出,沉稳、幽远的味道。
“我怎么会猜不出来呢?”他在她耳边低语,引得她一阵酥痒,直传心底。
这一刻,闪烁的泪花再也克制不住,滚落面颊。原来他是知道的,这个狡猾的人,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拆磨她?
“那你还去京城吗?”雅眠哽咽地问。他沉默了一阵,才回答,“京城,是一定要去的。”
“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伤心又涌上心头,她一阵挣扎,想摆脱他的拥然而他收紧双臂,紧紧箍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雅眠,雅眠,”语气里增添了一丝焦急,“你听我说,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你也喜欢我?”气愤之中,她再也顾不得害羞,质问脱口而出。
“不是,”闻人龙不禁失笑,“雅眠,我去京城跟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会舍得离开她吗?会舍得一走就是两三年?”她不禁扬高声调。
“可是我不得不走,有件大事,如果做不成,这辈子我都会不安。可要想做成,就必须去京城。”他喃喃道出一长串令她迷惑的话语。
“什么大事?”天底下还有比他们长相厮守更重要的事吗?她不懂。
“如果成功,你自然会知道。”他没有直接回答,仍在跟她打着哑谜。
仿佛害怕她再次生气地挣脱,他更加严密地拥抱着她,俊颊俯得很低很低,就要贴着她的耳际。
“雅眠,本来我半年前就应该动身去京城了,可是我忽然很舍不得,舍不得每个月与你欢聚日子。我告诉自己,如果再不走,恐怕这辈子都走不了,前几天,我犹豫了很久,本来打算到了京城再写信给你,可我还是来了,我想再看看你……雅眠,我这样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真的吗?他没有撒谎?
扭头凝视他的俊颜,看到他深邃眼眸中不同以往,仿佛湖水泛起涟漪,深情的望着她。
这一刻,她信了。一阵惊喜升腾起来,紧紧攥住她整个身心。
“龙哥哥,你会娶我吗?”她天真地问。
抛下少女应有的矜持,她一定要在他远行前知道答案。
“你说呢?”他微微一笑,仍旧不做正面回应,只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
红唇缘被烙印一般,她全身一颤。所有甜蜜的、激动的情愫,在这刻到达巅峰。
她完全无法思考,仿佛白糖做的绵绵雪花降在她身上,将她全身包裹住。
人们传说中的幸福,大概是如此吧。
然而,这幸福不过是虚幻一场。半年后,她从云端被直接打落到地狱。
他走了,去了京城,一开始时有信来,还派人快马加鞭给她送各种小礼物,但是半年后,所有的音讯全断,仿彿他突然在世上消失了一般。
雅眠等了又等,拿各种借口自我安慰,比如他最近生意繁忙,或者遇上困难急于处理,一时间想不起她也是应该的。
但自我安慰并不能治好她的失眠,六月的一天,她再也受不了漫长等待的煎熬,决定亲自去京城看他。
悄悄收拾好行囊,瞒着师父私自下山,一路上日夜兼程,飞快地赶到京城。
从前他在信上曾经提过,在京城的荣兴街上,他买了一处小小的宅邸。
雅眠下了马,忙向人打听,没花多少工夫就打听到宅子的所在地。
“荣兴街?喔,你说的是闻人公子的宅子吧?”人们都是这样回答,仿佛他家是一个很出名的地方。
很快的她便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那是荣兴街上最大、最华丽的府邸。
立在高大的朱门底下,守门的家丁望着她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自然不肯让她进入,也压根儿不相信她是闻人公子的什么所谓的“亲戚”。
雅眠只得静立在街角屋檐下,等他回来。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是晴空万里,却忽然骤雨倏至。
没带任何雨具的她,被暴雨淋湿了全身,本来在路上沾满了沙尘的脸儿,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更加污秽难看,再加上一头凌乱发丝,此刻的她活像个叫花子。
她连打好几个喷嚏,本想找个客栈歇歇脚再说,他在这时候却回来了。
望着他乘坐的轿子,与身后的一大批随护,雅眠不由得有些吃惊。
一个商人,出入竟有这样的架式?
顾不得多想,她连忙迎上前去,在他下轿的那一刻唤住他。“龙哥哥。”
他正举步迈入随从的伞下,听到这声叫唤,整个人不禁一僵,侧眸望见立在暴雨中的她。
雅眠试着剥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头发,努力地对他笑。赶了这么久的路,又站了这么久,她真的有些累了。
他不仅没有还以微笑,相反的,眉心深深凝结。
“龙儿,是谁拦住了去路?”
雅眠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顶轿子,轻巧灵便,似女子所乘。果然,轿中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启禀岳母大人,只是一个乞丐而已。”过了半晌,闻人龙才道。
乞丐?雅眠一怔。
他在说谁?岳母?他又是在叫谁?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儿,她仍然反应不过来。
“既然是乞丐,就给银子打发了,下这么大的雨,乞讨也挺不容易的。”轿中妇人隔着纱帘嘱咐。
“是。”闻人龙垂眉低声应答。
犹豫了片刻,他才朝雅眠走来,深邃的眼里满是让她不解的眸光,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从衣袖裹掏出一键银子。
“这是给我的?”雅眠一脸不可思议,“龙哥哥,开什么玩笑,你真把我当成乞丐了?”
“姑娘,拿了钱就走吧,以后不要再在这里乞讨了。”他答非所问,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龙哥哥,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她心里一阵着急,还担心他是不是生病、失忆了。“我是雅眠啊!你看看我!看看我!”
拚命剥开头发,让雨水冲刷去她脸上的尘埃,让他看清自己的模样。
然而冷酷的双眸神色不改,他只淡淡地道:“对不起,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吧?”
“龙儿,到底怎么了?”轿中的妇人再次问道。
“岳母大人,没什么,这个小乞丐嫌我刚才的银子给得少了。”他镇定地回答。
“岳母大人?”雅眠几乎气疯了,“龙哥哥,你在瞎叫什么呢?谁是你的岳母大人?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他扭过头,不再理睬,只对手下挥挥衣袖,“把这个乞丐给我架开,不要让她再挡路。”
他说什么?昔日把她捧在手心里像宝贝一样疼爱的龙哥哥,居然会说出这样狠绝的话!
“放开我!你们敢碰我!”面对一前一后将她擒住的侍卫,雅眠厉声叫道。
“她要是再闹事,就把她送到衙门去!”闻人龙投来一道冷冷的目光,下达致命一击。
这目光,让她瞬间心寒之极,仿彿被丢入冰湖里一般。这命令,更像一把利刀,划破她的心。
她整个儿都呆住了,任由侍卫摆布,拖至巷角,一丢。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大队人马的前呼后拥下,步入那座豪华宅邸,当大门轰然关闭,仿佛把他与她隔绝在两个世界。
一两银子扔在她面前的泥里,算是对她的补偿。那天晚上,独自躺在僻静客栈里的雅眠忽然发起烧来。
这些年来,除了亡国时,她没有生过病。除了父母的惨死,她没有过别的伤心事。
但此时此刻,她仿佛把人世间所有的苦涩都尝遍了。
她病了好多天,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这客栈里一点一滴流逝,兀自躺在床上等死,直到五日后,师父忽然出现,把她带回辰山。
后来她才知道,闻人龙当上了当朝的郡马,那个所谓的岳母就是摄政王的妻子,雪菁的母亲。
所以,他的府宅才会如此豪华。
听说为了迎娶郡主,他花重金买下荣兴街附近的不少土地,建成连宅的花园。所以,他出巡时此阵仗会如此庞大,因为这样才配得上他郡马的身分。
他一声不响就成了亲,背着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完全忘记了他们订情时的甜言蜜语。
可怜她,还在荒山野岭中作着新娘的美梦,浑然不知已被负心汉抛弃,直到他像对待野狗一样,狠绝地赶她出他的世界,让她跌入无止境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