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宫前,尤一东交给她一封信,她已是看完,此刻那信正藏在她怀中。她想着信里的内容,又想着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全是那么揪着她的心,眼下想起来都还是会令她想掉泪。
“娘,庆爷爷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一旁的云暮也担忧的问,庆爷爷已昏睡好久了,再不醒来不会就不醒了吧?他不要庆爷爷不醒,他要庆爷爷醒来再教他如何骑马狩猎。
“娘也不知道,但父王不会轻易抛下咱们的,他会醒过来的。”阿紫搂过他说,然而眼泪已禁不住的往下掉,她赶紧抹去,不让云暮担心。
可他还是看见了她的泪。“娘不哭,庆爷爷知道咱们想他,不会舍得一直不理咱们的。”
阿紫点头,汗颜自己比不上孩子的坚强与成熟,自己居然反而还要靠他安慰才行。
“嗯,就是就是。”她依旧哽咽。
“娘,暮儿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咱们为什么要离开皇宫、离开父皇?”
她表情一阵怔愣,又想起怀中的那封信。
“因为必须。”最后她说。
“为什么必须,咱们待在宫里与父皇一起不好吗?”
“不好……”
“不能告诉暮儿哪里不好吗?”他垮着脸问。
“暮儿还太小,有些事不懂,娘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她避重就轻的道。
“娘的意思是说,要等暮儿长大了您才会说吗?”
她苍白着脸微笑,“等时机到了,娘会说的。”
他虽不满还得等,可他是个有耐性的孩子,愿意等到娘所谓的时机到来再说。
“小姐,厅上有人找您,奴婢来接小少爷走,让您去见客。”
进来通禀的是张婶,自云暮被接进宫后,阿紫便安排她回到王府当差,谷明华这阵子昏迷在床,皆是由她照料,如今云暮随阿紫回王府,自然便让她继续照顾,而她习惯称阿紫小姐,阿紫也没让她改口过,就任她这么喊着。
“什么人要见我?”阿紫皱眉问。
她被眨回王府,不少人额手称庆,大赞皇上英明,虽没杀了她,但肯将她这个淫妇送走,实是万幸,省得她继续待在皇帝身边污秽后宫。
这时候人人避她如蛇蠍,谁还会来拜访她?
“是万大人。”张婶回道。
“万宗离来了?”她微愣,是他就不奇怪了,这会儿也只有他不嫌弃的肯来探她,只不过,自己却是有些怕见到他的……
“娘,万叔叔来,您不去见他吗?”云暮见她犹豫,开口问。
“娘是……”见了他,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拒绝了他,仍是落得这下场,他来是要取笑自己,还是,不死心又想说什么?
“小姐若是不想见,奴婢代您去请他回去。”张婶瞧她神色,主动道。
“不,既然人都来了,我还是去见他一面吧,暮儿就交给你了。”阿紫沉吟了一下,该说的话不如今日就一并说清楚了吧。
她将孩子转给张婶抱走后,自己往厅堂去了。
万宗离就坐在厅上喝着茶,那气度清华宜人,确实是个上乘人物,可惜……她轻叹的走过去。“万大人来了。”
他闻声立即看向她,那眼光含笑,心情愉悦。“你总算肯离开那座宫殿了,这样,咱们以后就方便见面了。”他欢喜的说。
她蹙眉道:“我被眨出宫,奉命静心礼佛,不得轻易见客,所以万大人以后还是别再来的好。”
他笑容逝去。“你不想见我?”
她叹口气。“不想。”摇头,说得明快。
“他都已放弃你了,你为什么还对他——”
“我没变,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变。”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坚持要拒绝我吗?”他痛心失望的问。
“是的,我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以后请保重,也请务必忘了我。”
他骤然变色,“若我忘不了呢?”
“忘不了仍是得忘,因为,我根本不会在意你。”
万宗离那张俊颜像是让人挥了一拳,惨然无色。“你就不能……”
“不能,我不可能爱上你!”斩钉截铁说完这话,阿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站在原地,表情逐渐狰狞起来,那模样像鬼魅般又阴又狠。
夜里,阿紫抱着云暮,母子俩一块睡。
以前云暮的愿望是能天天与娘同眠,听娘唱摇篮曲,哄他入睡,先前住在城郊的那宅子时,自是不可能,进了宫,父皇又老爱与他抢人,而他也十抢九输,后来父皇不来景月宫了,可他见娘心情不好,也不敢去吵娘,还是乖乖自己睡,反而是这回出宫后,他得以抱着娘一块睡,他觉得满足,睡得特别香甜。
而阿紫今日不知为什么,也感到特别疲累,一沾上床,马上就沉睡了。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老觉得身子颠簸,睡得不舒服,像是……像是睡在马车里……身子突然又是一颠,她终于难受的睁开眼,然而这一睁眼她顿时惊得不轻,自己竟然真在马车里,连云暮也在车里,这怎么回事?
他们母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王府,让人带上马车的?而这辆马车又是要往哪里去?
她慌张坐起身,掀开马车帘子,见外头一片漆黑,自己完全不知身在何处,马车速度又快又急,难怪颠簸得厉害。
但晃成这样,暮儿却都没有醒来,她不禁担心,忙查看他的状态,发觉他额头微烫,摇也不醒,想起自己入睡前的状态,猜出她与暮儿让人下药了,这才能不知不觉的将他们送上马车,连夜载离王府。
她怒了,对着外头大喊,“什么人胆敢绑架庆王府的人,还不停下马车!”
她这一喊,马车果真停下,她屏住呼吸,等待那绑架她和暮儿的人现身。
一会儿后,马车帘子被掀开,赫然出现的人是——万宗离!
“是你?!”她一愕。
万宗离跃上马车,目光灼然地望着她,“没错,是我绑走你们母子。”
“为什么这么做?”她沉色问道。
“我要你,可你不肯乖乖跟我走,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绑走你们。”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口气与神态都显得阴沉邪魅,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心惊于他的转变,但也莫名觉得,这似乎才是他真实的面貌,以前那正直温厚的气节已不见踪迹。“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做,就不怕皇上不会放过你?”
他阴冷的笑了,“他这会儿正宿在宣荣宫,春宵帐暖地享受软香温玉,他早已不在乎你们母子的死活了。”
她脸色忽红忽白,“秦嫔本来就是他的嫔妃,侍寝理所当然,我不会在意的。”
“谷若扬说得真没有错,你这口是心非的女人,你都因此将他推给秦芬儿了,这还要连我也推开吗?”
她脸色遽变,“你怎知他对我说了什么话?”
他阴森笑道:“皇宫里发生的事,我哪件不知,尤其是你与谷若扬的种种,我更是了如指掌,你还打了他,让他彻底与你决裂了。”
她讶然吃惊。“你在宫中暗插眼线?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笑得越发令人毛骨悚然。“既然你以后非得跟着我不可了,我不妨实话对你说,我真实身分是晋王之子,真名谷劲风,万宗离只是方便我接近谷若扬的假身分。”
“谷劲风……你既是晋王儿子,这是想为你父王报仇,所以回来的吗?”她错愕后,沉肃了面容问。
“你说错了,我可没打算为我父王报仇,想当年他为勾结金国,狠心将还是稚童的我丢在金国做人质,让我自生自灭,压根没管过我的死活,我能在金国存活到今天,都是靠我自己努力求生活下来的,他这样的爹,有什么值得我费心为他报仇的?不过,所幸他把我丢在金国,要不然当年我就得和他一起死在西朝了。”他嗤声道。
“既然你不是为报仇而来,那接近皇上的目的是什么?”她沉声再问。
“自是为了颠覆西朝、改朝换代而来,我谷劲风要做西朝的主人,要君临天下!”他大言不渐,野心勃勃。
她冷笑。“你不会得逞的,因为你夺不走谷若扬的江山!”
他眼神转厉,“你等着瞧,我与我父王不同,他愚蠢又贪婪,才会轻易的让谷若扬杀了,我比他有脑子多了,已与金国达成协议,若金国助我颠覆西朝,届时我只要奉上国土的三分之一给他了,西朝的江山就属于我的了,那谷若扬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所谓的有脑子,也就是勾结金国对付西朝?你这是卖国,就算夺得江山,又有什么脸面对西朝的百姓?”她痛骂道。
他脸色涨红,“我这不过是利用金国帮我夺权,等夺得天下,那送出去的江山,他日我会再想办法要回来的。”
她哼笑,“送出去的东西入了人家的口袋,人家会吐出来吗?你这是笑话!”她笑他天真。
他恼羞成怒。“这事我自会有办法,你不用管,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要表明我是真心待你,他日登上皇位,必让你做皇后,不会像谷若扬那样只会伤害你而已。”他仍想她到自己身边来。
她神情冷然疏离。“就算谷若扬对不起我,我也不可能背叛他、背叛西朝,而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勾结外族,残害自己人,你给的后座,我不屑要!”
他怒发冲冠,“你!那也由不得你了,你可知这辆马车要载你们母子上哪儿去?”
“去哪?”
“去金国。”他爽快地告诉她。
“金国?!”她大惊。
“去了那里,你就能彻底忘了谷若扬。”
“我不去金国!”她怒道。
“看来你这女人不识好歹,任我怎么说你也不会从我了,那我又何必再怜香惜玉!”谷劲风忽然抱住她,阴邪狠戾的说。
她花容失色的推开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得到你,即便用强的也在所不惜!”他再次欺近她的身子。
“不要碰我!”阿紫吃惊的闪躲,看向沉睡的云暮,“有孩子在,你怎敢——”
他笑容更显阴沉骇人。“他身上的药效可让他昏睡到天亮,不过他若与你一样提早醒来也好,正好让他瞧瞧自己的娘亲是如何成为我的女人,如何承欢在我身子底下——”
“无耻!”她怒而朝他挥去一巴掌。
他面容立即扭曲狞起。“云绦紫,我不是谷若扬,让你打了还能没事,今日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必玩弄你到厌弃为止!”
他扑向她,将她双手压制在头顶,身子压在她身上,令她手脚无法动弹,只能拚命扭动身子挣扎,仍躲不过他在她颈子上狂吻肆虐。
阿紫惊惧不已,“不——”她哭喊,随即压抑了叫声,她怕云暮醒来看到自己娘亲被污辱的这一幕。
眼泪自她惊惶的眼中流下,她不愿失身于谷劲风,不愿受这羞辱,她情愿死!
暮儿,娘对不起你了!
她欲咬舌自尽,但谷劲风很快扼住她的下颚,不让她咬下。
“你可知我为何还带着云暮这拖油瓶一道走,他的功用就是当你违逆我时,替你受死用的,所以,你最好别想死给我看,因为他会比你更早死!”
“你拿暮儿威胁我?!”她死白了脸。
“是的,为了得到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在你面前杀了他!”
“你!”
“不过,你若肯依了我,我绝对会善待你的。”他缓下声说,对她仍是又爱又恨。泪水夺眶而出,阿紫再说不出任何话,谷劲风再度压上来,那张充满欲望的脸孔紧贴着她的胸前,粗喘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胸脯上,她的胃一阵翻滚,作呕起来。
“不要碰我……”他掠夺了她的唇,一手在她的柔软上用力的捏着,一手已狠狠扯下她的外襟,心底的绝望几乎把她涌没之际,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仿佛看见当年在鲁镇的妓院里那压在她身上的人了,只是偏偏她害怕得瞧不清那面容……
“若扬哥哥……救我……”她大恸,破碎的声音哽在喉间。
“不许你叫喊他的名字!不许!”谷劲风听见她叫喊谷若扬,登时妒火攻心,继续去扯她的衣服,转眼间她雪白的肌肤已一半露在他面前,他继续要撕去她的亵裤——
马车帘子让人猛力掀开,出现了一双冷冽逼人的阵子!
正虐着她的谷劲风听见这动静,扭头望去,见到来人是谁后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谷若扬见到自己女人正遭受欺凌,那杀意浓烈到可毁天灭地!
下一瞬间,一把剑已经架在谷劲风的颈项上,同时阿紫的身子也落入谷若扬怀里,用他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遮去她的赤裸。
“皇上?”尤一东正要探入马车。
“把暮儿抱出去,不许任何人再进来。”谷若扬吩咐。
“是。”尤一东跳进马车抱走沉睡中的孩子后,立即离开,虽没见到阿紫的身子,但眼角已瞥见散在一旁几片破碎的女子衣物,心下一惊,沉着脸赶紧退出去。
谷若扬眼睛里头布满红丝,阿紫让他紧紧扣在怀里,身子依旧恐惧的颤抖个不停。
谷若扬见状,心痛如绞、如有千刀万刃剜着他的心,一双眸子忍不住残暴嗜血地逼视向谷劲风,“你该死!”
谷若扬出现得太突然,谷劲风这会儿才算真正的回神,瞧着脖子上的剑,心里一片冰凉。“我以为,你不要她了,怎么还晓得追来……”
“谁说朕不要她,她永远是朕的女人!”
“不,你早抛弃了她,要不然你不会让秦芬儿怀孕,不会让她带着孩子离宫。”
谷若扬沉笑,“你错了,朕与秦芬儿是假,让阿紫与暮儿离宫也是暂时的。”
他一愣,“你说什么?!”
“若扬哥哥说得没错,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在谷若扬怀里的阿紫也说,她情绪已渐渐稳下,不再抖颤不休,伸手收拢了被撕坏的衣衫,谷若扬心疼的拢紧了手臂,让她贴紧自己。
“你与……与谷若扬串……串谋骗我?”谷劲风极度错愕,脸色惨白,惊得语不成声。
“若扬哥哥发觉你有问题,为了证明此事,才策划了这场戏,假装我和他两人感情破裂,让你以为有机可趁,进而露出马脚,为求逼真,连我都瞒着,直到我出宫后,才写了封信告知我一切,如今,果然确认你真是晋王之子。”阿紫难过的说,其实她对他是颇为欣赏的,这么有才干的人,竟是个伪君子、卖国贼,她对他失望透顶。
他震惊极了,原来自己上当了,谷若扬是故意宠幸秦芬儿,让阿紫一怒离宫,设下圈套引自己上钩,偏自己蠢得以为有机会可以拥有阿紫,因此不惜曝光身分也要带走她,结果却是……他恨!
“你是怎么发现我就是谷劲风?”他咬牙切齿的问向谷若扬。
谷若扬抿嘴沉笑。“朕早就经由李永密报,晓得晋王遗有一子在金国,且这人已回到西朝,朕得此消息就秘密在查这人是谁了,直到你随朕去到鲁镇,说要诛罗宋娇的九族,朕才开始怀疑你。”
谷劲风脸色一变,猛然记起当时这事,他怕罗宋娇招出季汐山与自己来,便威胁要诛她九族,让她不可泄漏半个字,可他却忘了,罗宋娇是金国人,想诛杀她的家人根本难办,而自己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自己是罗宋娇的主子,想杀她在金国的家人易如反掌,却想不到谷若扬精明至此,居然由此就能发现端倪。
另外一提,除了罗宋娇,那默娘也让他捏了冷汗,所幸当初默娘是由季汐山安排,不识得他,若不然当场就能指认出他来了,但默娘要是说出季汐山的名字,那也是坏事,他只好让罗宋娇杀了她,只是这样也不得不跟着牺牲了罗宋娇,否则她不一定要死的。
“不过,真正让朕确定你身分的是,李永飞鸽传书给朕的一张谷劲风的画像。”
谷劲风面色如土。“连画像都有了……你却一直装作不知,让我继续留在鲁镇查案,你们便在京城部署好一切,请君入瓮的设局抓我,谷若扬,你好沉的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