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明,带着朕的金印前往城外的北大营,调动三万兵马随时待命,营中大将乃你昔日部属,相信还能听你差遣,尚未落入摄政王掌握,你小心行事,勿泄行踪。”他要将兵权二收回,先折白鹤年双翼。
“遵旨,皇上,微臣连夜快马加鞭出城去,让府中容貌与臣有七分相似的弟弟佯装臣的模样,装疯卖傻掩人耳目。”原是征北将军的沈怀明面容沉静,但掩不住眼底的激动。
他被困在镜里三年了,整整三年只能在神镜内走动,哪儿也去不了,虽生犹死,浑然不知外面的变化,朝中发生什么事、他的妻儿手足可安好、年迈爹娘有无人奉养。
摄政王意图将兵符夺过手,他不肯给,没多久他便被摄入镜中,那时他大腹便便的妻子正躺在床上待产,他最终没见到孩子的出世,成了行尸走肉的痴人。
这几年又有人进入镜中,断断续续得知朝廷近况,皇上一如往常不过问国事,捉蝉斗促织地玩乐过日子,摄政王把持朝政,只手遮天,将朝中文武百官拉拢成他的势力,一有不从便莫名辞官,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少。
“记住,不能让人发现你已经恢复正常,除了你所信任的近亲外,一律不得向外泄露,即使是你的妻妾也一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因疏忽大意而前功尽弃。
“贱内并不晓得臣已“病愈”,此事臣只告知亲弟一人,他一人分饰两人往返府中和军营,并有忠心不二的老仆加以掩护。”自从他“病了”以后,妻子勤跑佛寺,长年茹素广施米粮,以求佛祖保佑他早日康复。
沈怀明对府中的所知来自胞弟的口述,相差两岁的兄弟同是一母所出,自幼感情甚笃,长得十分相似,一样投笔从戎,报效国家。
“嗯,委屈你了,朕知道你忠君爱国,也为此吃尽苦头。”不畏强权,勇敢发声,他白玉璇何其有幸有这群忠心耿耿的臣子。
“臣不敢,此乃臣分内之事。”他一生忠于君王,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背光而立的颀长身影面容冷峻,黑瞳深若寒潭。“风兼言,你身为谏官,说话掷地有声,朕要你找出未与摄政王同流合污的官员,想办法说服他们,在朕有所需要时挺身而出。”
风兼言双手抱拳一揖。“臣定不负所托,费尽唇舌、奔走相告为皇上尽心,不让奸倭得意。”
“朕记得你已经订亲,有一未过门的未婚妻,家中老母可安置了?”他是寡母一手带大,母子情深,家里只有他一个独子。
闻言,风兼言苦笑。“退亲了,老母已亡,臣的身体寄放在义庄,大家都以为臣死了。”
他形销骨立,双颊凹陷,面容枯黄,看得出并未受到妥善照顾,母亡无手足,家产被不肖仆从抢夺一空,而找不到吃食的他饿昏家中,被人当成尸体抬到义庄。
好在尚未盖棺,被及时寻至的白玉璇给救下。
当日胸口中了一剑的老侯爷并没有救回来,伤势极重的他说完遗言便溘然辞世。
不过他的死并非全无意义,神镜的封印被破解了,当晚小黑便要李樗取小白的血滴在镜面,困了十三年的他终于从镜子里解脱,回到原本的躯壳。
但怕白鹤年起疑,过后不久他又回到镜中,利用短短的时日,他做了诸多安排,并找到那晚救走余来锡,引开黑衣人的暗卫之首——空影。
空影其实还有另一个身分,只是在世人眼中那个他已是个死人,死在与人争风吃醋的关外。
在下一个月圆之日到来时,在李樗和空影的帮助下,小黑陆陆续续让镜中数人返回躯体,各自交托使命暗中进行,静待时机成熟,毕其功于一役。
他们要彻底瓦解白鹤年的势力,潜入、渗透、破坏他每一个称帝的布局,不动声色地拔除其爪牙,悄悄地换掉宫里忠于白鹤年的禁卫军,顶上自己人,再把朝中的局面打乱,让疲于奔命的白鹤年无从发觉一股属于皇权的新势力正在兴起。
“李樗在城外有座庄子,你暂时避到该处,做为朕在外头的统筹,负责与所有人联系,一有和摄政王有关的消息立即送到城内的甜心甜食铺,朕会指派一人在铺子里做为双方的接头人,若无必要尽量别碰面,以免启人疑窦。”老谋深算的白鹤年向来谨慎,若是行事不够缜密,他很快便会发现其中的疑点。
先是铺子,后是庄子,小黑未免太过分了,竟把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私产收为“公有”,当成秘密联络站,从事“地下工作”,再将消息通报给在宫里的他,他实在太奸诈了,把可以利用的全用上了,连她也由东家变成打杂的。
窝在角落画圈圈的李樗一脸郁闷地瞪向某人的后脑杓,做出想毒打他一顿的手势,但是她胳臂细、身板纤弱得有如柳条,想想还是作罢,小黑可不是小白能由着她欺负,打骂不还手。
同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偏是迥异的两种性情,小黑脸一沉教人头皮发麻,美得阴狠,美得冷酷,美得像来自地狱的修罗,魅惑而妖异。
“还有你,空影,是朕对不住你,若不是要助朕逃过一劫,你理应有余力救出几名清平侯府的家眷,你大哥和大嫂、侄女,以及清平侯……”一夕之间惨遭杀害。
“皇上无须自责,就算……就算没有你夜探清平侯府,摄政王也不会放过清平侯府的,我一直以为没这么快,总有机会送出去几个,没想到……”他还是慢了一步,白鹤年比他所想的还要狠绝。
“朕也没想过你会是母后身边的暗卫,偷偷为朕解除几次危机,朕幼时还恼过父皇对你偏心,以为他最宠爱的人是你,原来……”那时父皇已经察觉王叔的异心,私底下培训了一支暗军。
“先帝的看重臣感念在心,只是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臣是空影,再无其它。”他的身分是暗卫,不在人前现身。
“云兄……”白玉璇心有感触的低唤。
空影面无表情的举手一制,但眉宇间有散不去的沉痛。“皇上,国难当前,个人事小,你要面对的是布满荆棘的重重险阻。”
清平侯府的灭门之仇,杀父弑兄的血恨,本名白群云的空影有着割心之痛,原是清平侯府二公子的他一直是老侯爷最宠爱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婢仆如云,还是皇宫的常客,先帝待他的宠信不下亲子。
但十五岁那年,先帝召他入宫长谈一夜,从此文韬武略皆出色的王孙公子成为狎玩伶伎、不务正业的纨裤子弟,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狎妓游湖,将清平侯府的名声败坏到受人唾弃的地步。
之后更传出他与人争夺一名青楼艳妓而将对方错手打死,于是逃到关外避祸,因为被他打死的那人亦是朝中大臣之子,因此买凶千里追杀,没多久便有了白群云惨死荒漠的传闻。
十年来隐身暗处,秘密训练其它暗卫,并肩负皇室中人的安危,太后是先帝临终前的托付,他自是不敢大意,皇上身边则另有安排,连武功高强的余来锡都没发觉暗卫的存在。
“皇上,清平侯府一事已然发生,再自责难过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如何缚住摄政王手脚,让他无法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如今已是秋末,粮食缺乏的北夷怕是又要出兵抢粮,我朝不得不防。”前工部侍郎柳弄春直言指出重点。
白玉璇一听,思忖片刻。“古双鸿,你领几个人到边关一带查探军情,把北夷的动向速速回报,并在当地待下,以防有变。”
“是,臣遵旨。”古双鸿肩宽体壮,出身军旅,曾是徐州节度使,因不肯放胡夷入关而得罪白鹤年,五年前被摄入神镜中。
甜心甜食铺的笑脸被风吹得咕咱作响,一轮又圆又亮的明月高挂在夜空中,一条繁星点点的银河横亘半个天空,一闪一闪的星子像是眨着眼,照耀着一片沉寂的大地。
嫦娥应悔偷灵药,夜夜垂泪到天明,看那玉兔渐渐西沉,不知觉打了个呵欠的李樗频频点头,困极地听着一群大男人共商大计,她呢,在一旁托腮打盹,想着要怎么赚大钱。
人家是胸怀万壑,志在四方,而她是胸无大志,不想凌霄,只要有一亩三分地就满足,守着小小的铺子和自给自足的庄子,当个平凡的富婆,人再怎么争也只有十尺大小的四方地,一口棺木一杯土,生死由天不由人。
有钱是很好,但也要有命花,所以她不求大富大贵,她只求平安、衣食无缺,别被小黑这些人给害死,摄政王似乎是个很阴险的人,又把持朝政多年,光靠小黑这几人想扳倒他,难度甚高。
匡君救主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帮的是老在她身旁蹭来蹭去的小白,贪恋美色是她一大弱点,一不小心就中招,没得选择地成为共犯。
“丑女人、丑女人,小樗儿,醒醒,别再睡了,姑娘家睡着流涎真难看。”她还真睡得着,没半丝不自在。
身子被人一摇,猛地惊醒的李樗跳了起来。“地裂了,还是淹大水了?赶紧把银票捆一捆逃生去,贵重物品能带上的也带上,千万别便宜打劫的。”
“还打劫呢!你眼中除了银子还能瞧见什么?去把脸洗一洗,别顶着一张要醒不醒的丑脸吓人。”看她优哉游哉的无事样,他就很想碾碎她的发财梦。
看她想赚钱还是想保命。
“咦!小黑,你那些喽啰呢?他们不留下来用早膳?”一日之计在于晨,吃饱好做事啊。
睡胡涂的李樗以为天亮了,把皎洁的月光看成鱼肚白,烦恼着该不该煮锅鱼片白果粥来喂众张嘴。
其实她把小黑的臣子们当成小白,有得吃就万事好商量,日后还能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尝了她的粥就得多多宣传,帮她扩展生意,以后多来甜食铺光顾,有银子要让她赚,肥水不落外人田,怎么样也要互相帮忙帮忙。
“什么喽啰?是良臣名将、我朝栋梁!他们先走了。”小黑以指往她额上一弹,耻笑她用词不当。
痛!李樗圆瞪杏眸。“小黑,你过河拆桥,我出借铺子供你阳谋阴谋的使,不给租金不打紧你还反过来恩将仇报,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专门收拾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
“就碰你一下?”他嗤之以鼻。
“什么一下,很疼好不好,不然你让我弹回来,我们一报还一报。”她为人宽厚,不收利息。
小黑呐的一声往她玉额一拍,再次发出嗤笑。“我是你能碰的吗?春秋大梦作完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回宫。”
“你很坏欸,人家小白他都会让我……”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小黑性格这么恶劣,他该跟乖巧听话的小白多学学。
一听她提到另一个自己,黑眸恼怒的一闪。“他睡着了,你想找他就到梦里去。”
“喂,你说话很酸喔!我小小抱怨几句不行呀!也不想想你占了我多少便宜,还好意思给我一张冷脸看,我看你还一辈子都还不了。”他真霸道!灵魄都回到躯体了,小白和小黑也该合成一体,中和中和。
“还不了就还不了,欠着。”他白皙面颊微染绯红,眼神飘移地小声咕哝,略带臊的神情像天真的小白。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的……啊!对了,我的小金印呢?你几时要还给我?”正正方方,纯金打造,她爱不释手。
瞧她财迷心窍的样子,小黑从鼻孔一哼,“那是我的。”
御用金印,可调动军队及提领国库金银。
“给了我就是我的,你休想再要回去。”这年头连皇上都是当土匪的,专抢可怜的良民。
“那是小白给你的,不是我。”他存心抵赖,只要和小白有关的,他都莫名感到不快。
“小白不就是你,你想不认帐。”李樗双手叉腰,准备来个泼妇骂街,不依不饶。
万般皆下品,唯有银子高。谁敢赖她的银子,就是跟她过不去,她掘地三尺也要刨回来。
小黑斜眸一睨。“等我把大权拿回来再给你一个更大的,让你抱都抱不动。”
凤印。
“真的?”她双眼发亮,真像见钱眼开的守财奴。
“君无戏言。”
李樗笑着伸出小指。“打勾勾,谁也别赖谁。”
“呋!可笑。”神情嫌恶的他没阻止她葱指勾住他小指,深幽若潭的黑瞳微露一丝的愉悦。
其实他暗暗羡慕小白的天真,能够毫无顾忌的向李樗撒娇,这是他所做不到的,只能压抑着不让小白出来,自个儿才有和李樗独处的机会。
说穿了,他也喜欢李樗,只是他明白这份喜欢是出自男女之情,他对李樗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因此他嫉妒能得她所喜爱的小白,他跟自己吃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