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嬷嬷要不要紧?她让人给推了一把,不知道跌伤哪了没,顺便让大夫瞧瞧吧。」雷持音包扎好后,躺在床上休息,还不忘关切陆嬷嬷。
「放心,交代下去了。」易承雍坐在床畔,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又内疚,「我没想到他们竟会从你下手。」
「我也没想到,本来万贵妃无端端地闹起来,我还觉得莫名其妙,逼不得已才拿出玉牌镇住她们,谁知道竟还有后招。」雷持音叹了口气,觉得待在宫中,福气要够满,八字要够重,才能活得长,「那些刺客为什么你不自己审呢?交给了皇上,如果他又护短……」
楚尚书和万都督虽说是革职查办,可过了这么久,大理寺根本都没正式开审,显然就是企图替他们脱罪。
「这次不会。」
「为什么?」
「因为皇上也中箭了。」
雷持音瞠圆眼,刚才一阵混乱,她窝在他的怀里什么都没瞧见,没想到连皇上都被人算计了。
「谁这么大胆,竟想要皇上的命?」
「你认为呢?」
「有可能是万贵妃,因为她已经怀孕,要是没了皇上,嗯你知道的。」
「你不认为会是皇后?」
「不可能吧,大皇子也在亭子里呢。」有哪个母亲会赌这么大?亭子里也有乱箭射入,谁敢保证剌客真是个神射手,能确定每支箭都不会射偏?
可一见易承雍的神色,她突然不那么肯定了。
雷持音叹了声,「算了,不管到底是谁,只要不栽赃到你身上就好。」
「别想那些,好好养身子才重要。」
他没说的是,如果他是易珞才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
不过,他倒不担心易珞会怎么做,唯一能教他担心的是她,哪怕只是一丁点伤,他都不愿她承受。
「没事,真的是小伤。」
「你那么怕疼,那口子都有近两寸长怎么不疼?」他干脆和衣躺在她身侧。
「谁跟你说我怕疼?」
「那一晚,你直喊疼。」他低低地道。
雷持音愣了下,意会后小脸涨红得像是煮熟的虾,要不是手正疼着,她真想打他。
「那是因为真的很疼,疼到我往后都不想跟你……」算了,不说了。
「真那么疼?」易承雍疑惑。
「不说了,我累了。」
她闭上眼,假装疲累,可说也奇怪,她真的沉沉睡去……
易承雍守着她,在汤药熬好时,却发现怎么也唤不醒她,他赶紧再将大夫找来,大夫却是诊不出所以然,就在这当头,宫中来了人传旨——
「皇上有旨,命睿亲王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易承雍冷冷瞅着宫人,道:「空济,把人丢出去,顺便去宫里带名御医回来。」
空济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看外头天色渐暗,易承雍的心隐隐不安,守在雷持音身旁,看着她越发惨白的小脸,他不禁想,他已经有多久不曾感觉如此无助?
父皇驾崩后,是他最无助的时刻,父皇虽替他铺了后路,将空武卫留给他,但他一路走来依旧凶险,危机四伏,直到他长大成人,才终于让人不敢再随意算计。
年幼的时光已经离他远去,久远到他忘了无助是什么滋味,直到今天,他又一次尝到了,看着眼前沉睡着的她,他坐立难安,偏又无能为力。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既然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就该永远待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离世的那一刻,她才能随他一道走,绝无她先他而去的道理。
可是,她的手愈来愈冰冷,他的心愈来愈乱。
「王爷,御医到了。」
空济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彷佛是一个绳圏套住了即将沉溺的他,他起身命御医入内诊脉,不言不语,静心等待御医诊断的结果。
「王爷,王妃中的是和皇上一样的毒。」
「毒?」
「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毒物,随着箭头入体,初时诊不出中毒的脉象,但时间一拖长,毒性开始发作,人就会陷入昏迷。」
「解药呢?」
「宫中已经配了一帖药,皇上喝下精神尚可,可那药材只有宫中有,下官并未带在身上。」御医垂眼观看雷持音的脸色,沉声道:「王爷,要救王妃必须要快,否则王妃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
易承雍蹙着眉,从没想过自己竟会陷入两难,要他去求易珞倒是无所谓,可问题是天色已暗,他不敢将她留在这里,却又不能将她带进宫……
一旁的御医快速地写下药方,空济走近易承雍身边,低声道:「王爷,要不让属下去吧。」
「你去没用,他的用意就是要我去。」
「可他如果要刁难您,说不准根本不会给您药材,倒不如我潜进宫里拿。」如果拿不到就用抢的,横竖先将药材拿到再说。
易承雍握了握拳头,看着脸慢慢透出死气的雷持音,哑声道:「我去,空济,你留在这儿,要是有什么状况,马上差人通报一声。」
空济不放心,反对道:「王爷,我随您去吧。」
「你留下,待我走后,宫里必会派禁卫围府,你必须留在府里照应。」
空济没辙,只能应下。
然而,易承雍拿了药方子,还未踏出王府大门,童敬便来报王府被禁卫包围了。
「一旦闯入,就地格杀。」他淡声吩咐着,浑身都是冷意。
空济沉声应着,随即开始调派人手,守着王府各处。
半梦半醒间,雷持音听见有人唤她,那幽幽如气音般的声响教她心尖为之一颤,奋力张眼,果真瞧见鬼差近在床边。
她吓得想尖叫,却见另一道影子飘近,待她看清楚对方时,心微微放松了下,忙道:「梁姑娘,你可跟鬼差说好了?」
「嗯?」
看梁多福一脸疑惑,雷持音愣了愣,「你不是说……等等,你要做什么?」
雷持音瞪着她愈来愈逼近的脸,想退却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挤进了躯壳里,像是要将她驱逐出去……
纵马进皇宫的易承雍蓦地胸口一窒,勒紧马缰,回首看向睿亲王府的方向,随即毫不犹豫地直入清凉宫。
宫里宫外禁卫严守着,却无人敢拦,易承雍面无表情地直入寝殿,就见易珞倚在床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易承雍毫不啰唆,上前的同时已经抽出腰间佩剑,就在剑锋逼近易珞的瞬间,他也抽出藏在被子里的长剑攻向易承雍的门面。
易承雍往旁一闪,两旁屏风后的禁卫随即窜出,他闪过一头却避不开另一头,臂上被一剑划过,硬是逼得他连退几步。
打斗声引来门外的禁卫,将易承雍团团包围。
「皇叔,当朕听说你认不清人还以为是说笑,没想到竟是真的,你居然连坐在床上的人不是朕都认不出,也难怪你注定无法坐在龙椅上。」
这时,真正的易珞才懒懒地从屏风后头走出,手里还端着宫人之前才端进来的汤药,朝易承雍敬了下低头啜饮起来。
易承雍眸色殷红,血从手臂一路蜿蜒,自指尖滴落,只见长剑握紧的瞬间,势如破竹般地往后杀去,又转身砍杀,看似毫无章法,被团团围困,实际上是逐渐朝易珞靠近。
易珞毫无所觉地看着戏,认定易承雍今日绝对逃不出生天,过了今晚,他除去了心头大患,终于能高枕无忧。
他笑意更甚,「皇叔,这药很苦,说不准睿亲王妃是喝不下的,不如就别给她喝了,横竖她早就该死,让她拖延了这段时日,上了玉牒,她也该心满意足了。」
大口饮尽汤药,就在他将药盅搁下的瞬间,一阵冷风袭面,他下意识地往后闪,冰冷的剑锋却仍抵在他的喉间,他抬眼望去,对上易承雍冷酷的脸,本来围困易承雍的禁卫已经倒了一地,而门外甫赶到的禁卫竟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教他心里一阵发凉。
「马上差人把药材备妥,否则……」易承雍嗓音冷沉地威吓,突地他笑了,「瞧我,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需要威胁你,直接杀了就行了。」
易珞惊慌地喊道:「皇叔!你冷静一点,你要是杀了我……」
「放心,就算万贵妃肚子里那个保不住,还有皇后的嫡子,再不济还有肃王。」子嗣早就备妥,他这个龙套也该下台了。
易珞听完,怒目瞪视他,「说到底你是为了正统才不得不拱我上位,其实你根本就是想拱肃王,喔不,如果不是你有残疾,这天下早就是你的,就因为你可笑的恶疾……」话未尽,他突地揪住衣襟痛苦地往前倒。
易承雍收回了剑,看他跌在地上打滚,嘴角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水,端起药盅闻了下,哼笑了声,「易珞,你为何就没想过,当你把他人当棋子时,在别人眼里你一样也只是个随时可弃的棋子?」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踏出寝殿,门外除了禁卫之外,还有京卫指挥使卫崇尽和夏烨。
「这里交给你们处理,别忘了先将皇后逮住,弑君足够让她楚家株连九族。」话落,他急如星火地朝外奔去。
「可王爷你还没告诉我,这皇位究竟要让谁坐。」夏烨望着他的背影喊。
「别叫了,让礼部敲丧钟吧。」卫崇尽看了里头一眼,不禁摇头,「到底下了什么毒,竟然毒发得这么快。」
「最毒妇人心,皇上肯定没想过,他最倚仗的两个女人都在等待怀有子嗣,那是因为有了子嗣之后,皇上就没存在的必要了。」他都有点同情易珞了,一个被皇后毒死的皇帝,算是少见了,注定青史留名。
另一边,易承雍原本是要朝太医馆去,却在半路上遇见空济,他心口一紧,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口,就怕是出了事。
倒是空济笑道:「王爷,王妃醒了!」
「……真的?」
「真的,御医亲自诊的脉,就连御医都啧啧称奇呢,而且御医还说王妃有喜了,属下急着来跟王爷报喜讯。」
易承雍半信半疑,心底沉甸甸的,感受不到一丝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