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离京太久,特地前来京城走走探望一下老朋友,顺便看看我这外甥女。”张佳钧云淡风轻地说着。
“原来如此……”
此时,姜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来到大厅。
“亲家老夫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张佳钧夫妇起身,礼貌的与姜老夫人寒暄一番,话题都是围绕在他们这几年在凌南的事情。
无论姜世博与姜老夫人怎么旁敲侧击,也无法打探出他们此行上京的目的,到最后也只能陪笑点头。
王子霏熟门熟路地往大厅方向走去,远远的便见到雅致奢华的大厅里,一身绫罗绸缎、从头到脚打扮得端庄得体的姜老夫人坐在主位上。
两边客位上对坐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是姜世博,另一名男子看去有五十上下年纪,一双细长锐利又精明的眼睛显示出他精明干练,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一股冷酷凌厉的气息,一点都不像已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陪坐一旁的除了跟着大舅一同前来的张夫人外,还有今天打扮得过分招摇的王氏,论相貌,凭良心说王氏到了这年纪,可以称得上是风韵犹存,只需简单稍微加点妆饰就很美了,平日王氏的打扮还算雅致,怎么今天却打扮得十分高调,一身穿金戴银的,让人乍看时以为是哪个青楼里的老鸨。
王氏出身只是小县城的小商户,因为一些原因父母双亡因此上京投靠姜老夫人,当时王氏在姜府让人看不起,尤其是张氏的娘家,张家现在虽然是从商,但在这之前张家也出过好几名一品大官员,因此骨子里都还是带着一品官员的傲气。
而张家会由官改为从商,是当年张家几名当官子孙遭受奸臣诬陷,最后虽然平反,但也彻底伤了张家的根基与对朝廷失望,因此张家主事便下令不许张家子弟从政当官。
虽然皇帝曾经多次慰留,但张家依旧全部退出朝廷,但在朝廷中人脉还是很广的,因此姜老太爷才会急着与张家结亲。
应该也是因为这一层原因,王氏今天才会特地打扮得如此张扬,就是要向张佳钧暗示挑衅她如今是姜府的当家夫人,只是她的棋走错了,张佳钧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王子霏猜想,张佳钧会这么快到来,定是与她让银子姨转达的事情有关。她将视线再度落到王氏身上,心下忍不住产生一抹鄙夷,嗤,一个至今身分不明的侍妾也这般张扬,分明是给姜世博闹笑话。
王子霏大脚一步跨进大厅,本来与张佳钧聊天就显得已经有些压力的姜世博,一看到她那一身黑黑脏脏又不修边幅的打扮,简直差点吐血。
他双眼暴凸的瞪着她,她这是存心让他这个刑部侍郎父亲丢脸是吧?!
连主位上的姜老夫人嘴角也是剧烈的抽搐着,食指颤巍巍地指着她,“姜厌……你这是什么装扮?你不失礼吗?存心丢姜家的脸面是吧?”
“什么丢脸?我就这么一件衣裳,还是最好的,从我被你们接回来就一直穿这件,这件只有六个补丁,其他那些二十几个补丁的衣裳,是你们派人把我带下山的下人说不用带的,我没衣服换,当然是穿这一件,还是你们的原意根本就是要我光着身子出来见客?”王子霏无辜的说着。
一听到王子霏这么说,原本脸色就已经不是很好看的张佳钧,浓眉瞬间打结。就这么一件是最好的衣服,只有六个补丁,还被人从山上带下山……
他的外甥女果真如银子所说,过着非人的生活,当年姜老夫人可是信誓旦旦的向他拍胸脯保证,会善待外甥女,结果竟然是这样对待她?!
如若不是银子找到凌南来,向他哭诉这孩子日前历经千辛万苦,凭着小时候记忆找到银子,向银子叙述这几年来的事情,银子也不知道这几年姜家的人是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若不是皇帝的那道圣旨,他们也不会想到可怜的外甥女生活竟然如此悲惨,真是太可恶了!
看看姜美玉身上穿的和脸上的气色,究竟姜燕是庶女,还是美玉这个晚姜燕两天出生的妹妹是庶女?两人的待遇一比较就是云和泥,这叫他心中的怒气如何平息,这公道不帮姜燕、不帮他妹妹讨回,他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妹妹,妹妹在地底下也会怨他这当大哥的!
张佳钧隐在袖子下的拳头气得紧握,恨不得一拳轰在姜世博的脸上,压抑不住的怒火让他顾不得自己是来这里作客的客人,他愤怒地用力拍桌,瞬间一声巨响响起。
“姜世博,当年你跟你娘是怎么跟我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善待这孩子,让我们张家别把这孩子接走,结果你竟是这样对待她?”张佳钧食指愤怒地直指着脸色难看异常的姜世博跟姜老夫人。
这厉声质问让姜世博与姜老夫人几乎是无地自容,别开脸不知该怎么回应。
“当年跟我拍胸脯的人,现在怎么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张佳钧气得怒喝。“这几年来你在官场上春风得意,我张家可没少在背后帮你打点,结果你竟这样回报我张家?!”
姜世博沉咳了声,连忙拱手,“大舅子,这燕儿的事情……妹婿我……一直都是交给母亲打理,所以……”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母亲是这样对待我妹妹的女儿,你这还称得上是这可怜孩子的父亲吗?”张佳钧气得不轻,继续犀利质问。
一听到前面这位看起来十分气派的男子喊出我妹妹的女儿,王子霏故意张大眼一副惊讶的模样,她捂着嘴一脸不敢置信,眼眶里迅速蓄满激动的泪水。
“您是我的舅舅,是吗?您是我的舅舅吗……”
听到王子霏这么喊他,张佳钧暂时先敛下怒气,吁口气向前拍拍她抽搐的肩膀,“可怜的孩子,是的,我是你的大舅,你娘亲的亲大哥。”
张佳钧旁边的妇人也赶紧站起向前,抚去王子霏眼眶的泪水,“苦命的孩子,燕儿,我是大舅妈。”
张夫人的手一抚去她眼眶的泪水,王子霏便感动地抱着张夫人激动地哭诉,“大舅妈、大舅舅,我还以为自己都没有亲人了……”
“好孩子,舅舅跟舅妈这不是来接你了吗?你怎么不早些来找我们,舅妈跟舅舅就可以把你接走,你也能免受这些年的苦……”瞧她瘦得像是一抱就要碎掉一样,让温柔的张夫人更是心疼的哭得泪涟涟的。
“我一个人在黑旗山上过活,吃都吃不饱也没银子可以到京城,就算来到京城我也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你们……”
“吃都吃不饱?孩子,你这几年都是一个人过的?”
“师父在我十岁那年就过世了,此后我就一个人在山上生活……”王子霏用已经破得起毛边的袖子抹着泪。“饿了就挖野菜吃,或是挖地瓜和果子吃,要是乱葬岗有抬人来埋了,我就去偷吃祭拜的供品,这就能稍微吃饱些,但是冬天我存粮要是没有了,乱葬岗也没有人来办丧事,没有供品,就要挖树根来吃,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寿衣……”
“你这些年来都啃树根?!穿的都是死人的衣裳?!”一听到外甥女挖树根吃,这让张佳钧收敛的怒火再次喷发,“姜世博,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妹妹的女儿,你有没有良心?!好歹她也有你一半血缘!”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大舅子,这事情不是如你听到的这样!”姜世博连忙抡着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有什么误会,亲眼见这孩子这一身衣服跟听了她嘴里说出来的,在我看起来一点误会都没有,看来传言都是真的,当初我还不相信,抱着上京姑且一探的心态,没想到跟所有传回到凌南让我知道的消息是一模一样,传话打探的人一点添油加醋也没有!”张佳钧怒气冲天的对着姜世博大吼。
“亲家大舅,这其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姜老夫人连忙出来缓颊。“我们……我们之前是因为姜厌命带刑克犯煞……这才把她送走,不是有心的,姜厌回府后的事情,我都交代管事了,我没有想到下人会阳奉阴违,并没有按着我的交代好好为她置办……”
站在大厅的王管事眼尾剧烈抽搐,怎么这么大一个黑锅又让他背啊?这分明是老夫人自己交代,每天就施舍姜厌三餐即可,其他无须理会……
“哼!我光看你们姜府侍妾出头又嫡庶不分,你们要是真的是因为燕儿命带刑克犯煞才将她送走,那也该派人照顾她,现在她回姜府多久了,为什么还让她穿这一身破烂,你们有心无心我看出来,根本没有误会!”张佳钧丝毫不给姜老夫人面子的吼道。
他来京之前,母亲特地交代,要是这一切真如银子所禀告这般,便无须再对姜府客气,朝廷上多的是他张家的门生。
“燕儿,你收拾收拾,马上跟舅舅回凌南,在那里舅舅不会再让你吃这种苦!”张佳钧怒极的对着王子霏说道。
“回凌南……”当然是好啊,可是她还有事情没办好呢。
“燕儿,你不愿意跟舅舅、舅妈回凌南吗?”张夫人心疼的抱着王子霏,揉揉她的头温声问着。
看到王子霏这一身衣着,别说这身衣裳,连脚下那双鞋子十个脚趾头都看见了七八根,看得直叫她心疼。张佳钧这话一出,可让姜世博、姜老夫人还有一旁的姜美玉大惊,姜厌岂能跟他们回凌南,要让姜厌跟他们回凌南,当初就不用大费周章的将姜厌找回,还搞得家宅不安甚至闹鬼!
“亲家大舅,这一切好商量,不要这么冲动,我承认当时是对燕儿这孩子有些偏颇,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事。”若让姜厌回到张家,那事情就糟了,说什么都不能让姜厌回去,就算要拉下脸面道歉也得拉下。
“无须姜老夫人你的保证,当年你家老爷子在时,不是也保证了,甚至立了切结书,保证妹妹是姜府唯一的媳妇,结果呢!”张佳钧满脸鄙夷的扫过姜老夫人与王氏跟姜世博。
“燕儿,你马上去收拾,跟舅舅还有舅妈回去,以后就当舅妈的女儿,舅舅就只有你娘这个妹妹,你舅舅自小就疼爱你娘,你跟舅舅、舅妈回去,定不会再让你吃苦!”张夫人抚摸着王子霏的头发劝着。
王子霏点头,不疾不徐小声又胆怯的提醒这位千里迢迢前来为她主持公道的大舅,“舅舅、舅妈,回凌南这事也不急,老夫人说了,我回来后要把我娘的嫁妆还我,我等着她将嫁妆还给我,我回姜府这些日子,她就再也不提起,舅舅,您说老夫人是不是会吞了我娘的嫁妆啊?”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姜世博、姜老夫人,当年没有将我妹妹的嫁妆抬回去,是因为相信你们会好好善待燕儿,既然这十几年来你们是如此对待燕儿的,舍妹这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妆你也该如数的还给我张家,还有六间铺子跟四处庄院和这十六年来的营收。”
张佳钧眦目欲裂的瞪着姜氏母子,对外吼道:“张全,过来,把当年由姜老爷子亲手画押签字、记载大小姐嫁妆的礼单和帐簿拿过来!”
“是!”
张佳钧看着张家管事拿出来的厚厚一叠帐册与礼单,朝姜老夫人说了句,“还请姜老夫人如数把在下妹妹的嫁妆、房契、地契,还有铺子的营收全数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