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对她说过,管姊姊就是司马大哥的未婚妻,要她待在管家时,别再缠着司马大哥,要不,管姊姊会生气,说不定会把她给赶走。
但……她搬进管家三日,管姊姊非但没生气,反倒是恰恰相反,对她极好,就如她所言,她真将她当成妹妹一般照顾,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得知她喜欢司马大哥,她也只是笑了笑,仍是那副温柔恬静的模样,彷佛一点也不在意。
管姊姊表现得宽宏大量,就像是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姑娘,但或许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她隐约感觉到,管姊姊对她的好、对她的关怀似乎……都只在有别人在的时候才会出现,私底下,就如同现在,她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即便迟钝如她,都能轻易感受到……
“嘶——”突然一股拉力将海凌的头往后扯去,痛得她低喊出声,“好痛!”
“哎呀。”听见她痛呼,管静悠忙松开手,歉然的低呼,“对不起、对不起!是姊姊太粗心,一不小心太使劲,把你的头发给扯了下来,还好吗?”
捂着痛得发麻的后脑,海凌皱起柳眉,却勉强挤出微笑,“没事……不打紧,没什么事……”
没事才怪,她的头皮麻痛得像是被拉扯下一块皮,痛得她泪水险些滚出。
“真的?没事就好……”她如释重负的说着,将手上那使劲扯下的一把青丝往地上扔去。
看着那一把散落在地的乌黑发丝,海凌心一跳,觉得管静悠似乎不如她自己所言的不小心,而是刻意。
蓦地站起,海凌有些突兀的转过身,对她说:“管姊姊,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呃……谢谢你。”说完,她转身就想溜。
她不喜欢和管姊姊单独相处,虽然还有个丽儿在,但丽儿几乎从不说话,总是默默的站在身后服侍管姊姊,为她推着轮椅,明明是三个人,却像是只有她和管姊姊单独相处似的,让她浑身不自在,常常是待不到一刻,便想开溜。
“等等!”
听见叫唤,海凌身子一顿,有些不安的回过身,一回身,她便看见管静悠一脸落寞的凝视着她。
管静悠低声说:“海凌,你就不能多陪管姊姊说说话、谈谈天?这儿没别人,如风为了查案又早出晚归的,也只剩你能陪我,还是说……你嫌弃我?”
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那无用的双腿,神情极为难过。
“怎么会!”海凌马上否认,一见她那自卑的模样,所有的忌惮全抛诸脑后,紧抓着她的双手,认真的说:“管姊姊,我绝对没有嫌弃你,你想聊些什么?我陪你,你千万别乱想。”
“真的?你真的不嫌弃我是个无用之人?”管静悠抬起布满自哀自怜神情的脸蛋,直盯着她。
“当然没有!”海凌保证。
她知道管姊姊不能行走,虽然有腿,可打从出生便没再成长过,直到现在那双腿仍像婴孩一般瘦小、无力,只有正常人一半不到的长度,就算有双脚,却只能终生坐在轮椅上,无法行走。
她当然不会嫌弃她,毕竟在一个月前,她也曾经渴望自己有双腿,能在陆上行走,所以她懂她的痛苦、懂她的渴望。
她的保证让管静悠敛下双眸,低声的自言自语,“真是善良呀……”
“管姊姊,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低,她听不见。
“没、没什么。”管静悠仰起头,对身后的丽儿使了个眼色吩咐着,“你先下去,我要和海凌去透透气,就在庄子外围的树林。”
有些话,她想私下探探海凌的口风,想知道她和司马如风之间,究竟是不是她所猜想的那样。
从小跟在她身旁的丽儿不须言明,便能得知主子的心思,轻点头便退下。
丽儿一走,管静悠才回过头,对她说:“海凌,那就麻烦你了,咱们到林子里去散步去。”
“谁准你出来的?!”
两人才刚来到林子,身后便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
海凌转过身看向来人,没想到看到的竟是司马如风,顿时眉开眼笑,“司马大哥!”
想也未想,她便抛下管静悠,朝他飞奔而去。
他一脸铁青,然而海凌却恍若未觉,眨着水眸,兴奋的直问:“司马大哥,你今儿个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司马如风没理会她,一双眉拧得死紧,沉声又说:“我不是叮嘱过,要你不准随便出庄园?为什么不听?”
“我……”她总算是察觉到他的不悦,小脸上的兴奋稍褪,心虚道:“我、我没走远,只是在附近走走,透透气,我、我想应该没关系,所以就……”
她不敢说她没忘记他的吩咐,是因为管姊姊的坚持,她才不得不违背对他的承诺。
听她还狡辩,司马如风更加不悦,俊颜更沉,“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要是那些村民来找麻烦,你有多少能耐能阻挡?倘若发生上回那种事,你身旁甚至连个能保护你的人都没——”提起这事,他双眸一眯,转了话锋,“先回答我,为何大头和胖丁会跑到衙门来找我?”
他带了几名捕快正准备出发调查命案,却见到大头和胖丁两人在衙门外等他,他沉下脸质问他们为何没听他吩咐待在海凌身旁,两人是一个字也答不出,他索性自己回来问,没想到屋里却没半个人在,他以为出了意外,心脏险些停止,没想到这小女人竟悠悠哉哉的在这透气?!
“呃……”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就在海凌无辜的眨着双眸,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身后突然传来管静悠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是我让他们去的。”
见司马如风一回来便未曾注意自己,只在意另一个女人的安危,她握在扶手上的双手掐得死紧,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和。
她柔声又说:“我只是觉得,你在外查案应该多几个人手保护,毕竟对方不是人,而是妖怪。至于海凌,她待在家里,怎可能遇上危险?所以才让他们两人去找你,你要怪就怪我,不关海凌的事。”
听见她的解释,司马如风铁青的脸色虽然缓和了些,双唇却依旧紧抿。
“也是我让海凌推我出来走走的——”见他脸色仍不佳,管静悠垂下脸蛋,语气有些淡淡的失落,接着又说:“我回来三日,你也忙了三日,常是夜晚才回来,咱们俩甚至连话都说不到三句,我在屋子里待着发闷,所以才拜托海凌带我到林子里散散步。
“如风,你可还记得我们离开这庄园前,一块种下的桂花树?我就是想去看看它花开了没……真对不起,我不晓得你不准海凌出门,要不,我绝不会拖着她出来的。”
闻言,司马如风已没有任何不悦,仅剩对她的愧疚,放柔了声音道:“静悠,是我疏忽了你。”
他并非刻意忽略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同时面对她和海凌。
一个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另一个则是牵动他的心的女人……他无法处理自己纷乱的情感,只好选择躲避,想藉由办案,让自己的思绪净空,不去想那让人烦闷的事,却忘了她一向是个心思敏感之人。
管静悠摇摇头,垂下眼眸,“不打紧,我知道你为了那桩命案忙得不可开交,我不怪你,倒是很庆幸,要不是我今日让大头他们去帮你,你也不会因为担心海凌而提早回来……”
她的话让司马如风一僵,心里的愧疚更深。
静悠说的没错,若不是因为担心海凌,他也不会回来,甚至……他连想都没想到她,方才他一颗心全悬在海凌身上,压根忘了行动不便的她比海凌更需要保护。
这点,他的确是愧疚于身为未婚妻的她。
他的表情让管静悠敛下的双眸极快的闪过一抹妒意,再次抬眸,眼里却只剩一片柔和,她轻声又说:“既然都回来了,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去赏花?”
对她的亏欠让司马如风无法拒绝,点头应允,“我推你。”
“不,我想你陪在我身边。”他的允诺让管静悠笑逐颜开,握住他的手,转身对一脸恍惚的海凌轻唤,“海凌?”
听见叫唤,她蓦地回神,由他们紧握的双手挪开视线,看向她。
“能不能麻烦你推我?”
管静悠笑着说,那笑容里似乎闪烁着胜利的得意,让海凌胸口更闷,却只能勉强弯起唇角,低声答应,“好……”
除了说好,她不知还能怎么回答,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低垂螓首,她默然的来到管静悠身后,握住轮椅的把手,因为垂着小脸,以至于在她经过司马如风身旁时,没能看见他脸上闪烁着复杂的神情。
三人就在林子里走着,管静悠不时和司马如风说话,而她的手……也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彷佛在宣告所有权,从没放开……
凝视着他们交握在一块的双手,那画面让海凌胸口发疼,划过一道道苦涩。
这就是他不可能喜欢她的理由?
因为那个能让他牵着手的女人,是管静悠,他的未婚妻,从来都……不是她。
她不是不知道这几日司马大哥对她的疏远,自从管姊姊出现,他便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有事,他是透过大头告知她,就算非得与她说话,那张俊颜的表情却是比初见面时还要淡漠、冰冷,彷佛……他们俩打一开始就是陌生人。
但他对管姊姊却不是这样,就算管姊姊方才说他每日和她说不上三句话,但她却看得见司马大哥对管姊姊的照顾与关怀。
他怕她冷,总会吩咐她多添件衣物;他怕她饿,总是要厨子为她备妥热食;他怕她累,总要她别等门,早些歇息……
这些……都是自己无法拥有的,司马大哥在面对她时,总是只有厌恶、怒吼、不悦,那份她所渴望的呵护,是她怎么求也求不来的……
心口的窒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推着轮椅的小手轻颤着,她想走,不愿意再想那让她觉得可悲的事、不想再见到他们亲昵的画面,但更可悲的是……
她的双腿迈不开,因为……就算心痛,她仍想待在司马大哥身旁,默默的看着他,哪怕是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块。
海凌自始至终都垂着小脸,而没能发觉在她前头的司马如风,虽是听着管静悠说话,一双黑眸却是悄悄的侧盯着她,眼里流露着她无从得知的疼惜。
他不知道海凌在想什么,却能从她反常的表现里感觉出她低落的情绪。
她垂着小脸,不似以往那样聒噪,反倒安安静静的在他身后走着,不发一语、面无表情,那静默的模样,比起她哭泣的脸庞,更揪疼他的心,让他无措。
该死!他到底该怎么做?
他不能抛弃管静悠,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就算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也有照顾的责任。
毕竟他答应还她救起他的恩情,而偿还的方法就是照顾她一辈子。
那对于海凌,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不想欺骗自己,他很确定他对她的感觉,早已超乎……
“到了!”
突如其来的叫喊,蓦地打断司马如风的思绪,回过神,那浓郁的桂花香气已钻入鼻尖,沁进肺部。
“好香,真的开花了呢!”管静悠一脸开心,仰着头对他说:“如风,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摘几朵桂花?我想带回房里摆着。”
她的请求,让他暂且抛去心头的烦恼,他颔首,迈步走向那盛开的桂花树,为她摘花。
望着司马如风的背影,管静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秀眸闪过一抹怨恨。
他以为她没看见,就那样直接的表露对海凌的关心吗?其实就算看不见,她也感觉得到他和海凌之间那难以掩藏的情愫,似有若无,却又浓烈得让她无法忽视。
若说她之前只是怀疑,那么当她仰首,看见他望着海凌的眼神时,那画面就证实了她心里的害怕,那充满情感的目光让她努力压抑的妒意顿时涨满胸口,让她无法思考。
心一横,她蓦地侧过身,用力的挥开海凌握住轮椅的双手,处于下坡的轮椅,因为没有人拉阻,便这么直接滑去,撞上坡地上突起的石头。
“啊!”
慌张的尖喊让司马如风蓦地回头,当他看见被轮椅压倒在地的管静悠时,脸色一变,忙冲向她,“静悠?!”
海凌也傻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未婚妻透着惨白的脸庞,司马如风抬起头对愣在原地的她大吼质问:“这怎么回事?”
他严厉的脸色让海凌小脸发白,颤声开口,“我、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抿着唇,司马如风脸色铁青,没听她说完,便已抱起管静悠往庄圜快步而去,留下一脸无措的她独自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