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眼底的冷淡鄙夷和愤怒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对于这一个他从未照顾过的女儿,姜世博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跟她开口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半晌后,姜世博拿起开水喝了口,眉头不由得皱起,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水面还浮着一层浅浅的油,喝起来也有淡淡的油味,由此可以知道她是煮饭与煮水都用同一个锅子,这股气味让他即使再渴也不想喝下这杯水。姜世博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四处观望一下自身所处的这间屋子,比起侍郎府下人住的屋子,姜厌现在住的地方在他眼里算得上是狗屋乞丐寮了。
地方小、屋子破旧不说,家具只有两把凳子和一张桌子,连茶具都没有一套的,他探头看了一眼寝房,里头更是连个柜子也没有,仅有一张摇摇欲坠的破床,上头是一条破被子。
令他最诧异的是,她竟然用一块大约一本册子般大小的木块当枕头,这生活是何等的克难困苦,就算他再不喜她,但她一样也是他的女儿,看她住在这种地方,他心里说真的也是有些不好受。
姜世博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突然窜起的同情与不舍,开口试图与她拉近一些距离,“这种地方你也住得下去?”
王子霏讥讽一笑,“为什么住不下去,这房子可以遮风挡雨,比我以前住黑旗山时,下雨天就会漏雨的屋子来说,已经好上千倍了。”
姜世博坐回椅子上,也许是出自于身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一丝愧疚或是关心,他定定的看着几乎可以说是裹着一层皮在骨架上的女儿。
“你在黑旗山的生活十分清苦?”他疑惑的问着。
这话一出口,姜世博都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她瘦得让他都怀疑她是姜厌了,一副随时会被风吹走或饿死的模样,生活自然是清苦了!
“只有乱葬岗上有人抬尸体来埋时,我才有贡品能吃,稍微饱餐一顿之外,其他时间只能吃山里的野菜充饥,整个冬天有时候没得吃,只能啃树根,你认为我可以过得多好?”王子霏嘴角的讽刺更深,鄙夷的睐了脸上显得有些愧疚的姜世博一眼。
嗤,现在才来关心阿燕这个女儿,会不会太迟了?!姜世博顿时无语。
“说吧,你今天纡尊降贵过来找我有什么事?”王子霏冷着脸问道。“或者是说你大费周章地把我弄下山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来告诉你有关于你的一件天大喜事。”姜世博坐回凳子上,吁口气,将此行的目的告诉她。“皇上下旨将你嫁给飞云山庄的庄主……”
王子霏从头到尾冷着脸听他将所谓的天大喜事说完,听完之后,她讥笑的反问:“姜侍郎,你确定这桩天大喜事是我的?”
骗鬼咧,他当她真的是傻笨的阿燕,可以任由他糊弄?
“当然是你的。”
“这些天我也是有所耳闻,皇上下了赐婚圣旨,圣旨上写的赐婚对象是姜家的嫡长女,请问我是吗?”她讥讽又犀利的反问。
她这一反问,姜世博心下一怔,有些心虚的支吾其词,“你……自然是。”
“我是嫡长女,那请问我这嫡长女的身分上了族谱了吗?我娘张氏这正妻的身分上了族谱了吗?”王子霏扬起一抹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继续犀利的质问他。
姜世博顿时哑口无言,心虚的不敢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我是嫡长女,那就是姜世博你宠妾灭妻,将妾升为妻,这触犯了刑律,身为刑部侍郎的你应该很清楚大齐律法,宠妾灭妻的罪少说也要服刑一年半载,我没说错吧。”王子霏甜甜的笑看着她,眼神却是犀利无比。姜世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话锋犀利的她,这个自小在山野里长大、有一餐没一餐的野丫头怎么会如此清楚大齐的律法?
“不想我去揭穿你知法犯法,将侍妾抬为正妻这条罪,让你官位不保,你还是让你心爱的女儿姜美玉嫁给那个什么飞云山庄的庄主吧!”王子霏冷漠的说道。
一直躲在王子霏身后看着他们应对的姜燕,一听到王子霏这么说,慌张的惊呼,“子霏,你怎么可以叫他让姜美玉嫁过去,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到姜家为我娘报仇?!”
耳边突如其来的狂吼让王子霏眼尾剧烈的抽了抽,撇着嘴角暗暗在嘴里说了句——闭嘴,我会让你回去的,
等着,别给我添乱!
姜世博皱起眉头看着她像是突然抽筋的表情,“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你如果废话说完了,那就离开吧。”王子霏陡地一甩头冷然的下逐客令。
女儿不看在他这生父面子上赶人,让姜世博颜面有些挂不住,想怒斥她不懂得孝道,这话却又说不出口,今天自己已拉下面子来这里,没有达到目的就走,岂不是太丢颜面?
而且一想到最疼爱的女儿美玉,他便感到心疼,美玉是绝对不能嫁给那个煞星的,为了美玉,他只能将所有不悦吞下。
“你身带煞星,克父克母,一出生便克死自己的母亲,如若不是这样,姜家为何会不认你?如今皇上的圣旨不能违抗,为父只能让人接你下山。”姜世博将自己当年无情无义的罪过往女儿命带煞星身上一推,表示自己的无奈跟不得已之举。
“原来是为了怕姜府被冠上欺君之罪啊!”
姜世博不管是在私心上不想让他心爱的女儿姜美玉,被那个死了七个老婆的煞星克死,还是生怕皇帝追查,他将侍妾抬为正妻而庶女冒充嫡女,治他欺君之罪,他都得让姜燕回到姜府,坐稳嫡长女这个位置,才不会落人口舌。
“爹如若被治欺君之罪,你也逃不过这一劫!”她语气里的诸多嘲讽及他内心所害怕之事被她毫不留情的揭穿,让姜世博十分恼火。
“呵,我求之不得呢,有你们姜府一家子陪我走一趟黄泉路,我也不吃亏。”
姜世博第一次遇到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姑娘,偏他又不能对她像是对待犯人一样逼刑,顿时他彻底没辙。
“你以姜府嫡长女身分出嫁,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有何不好?”
“你确定我想要那些荣华富贵?我若想要,我还会在进到姜府之后转身离开?”王子霏撇嘴,眼眸冷寒的盯着姜世博。
这种像是被人拽着软肋的感觉,让姜世博十分不舒服,“说吧,你想要什么?”这么拿乔,铁定有所求。
“我想要什么?”王子霏像是在看好戏一样的笑问着他。
“说吧。”出入官场这么久,他不会看不出她是有所求。
“你确定我要的你能给?”
他就知道,“只要不出人命、不违背善良……”
“放心吧,我对人命没兴趣,我对拆穿你的伪善也没兴趣,对你姜家的财产更没兴趣。”她手一挥无趣的说。
“既然如此,那你究竟想要什么?”他皱起眉头。
王子霏定定的看着他片刻,眸光变得冷沉起来,缓缓开口,“我跟我娘必须以正妻跟嫡长女身分写入族谱,还有我娘生前的所有嫁妆,需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
“什么?!”姜世博大惊。
“我说得很清楚了,除了必须写入族谱之外,我娘的嫁妆也要还我,这嫁妆是我娘的,不是你姜府的,请你记住!”她表情严肃,不容姜世博讨价还价。
“你娘的嫁妆可以给你,至于入族谱这事需要再商量。”
皇上的这道赐婚圣旨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勒得他不得不低头,任由她开出条件威胁,她所提出的归还嫁妆一事对他来讲十分简单,唯一难的是入族谱的事,按大齐律法,一旦她入了族谱,美玉和王氏就成了侍妾跟庶女,这事得慎重考虑,不能贸然答应。
“那就等你跟你老娘商量好了,再来跟我说吧!”王子霏起身走向外面不想再理会他,明显的在赶人。被自己的女儿这样无理的对待,姜世博气得脸都绿了,看了眼这破烂地方,他衣袖一甩愤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