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真相之后,他找到了蓝家夫妇下葬的墓地并抽空去做了祭拜。
在墓碑之前,他微微躬身,放下了一束白色雏菊,然后凝视了篆刻上去的字半晌,突然就有些明白蓝觅隐瞒的理由了,自尊,或许就是这简单又沉重的两个字,她急需帮助,却又不想让自己和她一起分享痛苦与难过,于是选择了隐瞒。
不管猜得正确与否,他都不想问。
就算那些伤痛不会消失,但夏承斌也不想亲手将其揭开。
带着装傻到底的决心,他回到了公寓中,不过蓝觅却不在,于是他默默拧眉收了黑伞,黑色西装上还有零星的雨渍。
夏承斌坐到沙发上,双臂微微伸展,叫来佣人为他倒了一杯冰水加柠檬,阴沉的表情、呼来喝去的语气,完全和蓝觅在场时不同,不过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人格分裂,恭敬又安静的将水倒给他。
临走之前,夏承斌开口了,“蓝觅人呢?”
佣人吓了一跳,连忙又说:“上午就出去了,没说去哪。”
夏承斌点头,挥手让她下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只吸了一口就开始凝视着微亮的烟头发呆,思考了一会他又掏出手机,一手拿烟,一手将听筒贴到了脸侧,几秒钟后,对方立即接通,夏承斌冷声说:“蓝觅去哪了?”
对方报了一个名字。
夏承斌拧眉,“一间咖啡厅?她去哪里做什么?”
对方又说了一句话。
夏承斌眉头拧得更深,“嗯”了一声,然后说:“她求你保密,你就答应,我装作不知道。”挂断电话后,他又开始看着烟头想事情,直到香烟燃到了最后,在几乎烧到手指的时候,他才将烟捻灭,继续点燃第二根,但却仍旧只吸一口。
当他抽光一整盒烟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听保镖说,蓝觅会在六点之前回来,现在已经五点三十分。
夏承斌又叫来佣人,让她将烟蒂和烟盒都收拾干净,不留痕迹。
接着他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经过了一个下午还是有些阴湿的西装,换上了新买的一套居家服,浅蓝色的针织衫和灰色的运动裤,这套行头在他以黑白为主色调的衣柜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想来也是,身为一个黑帮成员、职业杀手,你要求他穿得花里胡哨也确实不现实,不过现在,他不仅是个杀手,还是一个哥哥。
于是哥哥夏承斌换上了专门为蓝觅准备的衣服。
他换上了居家服,又洗了个头发,让原本梳到脑后的黑发变得柔软自然,最后他来到书房,拿起了前不久蓝觅给他的志愿表格,将拟好的腹稿默想了一遍,然后拿着表格下楼,这时候,蓝觅刚刚进门,时间算得刚刚好。
佣人立刻上前接过了蓝觅手中的碎花雨伞,然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厨房里。
蓝觅梳了梳濡湿的浏海,一抬眼就看见了楼梯上的夏承斌。
“阿承哥。”她打了个招呼,笑容有些不自然。
“早知道下雨,就该穿得厚些,快去洗个澡,不要感冒了。”夏承斌嘱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吃过午饭出去的……”蓝觅试探的问。
“才回来不久,今天警署案子比较多。”
“哦。”蓝觅松了口气,但却没有完全放松,“我闲得无聊,去附近咖啡厅喝了点东西。”
“最近确实把你憋坏了。”夏承斌缓缓下楼,双手插着裤口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最近没什么麻烦发生,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记得一定别离开保镖,哦,对了,给你这个。”他走过去,抽出一只手,指间夹着一张信用卡,在蓝觅错愕的准备拒绝之前,他开口,“这钱算是借你的,等你回家再还给我也可以,而且这段时间你出去确实需要钱不是吗?”
蓝觅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需要买什么东西了。”
夏承斌的手没有收回来,“可是我需要,我家的佣人从来不晓得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而我相信,你还是记得的吧?所以平时没事,你也可以和佣人一起买买菜,就当成是房租了。”
他抬了抬手腕,面露笑意的凝视着蓝觅,“怎么样,嗯?”
蓝觅动摇了,“你家佣人做多久了?”
夏承斌想了想,“一年了吧,不过你知道我不太爱使唤别人的,所以很少对饭菜提意见。”
蓝觅面露同情,“阿承哥,你就是太善良好心了。”
厨房被无辜冤枉的佣人听到这个形容词险些一头栽倒。
夏承斌则是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这个形容,“佣人也不容易,好了,收下这张卡吧,手很酸。”
蓝觅最终还是收下了信用卡,夏承斌也完成了他的第一步,接下来两人开始吃饭,期间交谈得比较融洽,直到后来他提到了报考学校这件事,这也就是他的第二步。
蓝觅比较倾向于报考生物类的,而夏承斌则是支持她报考文学语言类的。
夏承斌有信心能说服蓝觅,是因为抓住了她的两个弱点,第一,她根本不是为了志愿而离家出走的,所以生物也不是非学不可;第二,她没有钱。
于是夏承斌开腔了。
先是学科问题,“女孩子还是比较适合学文学,有气质。”
蓝觅瘪了瘪嘴,“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研究类的,文学好枯燥。”
夏承斌变了个战术,“你想要考研究所吗?”
蓝觅自然不想考,她可不想再多几年的学费要交,于是说:“不想考。”
夏承斌早就料到,“如果学这一类,最好考研究所,这样才能涉猎更深,就业前景也不错,如果你不考,仅用四年的时间只能学习皮毛,对于未来的工作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你觉得呢?”
他停顿下来,看着蓝觅,在她点头之后继续说:“文学类的就比较好了,如今企业中的秘书、文职人员之类的工作都不错,你有考虑这些吗?”
蓝觅又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
虽然胜利在望,但夏承斌却没有继续,而是说:“好了,吃饭吧。”
开饭后,餐桌旁的蓝觅似乎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早早的就放下了筷子,扮演着哥哥角色的夏承斌知道不能管太多,管多了也不能让她看出来,所以很贴心的让她休息一下,不用陪自己吃饭了。
蓝觅走后,夏承斌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脸色一沉,“烟、威士忌。”一分钟后,神出鬼没的佣人张嫂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将香烟和威士忌放在他眼前,然后俐落的将餐盘收走。
夏承斌抽烟只吸一口,喝酒只喝一杯。
抽烟频率不定,而喝酒就只有在晚饭后,而且只喝不加冰的威士忌,其余的时间都喝冰水加柠檬,他的生活状态使他周围的朋友都捉摸不清,古怪得没法用健康不健康来衡量,不过在蓝觅面前,他是烟酒均不沾的。
夏承斌点上烟,吸上第一口,然后在烟味犹在的时候喝上第一口酒,烟酒下肚之后他才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往后一靠。
十几分钟后,廖淳打来了电话。
夏承斌按了免持听筒键,夹着烟不动弹,只是报上一个名字,“去查这家咖啡厅。”
廖淳明显愣了一下,他明明是打电话来说事情的,怎么反被使唤?
在他呆滞的时候,夏承斌又开口了,“查到之后立刻收购,前老板?把钱给够,然后把他们一家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说完也不等廖淳答话,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一推,又喝了一口威士忌。
将烟和酒都抽完、喝完之后,夏承斌上楼去洗了个澡。
洗干净了烟味、酒味,他去楼下张嫂手里拿过水果和橙汁,转而敲响了蓝觅房间的门。
蓝觅已经换上了海蓝色的碎花睡衣,黑发随意的绑在头顶,小巧的鼻梁上架了一个红框眼镜,开门之后,便看见了夏承斌一手端着托盘,一脸温和笑容的站在门外,“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给你准备了些水果和橙汁。”说着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在忙吗?”
蓝觅连忙摇头,让他进来,满眼感激,“阿承哥你还帮我准备了水果?真好。”
夏承斌笑笑,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状似无意的扫了眼她桌上的表格,“在填志愿?”
蓝觅凑过来,拿起一个扎有牙签的水果放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没呢,还在犹豫。”
她咀嚼着苹果,一脸犹豫,“你说的有道理,我想毕业以后就找工作的……可是文学专业也有很多种,而且台湾有这么多所学校,我根本不知道该选哪个。”
夏承斌拿起表格看了看,随口道:“你对学费有要求吗?”
蓝觅眨眨眼,“学费也是我可以要求的吗?”
夏承斌说:“不是由你要求,只不过每所学校的学费是不同的。”
蓝觅眼睛一亮,可以便宜点?她连忙问:“哪所学费比较低?”
夏承斌眼看鱼儿上钩,笑道:“一般私立大学学费会比较不同,而按照你的要求,要有文学专业,这样就又可以筛选出一部分,接着最好可以让你辅修生物类,满足你的兴趣……这样来看,报考的范围就小了很多,不是吗?”
蓝觅佩服的点头,暗暗感叹阿承哥真是考虑得太周到了!
在她崇拜的目光中,夏承斌提议,“报考简章还在我那里,我回去帮你筛选一下,明天告诉你结果,怎么样?”
“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会,局里刚解决了一个案子,明天我休假。”
“那……”正好明天蓝觅打算再出门去碰碰运气找工作,所以就说:“那就谢谢你啦!”
“别这么客气好吗?”夏承斌计成,看了眼她随意的打扮和素面朝天的小脸,不打算再多留,“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吃了水果就睡吧。”嘱咐过后,他离开了蓝觅的房间,房门一阖,优雅的笑容就在他的俊脸上消失了。
夏承斌回书房后又拨通了廖淳的电话,开门见山的说:“我要那家咖啡厅明天就关门,是的,很奇怪吗?就是明天,再废话,你就跟着他们一家人滚出台湾。”
挂断了电话,夏承斌坐到桌后,又点上了一支烟。
烟头明灭,映着他阴沉不定的眸子,不出意外的话,蓝觅明天还是会出去找工作,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他的保护下,蓝觅完全没必要出去辛苦工作,更何况社会鱼龙混杂,蓝觅单纯又漂亮,免不了被心怀不轨的混蛋们觊觎,想到这里,他开了手机,找到雷少决今天发给他的那则简讯,上面只有一个学校的名字,宜尚女子大学。
蓝觅这种单纯的性格,不该去复杂的社会,也不该去混乱的大学,女子大学,这才是适合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