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卷宗交给你的秘书了。”她淡淡扬起一抹浅笑。
“怎么不坐一下再走?”话一出口,管宁烨蹙了下眉,似乎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吃了一惊。
听到他的话,向欢有些意外,“大家都在忙,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嗯,”他送她到电梯口,“谢谢你特地帮我送公文来。”
“不客气,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两人之间的对谈透著一股说不出的生疏。
送她进电梯,管宁烨走回办公室,从秘书手中接过那只蓝色卷宗。
老实说,结婚后他很意外,因为向欢不只会做菜,还很擅长家务,他原以为像她这样一位千金小姐,必然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做家事了,可她不仅会做,而且做得很好。
她煮的饭菜很可口,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她甚至把他的习惯都记起来了,知道他爱吃什么菜、爱喝什么样的咖啡,就连他每一样东西摆在哪里,她都清楚的记得,从不会弄乱他的东西。
他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晚上若是没有应酬,他一定准时回家吃晚餐,她做的菜很合他的胃口,百吃不厌。
她还有一身很细腻光滑的肌肤,他忍不住玩味的忆起两人新婚那晚,他洗完澡出来,却发现房间里漆黑一片。
“怎么把灯关了?”他皱眉。
“……这样比较好。”
听到她隐含著一丝紧绷的嗓音,他微一沉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如果不想做,我不会勉强你。”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关灯会比较自在一点。”她迟疑的语气泄露了她的紧张。
“随便你。”不是只有她勉强,他也没兴趣和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上床。
黑暗中,他朝床铺走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向欢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
突然响起一声异响,她吓了一跳,然后便感觉床铺一沉,有什么扑了过来。
耳边遽然响起他的闷哼声。该死,他踢到椅子了。
“你怎么了?”她问。
踢到椅子的脚指头痛得让他一时出不了声。
没听到他的回应,阒暗中,她有些担心的伸出手,“欸,你还好吧?”
他倒吸一口气,“你、在、抓、哪、里?”
“呃,怎么了?”手上抓到的东西似乎触感怪怪的,她有些疑惑的凝眸,未加细想又用力捏了捏。
“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阴森森的出声。
感觉手心里的东西似乎突然变得又热又硬,她一愕之后,恍然大悟的松开手,“啊!对、对、对不起。”她窘促的道歉,羞红了脸。她刚才竟然抓到他那里了!
“很好,我本来还提不起什么‘性’趣的,现在被你这样一抓,‘性’致全来了。”他扬了扬眉,冷笑的宣布,“那就做吧。”
然而屋里实在太暗了,完全看不到她人在哪里,他低咒,“把灯打开。”
“不要,如果你真的要做就不要开灯。”
他没好气的道:“这么黑,我连你的人都看不到,要怎么做?”
她沉默了下,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样东西,须臾,便出现一盏十分微弱的晕黄灯光。
“这样可以了吧。”
“如果你不想做,不需要勉强自己。”看清她手上拿的是一支迷你的小手电筒,他拧眉道。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不想做,这盏灯光虽然很弱,但勉强还能看得出人影。”
只要将父亲想要的孩子生给他,以后她和他就能自由了,所以她绝对不会逃避的,她只是一时还没办法跟一个不熟的男人裸裎相见,才会想要摸黑做,这样她就比较不会觉得恶心想吐了。
管宁烨躺了下来。
“欸,你干么?”
“明天再说吧。”
“不行,要做现在就做。”向欢著急的催促。
等到明天,她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勇气,恐怕全都会消散无踪,到时,她怕自己改变心意不肯再跟他上床了。
“你明明就不愿意,不是吗?”昏暗的灯光下,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她的轮廓,然而从刚才的交谈中,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她在害怕。
“我没有不愿意,你是不是男人啊,不要拖拖拉拉的,要做就快点。”话一脱口,向欢觉得自己好像好色女一样,猴急的在向一个男人求欢。
听到她的话,管宁烨挑眉,“好啊,这么想做你就自己来,要不然就开灯,我不喜欢摸黑做。”
******
将手臂覆在眼皮上,她全身都在发热,心跳得又快又大声,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你还好吧?”
“嗯,还好。”这次的经验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美好,她忽然觉得困了,唇边含著一抹浅笑。“我想睡了。”
“嗯。”他低应一声后,不再开口。
有了第一次,以后再做就不难了,但如同第一晚,他们俩在床上似乎比较有话聊,一下了床,就变得生疏起来。
管宁烨思忖著。不知道是她刻意在保持距离,抑或者是他,还是他们两人都有意这么做?
曾经,他对这桩婚姻并不抱有任何期待,但现在,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
管宁烨终于发现有一只手在他面前挥动,他收整思绪看向手的主人。
“真难得,你居然在发呆,在想什么?想得连我站在你眼前好几秒,你居然都没有发现?”程良愉一脸兴味的打量著好友罕见的出神表情。
“你终于滚回来了。”看见他,管宁烨没好气的开口。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结婚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印度旅行兼做志工,昨天才回来,之后就听到这令他惊讶的消息,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宁烨娶的竟然不是跟他交往多年的关雅如。
管宁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回来得正好,找一天跟我办一下交接,华光光电以后就由你来接手了。”
听到他的话,程良愉跳了起来,“为什么要由我接手?”
“你是华光的创办人兼大股东之一,你不管谁来管。”
他理所当然的说:“你呀,你之前不是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我来接手?”
“因为我现在要管上鑫的事。”前阵子爆发财务危机后,他便从父亲手里接下集团的经营。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不想接手吗?”程良愉很清楚管宁烨一直对接管家族事业没有兴趣,所以才会与他另创华光光电。怎么他才到印度半年多,回来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我爸大病了一场,现在身体不好,我不得不接手上鑫。”
“那你就一起管呀。”他们虽然同为华光的创办人,但公司泰半都是由宁烨负责管理,突然说要丢给他,这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没那么多时间,你逍遥得也够久了,以后华光就交给你负责。”将华光交给良愉,以后他就有更多时间可以回家吃向欢做的晚餐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令管宁烨有些诧异。
“千万不要,我做不来,如果你真的将华光交到我手上,我保证它不到半年就垮了。”程良愉拚命的挥手拒绝,突然很后悔不该来找他。
管宁烨淡淡的开口,“你只是不想被绑在同一个地方太久而已,并不是没有能力,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经营华光,干脆就把它卖掉吧。”他很清楚华光对良愉有特别的意义,他不会把它卖了的。
果然听到程良愉说:“怎么能把华光卖了,它可是我们的心血!”
“OK,那华光就交给你了。”他立刻明快的说,不让他有任何犹豫的机会。
“宁烨,你这是在为难我。”用哀怨的眼神谴责他。
他毫不留情的说:“不为难你,难道要为难我自己吗?我是真的抽不出空再管华光的事了,如果你也不想管,那就暂时先接手,等找到适合的经理人再说。”
虽然解决了上鑫迫在眉睫的财务危机,但集团内部还有很多复杂的问题需要解决。上鑫是祖父一手创立的,迄今已有六十年的历史,就如同一栋老房子,内部有很多腐败的地方需要一一清理掉,才能让上鑫浴火重生。
“欸,宁烨,你会帮忙找人吧?”知道他是铁了心,程良愉只好妥协的退让。
管宁烨承诺,“我会留意,一有适合的人选,就会推荐给你。”
“好吧。”垂头丧气的叹口气,想到一事,他旋即又精神奕奕起来,“欸,你结婚的事,雅如没有说什么吗?”
“我跟她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她就这样放手?”
“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
“可是你们好歹也交往了这么多年,你结婚,结果新娘不是她,她一定很伤心吧?”当初关雅如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跟宁烨在一起的,他很难相信她会轻易就罢手。
管宁烨没答腔。
当初他给过她选择,但她却甩了他一记耳光,然后怒斥──
“你要我等你两年,让你去娶别的女人生小孩,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那天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关雅如。
程良愉摇头道:“你跟雅如都是很理性的人,但你们两人之间,雅如的感情放得比你还深,眼睁睁看著你娶别的女人,我想她一定很痛苦。”
见好友一阵沉默,似是不想多谈,他耸了耸肩也不再深究。
“算了,既然你们已经说清楚,我也不多管闲事,不过,你为什么会放弃雅如另娶他人?”他很好奇。
“为了钱。”管宁烨的话里有一丝自讽。
“为了钱?”闻言,程良愉不敢置信的瞠目。别的不提,单单是上鑫集团,管家所持有的股份,加起来就有上千亿,他怎么可能会缺钱?
管宁烨约略告诉他上鑫集团爆发财务缺口的原因。
“……结果所有的票期都轧在一起,资金一时调度不过来,之前又因为几家子公司的亏损,而向银行团抵押借贷不少钱,没办法再向银行申贷,一旦让那些支票跳票,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不用我说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因此,向勤就以借钱给你们谈条件,要你娶他女儿?”听毕,程良愉错愕的说:“所以你根本就不爱你老婆喽?”
爱?管宁烨冷黑的眼眸微眯,想起这三个月来与向欢一起生活的情景,即使不爱她,但他也并不讨厌她。
程良愉忽然自责起来,“如果我早点回来就好了,我们两个人凑一凑,说不定你就不需要出卖自己的婚姻与雅如分手了。”
他名下的财产筹一筹,再向家人借调些,说不定就可以帮上好友的忙,都怪他在印度行踪飘忽不定,宁烨才没办法联络上他,沦落到必须出卖肉体和精子。
愈想就愈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他懊恼的捶胸顿足。
看著他夸张的行径,管宁烨摇头道:“即使你在,也未必能帮上我的忙,事到如今,只要你好好管理华光就够了。”
***
沐浴出来,管宁烨已经习惯面对一室的昏暗,他走向床边,瞥向一旁发著萤光的闹钟。晚上十一点,还有些时间可以做床上“运动”。
就著床头那盏光线微弱的小灯,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庞,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今晚他可以“劳动”一下。
向欢却轻轻摇头。“今天和接下来的五天都不行。”
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躺在她身侧。
她疑惑的声音飘进他耳膜──
“欸,我觉得很奇怪,已经三个多月了,我们也没偷懒,还做得很努力,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怀孕?”今天月事来报到,让她知道他们过去这个月所做的努力又白费了。
“这种事很难说。”她的话有点打击到他男性的自尊,好像在责怪是他不够努力,才会没办法让她受孕。
事实上,过去这三个月来,他很卖力,每个星期至少都劳动三、四次以上。
“或许我们该去医院做个检查,说不定我们其中一个人有问题。”
她突然迸出来的话,让管宁烨一时哑口无言。
发现他没有答腔,向欢赶紧澄清,“我不是在说你有问题,我只是觉得去做个检查比较好,还可以顺便请教医生要怎么做才能容易受孕。”
他终于出声,“那就约个时间去检查吧。”
“那你哪一天比较有空?我再打电话去预约挂号。”
管宁烨起身到书房查看PDA里的行程后,回来跟她说。
“二十号下午,我有两个小时的空档。”
“还要两个多礼拜呀……”她沉吟了会,“那不如我先去检查,你到时候再去吧。”
“随便你。”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好像每个月来的时间都不一样。”他记得她上个月来是十号,上上个月是七号,但这个月却直到十五号才来。
“对呀,不是很固定。”他忽然跟她讨论起月事,让向欢忍不住脸红起来,还好灯光昏弱,看不出来。“说不定有问题的人是我,如果我去检查,真的有问题,那你就不用去了。”
“会痛吗?”听说女人月经来都会不舒服,不晓得她会不会。
她愣了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轻轻点头,“有点,不过我吃了止痛药了。”每次月事来的第一天总会很不舒服,所以她都事先准备了止痛药。
管宁烨沉默了下开口,“止痛药最好少吃,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听出他话里隐约的关切之意,她心头滑过一丝暖暖的感觉。
她很早就发觉到一件事,在床上,他们总是能自在的交谈,不像白天时那样生疏,不知是不是昏暗的房间能令人卸下心防,不自觉的打开话匣子。
静默一阵后,管宁烨的声音再度响起,“是你爸在问吗?”
“什么?”她一时没会意过来。
“是你爸在问你有没有怀孕的事吗?”她会这么心急,他猜想应该是向勤在催促。
她淡应一声,“嗯。”
“不用太在乎他,这种事急不来的,要不然他就不会养了一堆情妇,却只生下你一个女儿了。”
他是在安慰她吗?向欢侧头看向他,蒙眬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不是在乎他的话,只是若能早点生下他要的孩子,我们就都能自由了。”
听出她似乎很想自这桩婚姻里解脱,管宁烨心里莫名的生起一丝不豫,没再出声。
翌日,他下班回来时,交给她一只保温壶与一个电热毯。
“这是干么?”她愣愣的接过。
“里面是红糖姜汤,把它喝了,可以活血化瘀,纾解经期的不顺,电毛毯晚上睡觉时覆在腹部,也可以缓解疼痛。”他脱下外套,走向餐桌,平板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向欢却吃惊的盯著他。“你哪来这些东西?”
松开领带,他拉开一把餐椅落坐。“阿月嫂给我的。”他眸光盯著桌上的四菜一汤,似乎在研究哪一道菜肴最可口。
她知道阿月嫂是管宅的老管家,这么说,他是特地回去管宅跟阿月嫂要来这些东西给她?一抹感动涌上心口,向欢眼里漾出笑意。
“谢谢。”
“不要再吃止痛药了。”管宁烨淡淡叮嘱。
“嗯。”她抿著唇,打开保温壶,倒了杯红糖姜汤来喝。
温热的姜汤顺著喉咙,流经食道,滑进胃里,让她整个人都发热起来,胸口热热的,眼睛也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