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身污泥,实在狼狈,阿信原是打算他先开路,走一小段,若没问题再喊丁沐儿跟上,如此才不会有土石松动的突发状况时,两人一同陷落。
可是,丁沐儿偏不依,她一定要跟他一起行动,半步都不肯离开他。
他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的意思。
不过依是依了,他也要让她认清事实。“你可要想清楚,要是有个万一,咱们一同掉下去,就没人回去求救了。”
丁沐儿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紧紧拽着他破烂的衣袖。“你以为你掉下去了,凭我有能力平安的回到村里求救吗?那还不如我开路,我走前面,我掉下去了,你回去求援。”
他右手冷不防一抬,伸出食指和中指夹她鼻子,笑道:“说的也是,你怎么看都没那能力自个儿下山。”
丁沐儿蹙眉挥开他的手。“哎哟,你这哪学来的欺负人的本事?夹鼻子很痛的,你知不知道?”
他笑得快意。“自然知道,否则为何要夹你,就是要偶尔欺负一下,你才会乖。”
丁沐儿瞪着他看,“你真的是阿信吗?”
虽然他们正落难着,可是他跟以前不同,以前的他很闷,全身上下都写着闷字,那是失忆的无力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的挫折感,全都日复一日的落在他的眼底眉梢。
可现在,他眉宇间神采奕奕,举止也是从容不迫,像是迷航的船终于找到码头,自信到好像他一个弹指,就能招来一只神雕载他们下山似的。
阿信看着她哈哈大笑,“如假包换,你想验明正身吗?”
他的行为和过去大相径庭,她自然是会起疑的,然而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瞻前顾后,最后便是无法照他的计划来,而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到时候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看他这副无赖样,丁沐儿哼道:“我比较想把你的脑壳敲开,看看你脑仁儿是不是撞糊了。”
两人出了山洞,一阵风吹来,丁沐儿蓦然打了个寒颤,阿信把她拉到身后,替她挡风。
虽然经过了一夜,但山洞里湿气重,他们身上的衣物并没有干透,此时还半湿的贴在身上,粘乎乎的,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经过洪水的蹂躏,山路并不好走,不但地势陡峭,且山道都被冲刷掉了,加上满山弥漫着雾气,每走一段,四周远远近近的都是薄雾,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幸好咱们一块儿走。”丁沐儿再次肯定了自己明智的决定。
走了一个时辰,雾渐渐散了,阳光露出脸来,两人的身子也热了,这才看到山里已是面目全非、满目疮痍,举目皆有树干折断痕迹,还有不少来不及逃走而死掉的鸟兽,野鸡、野猪、兔、鹿等,丁沐儿还看到野羊的尸体,忍不住在心中大呼可惜,这些可都是猎户人家的猎物啊,这么一来,未来有好一阵猎户上山来会猎不到猎物了。
嗷呜……
她好像听到微弱的狗叫,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扯了扯了阿信。“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阿信头也不回。“有。”
他走在前头,步履不停,丁沐儿虽是慢了脚步,却拖不住他,反而让他拉着走。
她抗议着,“你听到了还走?”
阿信哼道:“难道沿途有动物叫,咱们就得次次停下来找找在哪里吗?”
丁沐儿愣了一下才道:“也不是次次……这一路下来,只有现在听到。”
阿信总算回头了,他蹙眉看着她。“所以呢?要去找吗?如果又下雨呢?山又崩呢?”
丁沐儿被他问得语塞,正想妥协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中时,那声求救的“嗷呜”又来了,她的心一揪,很肯定的说道:“是狗!”
阿信横了她一眼。“是龙也一样!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下山。”说完,他又要走。
丁沐儿立马两只手拉住他一只手,恳求道:“我们找找,可能在附近……不,听声音一定是在附近,可能被树干或石块压着,只要搬开就能救它一命……”
阿信质疑的看着她,“如果在救它的时候,山又崩了呢?”
丁沐儿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那么巧。”
“就会!”阿信不容置喙的说道:“昨日你坚持要更往山里去,结果呢?就遇上了山崩,一次教训还不够,现在又头脑发热的要救狗了。”
“好吧!你走吧,我自个儿去找!”她前世就爱狗爱猫,时常去喂被人丢弃到山里的猫狗,此刻又怎么能忍心见死不救?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也不是为了一只狗牺牲咱们两条性命的时候,小阳一定很急的在等我们。”阿信想要她快点恢复理智,不惜搬出她的软肋来。
然而这次却无效了,丁沐儿态度十分坚决。“你不必再说了!你要走就先走,当日我既然救了你,今日我就一定要救它!”
阿信瞪着她,他会被她气死!
现在是拿他跟狗相提并论就是了,这女人真是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不过,要在这种险峻的山里找活物,他可比她在行多了。
他定住脚步,耳听八方、眼观四面,定了方位后便大步而去,那是跟下山截然不同的方向,她若是误会他要下山,那就真是傻子了。
阿信走了两步,见丁沐儿还愣在原地,又回身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紧紧拽着她走。
丁沐儿知道他这是要陪她去找狗了,一颗心便落了下来。
她的视线由自个儿的手往上移,连接了他的手,那晒得古铜、极有线条的手臂,让她无比的踏实,她突然觉得困在这山里十日他们也不会死,因为有他。
阿信果然很快找到活物的所在,如丁沐儿所言,是一只狗,一只小黄狗,被几层断木压着,动弹不得。
丁沐儿立即奔了过去。“老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深山里可能会有野狼或老虎等其他猛兽,所以一般是不会有狗的,且又是如此体型偏小的狗,肯定是有人带着它上山,没有把它带下山。
丁沐儿奔过去,心急火燎的想把楚楚可怜的小黄狗拉出来。
阿信在她身后冷冷地道:“让开,你这样会害死它。”
丁沐儿吓得立马让开,让专业的来。
那断枝残干颇粗,他们又饿了许久,下山亦耗损了不少体力,阿信也是尽了全力才能将那枝干抬开。
一抬开,丁沐儿却是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她激动的看着树干下那白白的一层土矿,她不会看错,那是高白泥……
老天!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山崩却把高白泥暴露出来了!
阿信已将压在小黄狗上方的数根断枝干都搬开,那小黄狗又呜咽了一声,它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丁沐儿,像在说:它的腿断了,走不了。
丁沐儿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她也不怕脏,便奔过去不管不顾的一把搂住了小黄狗,柔声安慰,“吓坏了吧?
不必怕了,爹娘这就带你下山医治。”
阿信这时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爹娘这称呼是怎么生出来的?他竟成了一只狗的爹了?
丁沐儿小心翼翼的抱着小黄狗起身,转身跟阿信对上眼,她惊呼了一声。“你受伤了!”
他肩上在流血,肯定是刚刚搬枝干时伤到的。
“对。”阿信没好气道:“就因为你坚持要救狗,所以我受伤了。”
小黄狗“嗷呜”一声,好像在说:对不起,我害你受伤了……
丁沐儿讨好地道:“一定很痛吧?你瞧它多感激你……来,小黄,跟你爹说谢谢。”跟着,她又奶声奶气地扮演小黄说了声“谢谢爹”。
阿信抽了抽嘴角。这女人,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疯了,精神不正常。
他不知道的是,丁沐儿在现代就常这样和猫狗讲话,时常自问自答,一人分饰两角,开心得很。
现实的问题是,小黄狗受伤了,没法自个儿走,丁沐儿眨巴着眼睛看着阿信,他只好把小黄狗一把抓起来,放进自己破烂的衣襟里。
“小家伙,安分点儿。”阿信语带威胁地说:“不要乱动,若是掉下去,算你自个儿倒霉。”
他这副样子实在又狼狈又好笑,丁沐儿忍不住噗哧一笑,又连忙双手捣住嘴。“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笑的,情不自禁……”
阿信翘起嘴角,不紧不慢地看着她。“丁沐儿,你倒是乐天,单凭妨遥份乐天,到京城就不会饿死。”
丁沐儿笑嘻嘻的,有心讨好地道:“过奖、过奖,信爷您也是,单凭您这份相貌,在京城一样不会饿死……”她又想到那小倌啥的,忍不住又想笑了。
阿信板着脸,“不准想!”
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把他想象成小倌,太不成体统了。
丁沐儿十分自觉的闭起了嘴,让那倾泄的笑意敛了之后才道:“你看到那层白白的土矿……我是说白白的泥巴了吧?能不能带回去,那是做陶瓷很重要的原料。”
阿信瞪着她。“你开玩笑,咱们两个人这样,现在又带条狗,能怎么把那些白泥巴弄下山?”
“唉,我也知道……”丁沐儿眼下真是舍不得走,她迟疑地道:“是有点难度对吧?”
“是非常困难。”阿信蹙眉盯着那白泥看。“你说,那白泥巴是做陶瓷重要的原料?”
他确实没看过那么白的泥巴,不过若是她不说,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想来别人也是一样,只会觉得稀奇而已,没有人会专程来把白泥土运下山。
“有了它,可以事半功倍,我就能更快做出陶瓷了。”丁沐儿一脸醉心的表情。
阿信不紧不慢道:“我也就能快点从你的姓。”
丁沐儿,“……”他还真能想。
阿信突然二话不说的抱着小黄到那白泥巴处,轻轻把它从怀里放下来。“想下山的话,你就撒泡尿。”
小黄像听得懂人话,很乖顺地抬起没受伤的后腿撒尿了。
撒完尿,它讨好的看着阿信,阿信又把它抱起来放进破烂衣襟里,这些举动看得丁沐儿一头雾水。
阿信不咸不淡的说:“等天气放晴了再上来,有它带路,一定找得到。”
丁沐儿眨了眨眼,盈盈浅笑,啧啧称奇,“你太聪明了,怎么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