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咆声渐远,李劭清俊的眸环视底下百双眼,朗声道:“朕当日在天坛上,已将皇后的贴身丫环舒雪尹赐给凤凌王,朕无虚言,初衷不变,但今日,舒雪尹证实为皇族一脉,朕即刻封其为摄皇女,赐予凤凌王,凤凌王还不上前迎接?”
“臣谢万岁。”李弼单膝跪谢,随即缓步走上丹墀,看见情人眼中滑落一滴清澄剔透的泪,他佯怒道:“还不过来?”
“王爷~”她立即像个小女孩般扑向他,半点皇族威仪皆无。
紧搂着她,李弼不敢呼出半口气,就怕气一散,自己就再也撑不住高大的身形。天晓得光是要神色自若地站在殿上,就已经费尽他所有气力,更遑论还要拨出心神注意她的安危。
“回去有你受的了。”他附在她耳边低哑警告。
“对不起……”她他怀里磨呀蹭的,完全忘了底下有百双眼正在注意着他俩的一举一动。
“来人,备御辇,送凤凌王与摄皇女回府。”看着两人终成眷属,李劭的心总算微微安定了些。“今日朝堂换帝,乃太上皇失常之举,谁都不准说出,要是让朕听见皇城有人私语,查出者,斩立决!”
“臣等遵旨。”
王爷府偏东的主院落,牡丹卧拱门内外皆种植着各色牡丹,随着三月底的料峭春风摇曳生姿,浓艳香气四溢。
一早,舒雪尹便将主房的十二扇锦门全都打开,让香气飘人,伴着外头粉红骇绿鲜艳色泽,光是呼吸都觉得舒畅。
“王爷,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她回头朝他展笑。
坐躺在床柱边的李弼,青灰的脸色和之前相比,的确是好上许多。“不过是一点伤罢了。”
“什么一点伤?”她咕哝着走到床榻边坐下。“是很大的伤。”
“再大的伤,只要本王神智清楚,便要不了本王的命。”他微掀唇,神情霸气不可一世。“就怕有个傻子,甘愿被胁迫。”
她扁扁嘴,瞅着长发未束的他半晌,缓缓勾笑。
好,尽管霸道,尽管嚣张吧,只要他可以完全康复,爱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
“雪尹。”
“嗯?”
李弼探手轻扯着她。“过来。”
挪动了下身子,她轻轻把脸贴在他的肩头上。“王爷,方才为你拆线时,疼不疼?”
“不疼。”
“那表示我技术还不错喽?”她嘿嘿笑。
“也许。”
“厚,你就不能夸我两句吗?”拆线也是要技巧的好不好,尤其她拆的是缝线耶!真是的!
瞧她嗔怒的模样,他心情极好的笑开,正欲吻上她时,却硬是教一道喳呼声打断。
“王爷醒了?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眨眼间,黎少秦便尽乎疯狂的鬼叫着,冲进房,紧抓着他的手,激动的喊,“王爷……王爷,你总算醒了~”
李弼嫌恶地想要抽开没戴手套的手,却被抓得死紧。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黎少秦毫不吝于表现真性情,泪水甚至在他的眸内打转。
只见李弼脸色铁青,神态眸色却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舒雪尹见状,不禁掩嘴低笑。
“公孙!”他费劲地低吼。
守在门外想哭吊想笑的公孙燕好不容易抿紧嘴角,才快步走到榻前。
“把他拖出去,本王要在晚上瞧见所有御凤衙司的汇集情报,他要是敢漏掉一件,本王一掌劈死他!”李弼骂人骂得很虚,俊脸微微泛红。
“是!属下立刻去办。”黎少秦瞬间恢复正常,对着公孙燕傻笑了下,随即飞步而去,整个人精神奕奕,谁也看不出他已多日未眠,唯有李弼在碰触他的瞬间看见了。
“看来凤凌王颇得人心嘛。”上官振迅速闪身,免得被莽撞的黎少秦撞个正着。
“伯父。”
舒雪尹一见是他,快步迎上前去。“舒雪尹见过伯父,那日多谢伯父的救命之恩,今天还望伯父可以让王爷的身子赶紧恢复。”
玩味地看了她一会,上官振才走到榻前,观察李弼的面色,并探手把脉。
“王爷的底子果真强过寻常人。”未了,他得出这个结论。“我会写下药方,赶紧差人去取药,依王爷体质,静养月余应该会完全恢复。
“多谢伯父。”李弼淡淡笑着。
身为上官一族,体能和恢复力都比常人好得太多,他官拜驱虏大将军,征战沙场数回,并不是每回都能无伤而归,所以他极清楚自己的体质,只要让他清醒,他一定能活下去。
“不用多谢,谢谢那位御凤郎吧,他跑遍了几个山头才找着我的,硬把我带回来,还要挟我呢。”来到右手边的案桌,上官振在纸上写下药方。
“少秦不懂事,还请伯父别介怀。”
“我的心胸有那般狭隘吗?”他将药方递给守在一旁的舒雪尹。
“不,别让她──”
“放心,只是要她把药方交给府上总管罢了。”待舒雪尹离开后,上官振看了眼桌上的药碗,才沉声问:“这谁的药?”
“雪尹的。”看着他,李弼戒备地瞇起眼。
“东窗事发了?”他带笑转移话题。
“……嗯。”
“你的伤是谁造成的?”
垂下眼,李弼只说:“我手上没有证据,无法确定是谁。”
“你身上有毒,那是西苑皇宫惯用的毒,而你身上的伤。看起来并不像是出自宫中禁卫的技法。”他了然地看着侄子。“太上皇要人,不会在李氏后代面前耍险招,所以……是羿儿?”
李弼没有搭腔,算是默认。在他亲手杀了最后一个杀手时,那人的意识流向他的脑袋,让他清楚地看见主谋者是谁。
上官振叹了声,“这孩子已经没救了。”他相当后悔当年让儿子看见了皇室秘辛,让他错把李家后代视为回朝夺权的敌人。
“我在想,待我伤好一点,便带着雪尹离开金雀。”
“太上皇会让你走吗?”他是服待李尔的国师,比谁都清楚李尔对李家后代的执着。
“杀出一条血路也要走。”他也知道永雀殿上的几句恐吓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道。
“你撑得住,可舒姑娘撑不撑得住?”上官振淡淡地看他一眼。“她虽有鸳鸯咒相助,但她的气息极差,看得出来已多日未眠,你要她在这种情况下,再陪着你亡命天涯?”
“但我承受着她的伤,她不会有事。”
“痛是你承的,伤口依旧在她身上,对身体一样是负担,你真以为鸳鸯咒是万能的?”他没好气的一瞪。
李弼攒紧浓眉,气恼自己的无能为力。“否则我还能如何呢?”
“给她个孩子吧。”
他怔住。“孩子?”
“依太上皇对皇族血统的执着,她的孩子当然也是李家后代,具备继位资格,若是生男,成为正统天子,他应该会比谁都欢喜,并倾尽一切地照顾她。”顿了顿,他又道:“别不相信我的话,我可是跟在太上皇身边长达四十年的前朝国师。”
“是吗……可若是孩子生下来──”
“在她怀孕期间,你就可以赶紧带着她离开了,是不?况且,依羿儿的性子,也许他不会再赶尽杀绝,毕竟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与他亦有血缘。”上官振瞧他听得一愣一愣,不禁扬笑。“不过,那也得要你再静养一段时日。”
“可是──”他犹豫了。“生下子嗣,我怕她……”
历届嫁入上官家的女子,总是在生下子嗣后去世,没有例外。
“怕什么?你身上已有灵验的鸳鸯咒,还不满意吗?”身为施咒者,他可是瞧见了舒雪尹眉间因咒而成立的血点。“就算她真的有事,你和她也是生死同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至少不再是孤老的命运。
“若我和她都走了,那孩子呢?”
“你就这点不好,孩子都还没个影,你已经想太远了。”上官振看向门外,瞥见舒雪尹小步跑来,把握时间说:“御医送上的任何药汁都别喝,尤其是舒姑娘的那一份,里头有微量的毒,你没发现她的气息糟透了吗?”
闻言,李弼面色遽变,瞠目骤怒。
看着舒雪尹踏檐廊,上官振笑淡然。“王爷,谁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算是命定,就算是注定,难道真打不破这成规吗?”
舒雪尹像只活蹦乱跳的小麻雀,急匆匆地跑进屋里。
“伯父,我把药方交给福宁了,福宁已经派人去取药,那接下来是要天天都喝吗?一天三回还是四回?”她面色有些苍白,但笑意却是无限,谁都看得出来她疲惫又欢喜。
“每天喝四回。”上官振笑答后,又看向李弼。“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也别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若有什么事,你再请人通报一声吧。”
“谢伯父。”李弼目送他离去,径自垂眼沉思。
“王爷,你在想什么?”她好奇的探手轻触他攒紧的眉。
“没。”他抓下她微凉的手。
快四月了,她在外头跑来跑去,为何手还是如此凉?他原以为她脸色苍白是因为没日没夜的照顾他,结果却是因为她身上也中了毒?
李弼沉厉着双眼,唇抿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