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文琪吗?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么一句话让伍维光瞬间闪神,动作僵了三秒。
“不太好?哪里不太好?只是吃个饭而已。”
好吧,他承认自己的注意力已经不是完全贯注在工作上。他竖起耳朵,聆听那家伙的每一句话。
“好嘛,你就答应我一次,那家餐厅的牛排真的很棒。”
“不会啦,吃个饭而已,不会拖太晚。”
“我都邀你这么多次,你再不答应,我爸妈都要哭了。”
伍维光不禁暗自苦笑。真不愧是业务部的第一红牌,缠功果然一流,连祖宗十八代都能拿出来说服人。
“真的?那就这么说定,七点半我在楼下门口等你。”
接着他听见电话挂上的声音,然后柯鸿毅哼起歌来。
坦白说,听到这里,伍维光心里竟泛起了一丝丝嫌恶感——她怎么能够不顾未婚夫的感受,就这么答应一个男人的追求与邀请?难道她看不出这家伙的企图吗?
然而念头一转,这不正是美丽女人的特权?
甘愿付出的男人太多,只为换取她的一个微笑。她不需要对谁承诺,也不需要拒绝男人献上来的贡品,男人就像是她们随着心情挑选的宠物。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伍维光甩甩头,甩去了沉重的思绪。他振了振精神,重新将心思放回萤幕上。
回到了那十坪大的套房,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工作量其实和平常差不多,伍维光却深觉此刻比平常还要来得疲倦。他知道这样下去很糟糕,他太在意那个姓施的女人,那不是好现象。
他将背包扔到沙发上,人一摊,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然后,他看见一张清丽可人的脸蛋。
那是某牌洗面乳的广告。画面中,那可爱的女孩笑得开怀自在,水珠底下的皮肤晶莹白皙。
伍维光不自觉地露出苦笑。
就是这个笑容。这个笑容正是让她飞上枝头的最佳武器,也是刺他最深的一把刀,甚至到了最后,他也成了对方的垫脚石。
他忆起两人原本稳定的感情,却在她被星探挖掘之后全变了调。
高中时他读工科,她则是隔壁商职的学生。两人在公车站相识之后,很快地成为一对情侣。
那时候的她,好单纯。
其实,“星探”只是个让事情变得更糟的导火线,他一直都明白真正的问题早就存在许久。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该来的还是会来”吧?
突然,门铃响了一声。
他醒神,先是皱了眉头,纳闷这时候谁会来按铃?再说根本没什么朋友知道他住在这里。
随即一个念头闪过,他猜出门外站的是什么人了。
“不是早叫你不要没事来我这里?”
开了门,他一脸不爽。
“借我躲一下嘛。”于珊珊无视他的神色,闪身躲进了套房里。“那几个狗仔跟了我好久,烦都烦死了。”
其实她的本名叫于美月,但经纪公司嫌太过俗气、毫无记忆点,而且和她那张清纯可爱的脸蛋不相搭。
“你害我搬一次家还不够吗?”伍维光睇着她,不悦地关上门。
“我也是不得已的啊。”她将包包随处一扔,坐上了沙发。“而且你东西那么少,搬家又不会麻烦到哪里去。”
“不会麻烦?那你怎么不来帮我搬?”
“不行,这样会害你继续被人跟拍。”她自以为替他着想。
突然,人工香精味窜进了伍维光的鼻腔,他皱了眉头,走到窗户作势就要开启窗门。
“你明知道我对这种香味过敏——”
“等等!”于珊珊立刻高声阻止。“不要开窗户!可能会被偷拍。”
伍维光不搭理她。
“被偷拍比较好不是吗?你不是喜欢这样子炒新闻?”他开了窗户,还刻意把窗帘束起来。
“你就这么想再搬一次家?”她瞪他。
“反正你都说不麻烦了。”
“你……”于珊珊板起脸孔,似乎是跺了下脚。“你怎么还在记恨那一件事?这么多年了,你心眼还是这么小。”
“不高兴你可以去找别的男人,我相信他们一定很欢迎你去‘躲’在他们的房间里。”伍维光走到沙发旁,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关上,一副打算休息的模样。“你还要待多久?”
“你在赶我?”没有男人会这么对待她,只有他例外。
“我对香水过敏,你忘记了吗?你知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这种味道从房间里消除?”
“好嘛好嘛,我去洗澡,把香水洗掉总行了吧?”
“别在我这里洗澡。”伍维光断然阻止她。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行。”
“随便你想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来我这里。”
他别过头,不愿意去看她那顶着浓妆的脸庞。不知怎地,她那模样总会让他感到心痛。
“你想赶我走的话,”于珊珊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叫我滚出去。”
伍维光沉默,转回视线,彼此凝视着。
“你明明还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要提分手?”她似笑非笑。
“是你逼我。”
“借口。到底为什么?”
伍维光不愿多说,别开了视线,转身想拉出距离,却被她给拉回。
“怎么?不敢说?还是不忍心说?”她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欣赏着什么有趣的玩具。
她身上的香水味已经将伍维光给逼到了极限。
他心一横,拿起沙发上的名牌包,硬是塞到她怀里。“回去吧,我受不了这味道。不要再来了。”
然后将于珊珊给推到门边,直接送客。
“喂!你——”
不等她回应,他将对方给关在门外。
“伍维光!”
她在门外显然已经没了平时的娇滴模样,她对着门内喊:“你要我去找别的男人?好啊!我去找!我找给你看!你就别后悔!别的男人想要这种特权还等不到,你跩什么跩?”
撂下狠话之后,伍维光听见她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他又在沙发上摊躺了下来,茫然。
是啊,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提分手,或许只是期望她能正视他的感受吧。
他不能忍受她老是跟各种男人单独去吃饭、去看电影,却永远拿同一套说词来打发——只是普通朋友。
就像是她在应付媒体的那一套说词。
还记得有一回,他在杂志上看见关于她的八卦新闻。在被偷拍的照片中,她挽着另一名男子的手臂,从一栋高级公寓里走了出来,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开心。
他拿着杂志去逼问,她说:“挽手是一种礼仪。”
再追问她为什么单独去对方的公寓,她则是辩:“本来有一群人,只是其他人先离开了。”
以爱之名,他选择了相信她。
这些当然只是过程,一张八卦杂志里的照片不会让他草率提出分手。比起全盘性的来龙去脉,那张照片不过是冰山一角。
残留在房间里的香水味让伍维光整夜睡不好。
手里拿着一杯冰咖啡,走在前往公司的路上,他恍然无神,唯一能让他瞬间醒来的只有一种东西——
计程车。
多亏了施文琪那个女人,现在的他只要看到计程车停在路旁,便会莫名格外警戒了起来。
然而前一秒才想起她这个人,这会儿便立刻见到她在前方的巷口下了计程车,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将一头长发给剪了。
她低着头,侧身在包包里翻找着什么。接着他看见她找出了手机接听,然后脚步持续着,却没看见十字路口的绿灯已经跳成了红色号志。
见状,伍维光迈步加快向前,听见了她讲手机的声音——
“没有,我没有敷衍你啦,我不是说我会仔细想——”
他迅速伸手将她给拉了回来,同时一辆深色房车鸣了喇趴,呼啸而过。她错愕,回头茫然看着他。
“你……”三秒之后,她醒神过来,连忙对着电话的另一端道:“等等,我中午再打给你,先这样子。Bye。”
她切断手机讯号。
“你连走路都这么不长眼。”伍维光念了她一句。
“刚才看它明明是绿灯……”
“它不会‘一直’是绿灯,好吗?”
虽然他眼底依旧充满不耐烦,然而这一回却不再带有那丝说不出来的厌恶感。
“不管怎么样……”施文琪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总之谢谢你,我刚才差一点点就可以请长假了。”
回忆几秒钟前的画面,还真是有惊无险。
“不,公司会直接叫你好好休息,永远都不必来了。”伍维光冷冷说道,仿佛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
这话让施文琪一个字也接不了,只好闭上嘴,佯装盯着红绿灯。她的表情让伍维光意识到自己的毛病再犯,便试图换个话题。
“剪头发了?”
“咦!”她像是惊醒,回过头来看着他,然后尴尬地笑了一笑。“哦,是啊,昨天才去剪的,应该不会太难看吧?”
昨天?
伍维光皱眉。她昨天不是应该和姓柯的那家伙去吃饭吗?怎么会吃着吃着就跑去剪头发?
或许是他皱眉的这个表情,让施文琪的笑容僵了。
“真的很难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伍维光干笑了两声,迟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昨天你不是和那个业务部的……”
他没把话说得太清楚。
施文琪则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是指他约我吃饭的事……怪了,怎么连你也知道?”
“我是在业务部修电脑的时候不小心听见……”好吧,他坦承他是在做无谓的自清。
他那有些失措的样子让施文琪不得不将笑意给憋在心里。原来,他这么不懂得如何伪装“自然”。
“那个约会我后来推掉了。”她道,同时绿灯亮起,两人并肩向前走。
“为什么?”她答应了对方不是吗?
“我骗他说我和美发师有约在先,只是我不小心忘记了而已。”
“不,我是指为什么推掉他的邀……”话才说出口,伍维光就后悔了,巴不得能够吞回每一个字。他迟疑,自己问这些是否显得太过于冒昧?
然而施文琪似乎不怎么在意。
“因为我不想造成误会。”她微笑,看了他一眼,答得很直接。
伍维光却沉默着。
是不想造成柯鸿毅的误会?还是不想造成未婚夫的误会?这二者乍看之下没什么差别,在动机上却还是有着差异。
“这样也好。”他顿时有些羡慕她的未婚夫。“与其可能会造成未婚夫的误会,不如一开始就划分得清清楚楚。”
于美月就是那种不愿错失任何一颗稻米的人。她相信,未来总有一天会让她捡到最大颗的那一粒米,而伍维光认定那不会是他。
听见他这么说,施文琪答不出话来。
“或许吧。”她只能敷衍回应,然后在脸上挂着一丝无心的客套微笑。
突然,一个女人的嗓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凝结的气氛。
“文琪!”是陈诗兰的声音,两人回头,见她一脸惊奇的模样。“你跑去剪头发了?怎么会突然想剪短?”
“不好看吗?”施文琪摸了摸自己的发梢,笑得有点僵。
“不会。很好看。去哪剪的?”
见两个女人话题对上了频率,伍维光没插嘴,也没打招呼,只是迳自加快了脚步踏进办公大楼。
他无法不去想起那天在电梯里所听见的每一句话——包括陈诗兰对于施文琪的恶意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