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安道格皱起眉,迅速地从亭内往外探,却没看见任何人,四周安静得只听得见风的声音。
杜莎不敢跟着向外探,只是在一旁紧张又担心地问:“有人吗?刚刚我们说的话是不是被人听见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大哥知道了——”
“没看见什么人,你别担心。”或许刚刚是自己听错了?安道格又往四周扫了一眼,连路过的猫啊狗的都没看见一只。
屏住气息将身子紧紧靠在阶梯石壁上的沈念夏动也不敢动一下,现在是黑夜,她将自己藏在视线死角的黑暗处,上头的人是看不见她的,可是如果他追下来,她自然无处可逃。
“很晚了,我们走吧。”
沈念夏听见安道格说的话,紧张得开始往阶梯的另一边移动,凉亭石壁附近长满了杂草,刺得她裙子下的小腿又痛又痒,可她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连不知名的虫子在她面前飞来飞去也不敢吭声。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发现她,因此她躲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等待那两人的离去,直到亲眼看见那两道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才从暗处走出来,慢慢地走回古堡。
她真的走得很慢,因为她的小腿被草刮伤了,血痕遍布,每走一步就剌痛一下,她低头看着那原本雪白细嫩的小腿变得这般惨不忍睹,心里不由得一阵委屈,竟万分不想回古堡了。
这样的心情很奇特,竟是怨怪着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辜负了,一颗心在听见他和杜莎谈话时会痛,一双眼在看见他亲吻着杜莎时会不自主地流泪,而脑袋瓜一再浮现出那两人相拥着彼此的画面时,她竟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她觉得难受至极!胸口像有根鱼剌鲠住,吞咽都觉得心口被隐隐剌着!
沈念夏难过地蹲下身来,不住槌着胸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想把那根刺从心尖上拍掉,可拍着拍着却拍出了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她脸颊滑下,滚落到满是泥土芳香的草皮上。
四周突然多了几道光影,忽上忽下的,然后她听见了有人在呼唤着她,一声又一声用英文叫着的“沈小姐”回荡在她耳边,可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所以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原地,用手不停地抹泪。
不知这样蹲了多久,感觉两只脚都麻了,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一道光落在她身上——
“沈念夏,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安道格大步朝她走来,见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动也不动地杵在那里,担心得眉头深蹙,他在她面前蹲下,想拨开她遮住脸的双手。“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快说话,沈念夏!”
她摇头再摇头,起身要走,脚却麻得根本站不起来,一个发软便要朝地上跪下去,幸而安道格眼明手快地出手扶住了她,可这一扶,也让他看见了她雪白小腿上那一丝又一丝的血痕。
“你的脚怎么弄成这样?你跑哪儿去了?”安道格又急又气。“还有伤到哪里了没有?让我看看——”
“你放开我!不要碰我!”沈念夏推开他,自己往后跌坐在地上。她的语调很冷,哭过的嗓音在静寂的夜里更是掩不住。
“沈念夏!究竟出了什么事?”安道格不明白,昨夜两个人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才一见面她就满是敌意?更别提她还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他岂能不把事情弄清楚?
“不要管我了,你走!”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她自己的心早乱成一团。
明明这根本不是他的错。他爱着别的女人哪有对不起她?她跟他之间只有交易和契约,根本没有爱情,可为什么她会在知道他爱着别的女人、吻着别的女人、抱着别的女人的这一刻,感到心情沮丧又难受不已?
这简直莫名其妙到极点!她爱的人是康法诺,又不是他安道格!她的心为什么要为他疼、为他痛?
安道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扫向那双沾着灰泥及草屑的凉鞋,然后往上落在她那像是被草割伤的小腿上,古堡四周都是很低很低的草皮,根本不可能割伤她,除了一个地方有着半人高的杂草……
原来,是她。
她就是那个在凉亭附近偷听他和杜莎说话的人。
安道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见她一脸的泪,一身的草和泥,整个人只有乱七八糟四个字可以形容,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在她听见他和杜莎的事后,这就是她的反应?
老实说,她的反应太令人意外了,就算他知道自己一向魅力无穷,却没想过这个一心喜欢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也会有如此在意他的一天……
莫名的,他觉得开心,甚至狂喜,看着这女人的黑眸不觉更深沈更热烈。
原来,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女人,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喜欢。
原来,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早已深深爱上她,或许就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一场一开始便输了的战局,他安道格不喜欢输,所以不承认爱,但如今……不同了……这女人终于有了点长进,会在意起他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安道格上前,弯腰将她从地上抱起,任她在他身上又褪又打。“你可是我未来的老婆,我将要娶进门的妻子,我想一辈子对她好的女人。”
真的很会说甜言蜜语呵……
她听着,心里都甜了起来。
明明是假话,她为什么要心动?明明这男人先前才吻着他的爱人,现在却可以这么温柔地说出想一辈子对她好这种话来……
她幽幽地望着他,那神情多么令人心动,安道格忍不住低头想去亲吻她,她却很快把脸撇到一旁,一脸气苦与嫌恶。
“不要碰我!”
“沈念夏,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他的嗓音很凉薄。对于被她嫌恶一事,他实在很难愉悦以对。
闻言,她身子一僵,抓着他后背的手一紧,委屈的泪都快跑出来,她咬唇再咬唇,就是不说话。
他倒忘了她的性子实在有够倔的……
若他现在真要强吻她,她大概也会含泪承受,因为以她那硬性子,答应过的事说什么也会撑下去。
安道格将唇抿成一直线,放弃了惩罚她的念头,抱着她大步往回走。“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堡里闹成一团呢,等会儿你就说你不小心迷了路,又跌了一跤,算了,我来说,你就乖乖待在我怀里就好。”
她不说话,算是应了他,当众人看见她被安道格抱回来时都松了一口气,倒没人敢多问什么,只有杜莎冷冷地看着偎在安道格怀中的她,唇角不自觉地紧抿着。
“这古堡大得很呢,不知道路就别乱跑,不然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可怎么办?就算让人把古堡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着。”杜莎说的是中文,听得懂的只有在场的安道格、沈念夏和略懂中文的阿道夫。
“嫂子,说话注意一下礼节和分寸,别忘了,你是史密斯家族的媳妇。”安道格不悦地皱眉。
“你……我只是关心她,叫她以后不要乱跑。”杜莎不想认错,下巴昂得高高的。
“受一次苦学一次乖,她会记住的,谢嫂子关心。”安道格冷冷地说完,便抱着沈念夏回房。
沈念夏一到门口就挣扎着要他放她下来,安道格才把她放到地上,她就一股脑儿冲进房,当着他的面很快将房门关上——
还真急……
他的长指很优雅地敲了敲木门。“沈念夏,开门。”
“我不要!你走开!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她在门后对他低叫。
“你的脚受伤了,让我看看。”
“那点伤死不了人,你走!”
“沈念夏,你不能拒绝我——”
“那你告我好了!”
咦?这是在耍赖吗?原来美丽矜持的沈念夏也会来这一招?安道格失笑地瞪着眼前这扇木门,有股想把它拆掉的冲动。
“我会在外面等到你开门为止。”
“我不会开门的!”今天,她就是不想再看见他,也不想让他碰她,连拉手她都不愿意。
“不开门也没关系,我在外头陪你吧,你安心睡,不必太想我。”安道格笑着,靠在房间的外墙上席地而坐。
他很随遇而安,可房间里的沈念夏却是忐忑不安,洗完澡弄干头发后,她走到门边瞪着那扇门,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道格是否依然守在那?他真的会等到她开门为止?
如果他真的要在外头守到天亮,半夜会冷吧?他会感冒吧?还是他根本就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脑中胡思乱想,沈念夏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根本睡不着,就这样一直滚到凌晨将近两点,她终是抱着一条薄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轻轻打开木门,见安道格这长手长脚的男人正靠着墙边睡,双手可能因为冷而紧紧环住身体。
她把薄被很轻很轻地披在他身上,然后退回房间再次躺在床上,却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真的不知道这男人究竟为什么非得这样守在门边不可,是因为他知道她会害怕?就只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为什么总要对她这么好?他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女人爱上他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要让她因为抗拒他而感到内疚?
很好,那他真的办到了……
因为她为了他根本没办法睡,一直担心着他会不会因此生病,外面那条长长的走廊可是冰凉凉的,他又贴在墙上坐在地上,不冷出病来才怪……
真的快疯了!
沈念夏再也躺不下去,再次溜下床,打开门站在这男人面前,想叫他起来,可他睡得那么沈,不叫他起来,他又可能会生病,最后她蹲了下去,担心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这么担心我,何不干脆请我进房去?”他睁眼,对上近在咫尺的沈念夏,一双黑眸中尽是温柔笑意。
手一缩,她像被烫着似的就要起身走开,他索性扯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怀中带——
“啊!”她叫出声,整个人跌进他怀里竟一时起不了身。“你干什么?快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