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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妻(下) 第十三章 一屋子算计的人(1)

  “三少爷回来了!”

  一阵欢言笑语传进内堂,正在喝茶的镇北王妃王氏顿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推开在身后为自己捶背的姨娘,急忙起身。

  “三少爷在哪里?”扬声,王妃声音里带着抑不住的笑意。

  “禀王妃,三少爷回自己屋里了。”

  “走,去璟园。”王妃下令,众姨娘们跟着起身,簇拥着王妃离开。

  胡雪芬也飞快整了整鬓间的碎发,轻声问:“平儿,我的模样还好吗?要不要回去换件衣裳?”

  “姑娘,先去璟园吧,若是让张姨娘和文姨娘觑了空,把人给接走……三少爷可是将近三个月没回来呢。趁着王妃在,能给姑娘撑腰,她们不敢造次,若是今晚能玉成好事,还怕王妃不替你主持公道?”平儿在胡雪芬耳畔低语,手指了指落在娘子军后头的两个姨娘。

  这话有理,表哥身边有两个姨娘和三个通房丫头,正房嫡妻她不敢想象,有皇上宠爱的永华公主在等着,但如果表哥成了王爷,除了正妃之外,还有两个侧妃的位置,张姨娘、文姨娘不是简单的角色,她们跟在表哥身边多年,自己就算有姨母可倚仗,也不见得能争得过她们,自己若是再不加把劲儿……

  不多想了,胡雪芬挥手道:“走,咱们去璟园。”

  平儿抿唇微笑,自家姑娘心思浅、好摆弄,若能替她谋个好身分,日后自己与三少爷……一抹红晕浮上,前些日子有传言道:王爷打算请封世子。

  大少爷、二少爷常年不在家,而王妃的枕头风天天吹,三少爷肯定能够当上世子爷,届时……想起王府里那些享也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自己,平儿垂下眼睫,藏住笑意。

  另一厢,刚回到自己院落璟园的璟然,正听通房丫头若晴娓娓述说他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里,府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府里有消息传出,王爷想上奏折请封世子,三少爷不在,王妃寝食难安,命人四处寻访三少爷的下落,没料到三少爷离府后没几天,大少爷返京,说是皇上恩准,要将大少奶奶接到边疆……”

  闻言,璟然点头轻哂,大哥是接到他的信了吧。

  大哥离家,他派人在暗处照看大嫂,当他发现母亲给大嫂下绝育药时,又加派人手将大哥的佩园防得滴水不漏。

  绝育药一次两次被换掉,母亲知道后仍不歇手,处处与大嫂作对,好好一个尚书府千金嫁进王府里,却成了可怜的媳妇受气包。大嫂是个温顺柔和的好女人,但祖父、父亲不管后院事,没有人替她撑腰,于是他才会写封书信直达边关。

  是绝育药之事让大哥下定决心上奏折,向皇上请求返京接走妻子的吧?这样很好,大嫂知书达礼、聪慧体贴,若是夫妻团聚、培养感情,不管是对大哥还是对大嫂都是好事。

  “……此事王妃不允,以孝道为由想把大少奶奶留在府里,大少爷周旋多日,后来是老太爷发了话,大少爷才顺利接走大少奶奶。

  “之前,佩园的陈姨娘和紫鸳双双传出喜讯,王爷很高兴,大少爷年岁不小,终算有后,可没想到喜讯传出没多久,陈姨娘在院子里就滑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掉,而紫鸳昨儿个肚子莫名其妙疼起来,请了太医,可是汤药喝下去没多久却疼得更厉害,夜里佩园不断传出惨叫声,听说大清晨紫鸳的肚里掉了一块肉下来,人现在还昏迷着,不晓得还能不能醒来……”

  璟然越听眉心皱得越紧,又来了,母亲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做这种事?从小到大,他见多听多、思空见惯,为了争宠,后院牺牲多少无辜生命?

  父亲是男人,于他而言,那些女人就是个花钱买来的玩意儿,生生死死根本不放在眼里。

  父亲心头清楚,三个儿子都养在祖父那里,母亲动不得半分,便也乐意让那些花钱买来的女人分去母亲的注意力,可是母亲现在动的是大哥的子嗣,自己怎能吞忍得下去?

  希帆说:每个生命都是独立个体,身为父母亲,不能作主孩子的未来,不能替他们决定人生。

  那次他们说写的谈话题目是“孩子”。她说自己曾经想过,不要男人只要孩子,因为只要好好对待孩子,他便不会背叛自己。

  在她的自言自语间,他理解她的世界,也慢慢被洗脑,渐渐地,他越来越喜欢那个尊重人权、强调民主的自由时代,喜欢人人都能保有自己的看法,并且被尊重,喜欢不必为了忠孝节义处处委屈自己。

  他享受听她说话的时光,他怀念她的叨叨絮絮,他喜欢她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他一次两次的幻想和她坐在摇椅里聊天的场景。

  然而就在他渐渐恋上这种生活的同时,她却离开了。

  留下一封看似豁达却充满委屈的信,那几张纸把他的心给扭拧了,从此气难平,像憋着什么在胸口似的,连喘气都痛得厉害。

  希帆离开后,他双眉深锁,他无法因为藏宝图之秘密解开而兴奋,无法因为身体的痊愈而开心,他对所有的事越来越急躁、不耐,说不出的无明火日日在胸口烧窜,彷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似的。

  这个病症越来越严重,他经常睡到半夜梦见她落魄、受人欺,因而惊醒;他老是事情做到一半分神,想起某个有她的场景;他经常望着那三把椅子回想她说过的字字句句。

  他想她,想得心疼、想得心碎,想得心里破了个大洞——即使他气她。

  他气她,气她超乎自己的意料,只能靠两条腿走路的女人不应该跑得那么快,不应该将所有暗卫全数派出去了,至今尚无半分消息传来,她没有钱、没有武功,怎么能躲过身经百战的暗卫们?

  第一次,他讨厌她的聪慧。

  他没有病得这样厉害过,即使神医二哥在身侧,他依然一天天的消瘦,虽然他能隐去心思、压制暴怒,但他痛苦,每天每天都想脱去束缚、放下一切去寻她。

  只是事情还需要一个收尾,刘先生说得对,既然要做,就要做个透彻、做到毫无破绽。

  “老太爷近日里频频入宫,王妃四处打探消息……”

  若晴话说到一半,守在门口的丫头便扬声喊道:“王妃万安!”

  璟然阻止若晴再继续往下说,起身迎向刚进门的母亲。

  王妃进门便心急地拉住儿子的手,“璟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被舞毒娘子抓去?满京城上下都传遍了,娘担心呐。”

  传言,被舞毒娘子抓走的男人最后都会精尽人亡,她就这么个儿子,要真是这样,教她怎么活?

  “那不是事实。”

  “所以呢?你是去了哪里,整整两个多月没有半点消息。”

  “皇后娘娘让我出宫办差,这事儿得暗暗折腾,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可我名号响、风头健,几天不在京城里闹出点事儿,肯定有鬼,这才演一出戏欺骗别人,否则我消失两、三个月,皇上心里哪能不猜疑?”璟然把话说得不明不白又暧暧昧昧的,任凭母亲去想象添油加醋。

  过去他进宫,总是以皇后娘娘为名头,进宫的次数频繁了,大家都认定他是皇后娘娘最钟爱的侄子,而皇上爱屋及乌,即便他惹下天大地大的祸事,皇上也会帮他兜着。

  他没估料错,才三两下功夫,母亲就串出一篇故事来。

  她想,儿子肯定是帮娘娘去整治后宫那些贱人,不晓得这回专擅后宫的又是谁?当女人就是苦,一辈子都离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肮脏事。

  “替娘娘办完差事,你得收收心啦,关起门来好好念书,别成天往外跑,待明年春闱拿个功名,以璟儿的聪明才智,肯定没问题的,是吧?”

  说完话,她等着儿子回应,但璟然却不吭声。

  王妃皱眉,心头一沉,这孩子怎么这么倔,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不肯放下?那年璟然知道是她暗中下手,害得瑀然上吐下泻错过科考后,就扬言永不参加乡试。

  眼看儿子和自己的心越离越远,她便有些后悔当年不应该把璟儿交给老太爷养的,若是自己亲手带大,现在怎么会和自己离心?

  她叹气,“我知道你心里怨娘,可别人不明白我的苦心,你应该懂的呀,我一门心思不全是在为你考虑吗?王爷偏心,总说佩然、瑀然没有娘亲在身边照料,便处处对他们周到。但你晓不晓得,眼下还没有分家,王爷已经将大半的家产记在佩然和瑀然的名下,府里留下的不到四成,日后这份家产还得一分为三,到时你能分到多少?如果我再不为你多费点心,日后你可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璟然知道,说穿了,这还是他向父亲提议的。

  当铺的收入多到令人咋舌,这两年,在刘先生的建议下,布庄、票号、客栈……一间间的拓展,富可敌国的他怎会盯着镇北王府里的一点小东西?

  “当年的事是我做错,娘也悔不当初,王爷为此没少对我冷淡,这些年连我屋里都不肯进,难道我受的惩罚还不够?我再坏,也从没叫瑀然离开,他不想待在王府与我何干,可满府老的、小的全把这件事怪到我头上,我、我……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听着母亲的自怨自艾,璟然心生烦躁。

  他知道那件事确实不能怪到母亲头上,但源头在于她的私心啊,这种事从小到大,他已经看到厌烦了,多少次大哥、二哥将计就计,让母亲吃过不少暗亏,她却始终学不乖,一意孤行。要不是哥哥们看在自己的分上轻轻放过,这府里的后院哪会这么平静?

  就拿大嫂这件事来说,如果大哥狠心,把母亲残害申家子嗣这种事闹到父亲、祖父跟前去,他们不看重女人,却看重子孙、门楣,恐怕母亲再无法安坐镇北王妃这个位置,也许家庙、也许古寺,下半辈子只能在青灯古佛面前度过。

  他心底清楚,心胸窄、眼界狭隘不是母亲的错,因为她出身低微,所以目光短浅、见识有限,祖父曾经叹道,当年京城里传出父亲克妻名头,好人家哪肯把女儿嫁到镇北王府,可父亲年岁尚轻,总不能孤独终老,于是祖父只好作主选了个祖上还不算差的人家,谁知舅家家道中落不过短短十几年,就连教养子女也顾不上了,竟教出如母亲这般心量小、眼皮子浅的女人,祖父还怪过自己眼光差,误了父亲。

  没有任何一个当儿子的乐意听到这种话,可这话却教他无从反驳。不单是母亲,舅家上下都是这样的人,这门亲戚一直是镇北王府的心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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