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去了。
那张脸仍臭得跟什么似的。
又过去了十分钟。
他愠怒的表情依然没有缓和的迹象。
白瑞雪不禁猜想,这头已然发怒的狂狮,会选在什么时候将她拆吃入腹呢?
很快的,漫长的一个钟头过去了,忐忑不安的她,感觉神经紧绷,始终抑制的忍耐,已达到了临界点。
“我可警告你,台湾是个有人权的国家,别以为什么事都能由著你为所欲为。我爹地只是让我嫁给你,可没说要把我的自由也奉送给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试图将我……”
陡然,一道冰寒的目光扫来,略微一眯,轻易的令她噤若寒蝉,瞬间畏缩成一团小肉球。
所有的颐指气使就像冬雪遇上烈阳,顿时消融得无影无踪,光是那对凌厉的眼神,以及冷酷的气势,就已经够让她畏惧三分了。
“相信我,你还没开始明白我的脾气有多大?不过我向你保证,如果你仍然不把我的警告当作一回事,届时,你就可以知道我的脾气到底有多坏了。”
他冷冷的威胁,差点就把小肉球吓得魂飞魄散。
她怔愣了几秒钟,好不容易才稍稍恢复镇定。
“你这是在威胁我?”她无法掩饰住声音中的惧意。
他注视了她半晌,眸光明亮,表情却十分淡漠。似乎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他才又缓缓的启口。
“对,这是威胁。”他语意不善的回应。
随即她惊呼了一声,但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藏住心中的惧怕。她犹豫的注视著他,过了一会儿,才抖著声音问他。
“但你不会真正的伤害我,对不对?”
他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不做任何回应。
“你只是生气我对你说谎,可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对于她的任性,令他实在气极了!他决心要让她明白,她目前究竟处于何种薄弱的地位。
见他不语,她不由得委屈极了,小嘴一瘪,几串泪珠儿便滴滴答答的直往下掉。
“呜……”
该死!他在内心咒骂著。
“你现在又怎么了?”他低咆了声,接著又补上凶狠一瞪。
她的身躯簌簌的颤抖,竭力抗拒著泪水,以及扑上前拉扯他头发的冲动。
“你吓到我了,混蛋!”
一个熟悉且明显被激怒的声音响起。
“你喊我什么?”
他本想朝她大吼,却在瞥见她眼中的泪水时,几乎忘了她口不择言的恶毒咒骂。
即使她仍然不断的提醒他……
“你是我所见过最傲慢的家伙!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大烂人,而你的同情心也只和一头老公羊差不多。”
他下鄂微微一抽,是发怒的前兆。
“你骂够了没有?”
他尽可能装出严厉的语气,但由她立即反击的恶劣态度判断,显然他还不够严厉。
“还没有!”她厉声的顶了一句。“全天下最难听的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你的恶劣行为。江亚川,我最讨厌你!”
最末一句话,像一把利剑,狠狠穿透了他的心。
俊朗的五官有瞬间的僵硬,他深摄入一口气,蓝色的眼睛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相信,当他开始了策画多年的报复行动后,她对他的感觉将不只是厌恶而已,那将会是深恶痛绝的怨恨。
她会恨他!
这个念头不断燃烧著他,让他浑身就像被火舌舔噬般痛楚,他心中充满了各种矛盾的情绪,悲伤爬满他的脸庞,想辩驳些什么,嘴唇却在罪恶感与痛苦的重重枷锁下,动弹不得……
“怎么,不说话代表默认了?”
闻言,他苦涩一笑,用著被打败的嗓音,叹道:“如果你没有办法喜欢上我,那就讨厌我吧!我不会介意的。”
是的,他不会在乎!与其教她由爱生恨,他宁可从一开始就让她恨他。
他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深深迷惑了白瑞雪,令她犹坠五里迷雾,完全摸不著一丝头绪。
他的意思是他不奢求得到她的爱?即便她扬言恨他,讨厌他,他依然非她不娶?
会是这样的意思吗?
她正想开口询问,却感觉到车身微微震荡了一下,接著弯出一道弧线,车子便驶离了交流道,继续穿过几条乡野小路后,驶进一处她所不曾见过的广阔郊区。
车窗外的景色,是一片绚丽丰盈的花海,嫩黄色的油菜花随风摇曳,姿态轻盈,嫩绿喜人。
她的目光很快的被眼前旖旎美景所吸引,还来不及发出一声赞叹,眼帘又映入一幕浓郁苍翠的景色。
荡开视野,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草地让太阳晒得很温和,散发著一阵阵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道路旁围上了竹篱笆,不远处的草原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骑在一匹枣红色马儿背上的年轻男子,微笑的挥动著黝黑的手臂,向他们招手。
“那是阿哲,我最优秀的员工。”
不待她开口,他便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你的员工?你的意思是……这儿是你的牧场?”这个足足有好几座高尔夫球场大的地方?
“很奇怪吗?”难道他在台湾不能有自己的产业?
“倒也不是奇怪,只是……”她知道他是个上亿钜富,但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富有。
况且这一片翠绿的草原,让她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我们下车透透气。”他突然宣布道。
“为什么我得跟你在这个地方透气?”有他在身边,每分每秒她都感觉到窒息。
“相信我,你会爱上这里的。”
“你可真是有自信。”她冷冷一笑。
她觑了他一眼,并没有下车的打算,直到他极具讽刺的回敬了一句。
“当然,我选择了你,不是吗?”这就等于跟慢性自杀一样!
她微皱了一下层,这破坏了刚才她微笑的表情。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两人拌嘴的当口,一位高大的庄稼汉走近,爽朗的问候与阳光般的笑容顿时袭染了两人。
“欢迎莅临白薇山庄。江先生,许久不见了,近日可安好?”
陆哲,大约二十多岁,是个皮肤黝黑而结实的男子,有一头深褐色的鬈发,当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总是会露出一对迷人的酒窝。
他穿著一件软皮制的工作服,下半身则是穿著一件已有些磨损破旧的牛伃裤,黝黑的脸上因强烈的日晒而泛起些许红潮。
“是啊!好一阵子没回来了,你看起来也更加壮硕了。”江亚川点点头,拍拍陆哲的坚实臂膀,微笑的问:“如何?山庄里一切都安好吗?”
“都好,上个月初,您的黑影与淑女还顺利的生下一匹漂亮的小母马呢!”陆哲笑逐颜开的转告主人农场上的新成员。
“这真是个好消息!给马儿命名了吗?”
“还没呢!大伙儿听说江先生要回来,都纷纷建议您亲自为幼马取名。”
“是吗?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小家伙了!我想黑影与淑女所孕育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吧?”说到这儿,江亚川的笑容漾得更开了。
“是的,我从没见过那么俊的马儿。”陆哲微笑中带著一丝恭敬,应和著主人,同时也将视线调到主人身后的新面孔上。
只见他礼貌性的问道:“江先生,马厩里的空气可能有些污浊,这位小姐也要一起去吗?”
那位小姐不仅看起来很优雅,身上的名牌服饰也显示了她高尚的社会地位,或许她并不想弄脏昂贵的衣裳。
“你好,我姓白。事实上,我一点也不介意马的味道,我真正担忧的是马蹄。”白瑞雪耸耸肩,夸张的说道:“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冷不防的在我屁股上踢上一脚?”
“啊?”突如其来的天外一笔,令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向她,脸上都布满讶异的表情。
“我开玩笑的啦!”她吐了吐舌头,觉得他们一点也不懂得幽默。
“只要不逼我骑上马背,我对马儿真的一点意见也没有。”虽是娇生惯养,但她这个千金大小姐,还没有娇贵到连马厩都不敢踏进去的地步。
“白小姐不会骑马?”陆哲问道。
“不是不会,是不喜欢!”她强调。
“为什么?”江亚川则想知道原因。
她轻叹口气,回忆的道:“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被一匹疯马从背上摔下来过,那一次发生的坠马意外,让我差点扭断了脖子。”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从那时候起,她就再也没碰过马了。
“那真是太惊险了!”闻言,陆哲不禁为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女士,深深捏了一把冷汗。
“若不是我福大命大,让人及时拉了一把,当时的我,早就没命了!”只可惜那位恩人早在多年前就与她断了音讯,人海茫茫,也不知该上哪儿报恩去?
于是这段英雄救美的往事,便在她脑海深处寄存著,不曾一日淡忘过!期望著有朝一日,能再见到那位救命恩人。
江亚川微敛著眸,静立一旁,默然无语的听著她述说著那一段往事,浓长的睫毛覆盖著眼睑,在她提及坠马的瞬间,显得蒙胧而阴晦,幽黯的眸子深处,涌现尘封在记忆中的残存印象——
一匹没有系上马鞍,并且尚未被驯服的野马背上,紧紧攀附著一个满是惊恐表情的亚裔女孩。
危急的当头,他出现在她的身边,她求救的向他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绝望的眼神告诉他,不是拉她一把,就是让她连人带马一起冲向断崖,而她想活著,活著!
当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拉进自己的臂弯里,用性命保护了她!
时光流转,小女孩长大了,却仍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终究将成为一场复仇之下的牺牲品……
“你还记得那位救命恩人的模样吗?”许久之后,江亚川才开口,平淡的声音听不出起伏,连细微的情绪,都被完美的隐藏。
“很模糊,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当时意外发生之后,那位大哥哥不幸跌伤了头部,额头给撞破了好大一个伤口,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那时周围赶来帮忙的人都喊他叫……杰……杰恩,费杰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