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抱素宫的日子,她不只要伺候辜稹元,还要忙着做各种吃食,得空时,也会,问他说些以前读过的历史,想借此来鼓励他。
譬如秦始皇是如何一统六国,建立秦朝;刘邦是怎样从一个布衣平民,创建大汉王朝,最后汉朝又是如何覆
她虽不是让历史系,但对历史剧一直很感兴趣,看了不少,她把这些当成故事说给他听。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这些故事的启发,辜稹元不只自个儿开始练武,还将以前从教头和武师那里学到的武术,传授给那两个小太监。
皇宫里未及冠的皇子们,上午必须在圣文馆学文论道,下午则要跟着教头武师学习骑射武术,她后来才知道辜稹元在被幽禁前,是所有皇子里武艺最好的。
被幽闭这半年期间,他不能离开抱素宫半步,不过以前学的那些武术他没忘记,重拾起来自己练。
她虽然不懂武术,但是在一旁看他们练武,多少也能看得出他们三人都很有习武的天赋。尤其是那个叫常四的小太监,几乎只要辜稹元教过一遍,他便能打得八九不离十。
连偶而偷溜进来探望辜稹元的辜擎元,也对常四赞不绝口。辜擎元每次来,除了会拿些武术秘笈给辜稹元,还会与他密谈一、两个时辰。
她隐约察觉到两兄弟八成是在筹谋着什么事,不过她没想要打探,在这深宫里,好奇心不能太重,否则容易死得快。
“……黄盖就以苦肉计诈降,向曹操献上连环船的计策,最后诸葛亮成功借来东风,一把火烧了曹操的百万大军……”刚用过午饭,明冬坐在榻边,对着斜倚在软榻上的辜稹元说起赤壁之战的故事,她说这个故事的重点,是放在以少胜多上头。
半眯着眼听完,辜稹元仍和先前一样,刻意嘲讽道:“那曹操也真蠢,居然这么轻易就被骗了,他当初是怎么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些汉臣莫非个个都是无能的蠢蛋,要是朝中的大臣都是这种货色,也怪不得那汉朝会倾覆。”
见她竟赞同他的话,辜稹元睁开眼睨向她。
“九皇子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她被他那打量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她在他面前常会忘了要自称奴婢,他也没为这事斥责过她。
“你这些故事,真的都是进宫以前从海外商人那里听来的?”这段时日来她所说的故事,都是关于一个个国家的兴衰,或是宫廷里的倾乳争斗,区区一介商人,如何能知晓这些事。
“是啊,否则我一个小小的丫头,如何能知道这些故事?”她坦然迎视着他的眼神反问。
“你以前整日没事就跑去听人说故事吗?”
“恰好那商人就住在我家隔壁,他见我可爱又爱听故事,若没出去做买卖,便会说些故事给我听。”
“你哪点可爱?本皇子怎么没瞧出来。”他嗤笑着,抬手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腮颊。
她没好气的打掉他的手,“我不可爱,这些日子都是谁给九皇子做那些好吃的吃食?”
“也没多好吃,只是差强人意。”这半年来在她的陪伴下,他眉眼之间的戾气已消弭了大半,平日里总爱说些话来逗弄她。
“九皇子觉得不好吃,那以后我不做了。”她也是有脾气的,被他这么嫌弃,她决定要罢工。
“你要是不做,本宫饿的时候就吃了你。”他假意威胁她。
“吃了你”这句话太暧昧,明冬脸庞微微泛红,娇嗔的瞪他一眼,扭着圆润的身子,咚咚咚的跑开了。
半年的时间,在两人相伴下很快过去,抱素宫幽闭六个月的宫门重新开启,俊美的少年穿着一袭紫灰色的长袍,缓缓走出宫门。
两手捧着胀痛的脑袋,袁拾春紧皱着眉,待脑海里莫名出现的画面消失后,那疼痛也逐渐退去。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适才疼得流了满脸的冷汗,待缓过气后,才提起方才买的菜,慢慢走回袁家。
她眉心轻蹙的思索着,刚才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那段记忆是怎么回事?那个叫明冬的小宫女和九皇子又是谁?
等等,那个九皇子似乎有点眼熟,她回头瞅了眼那家花茶铺,想起之前见到从铺子里走出来的那对男女。
那男子五官十分俊美,那模样就像是……方才出现在她记忆里的那位九皇子,差别只在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是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袁拾春越想越奇怪,她为何会在见到那男子时脑袋突然痛起来,多出了这段诡异的记忆?
在这之前,她明明没见过记忆里的那位九皇子啊?
回到王府,顾明惠惦记着一件事,私下召来王府的厨子,有意无意的向他打听一件事。
“我今日跟王爷在春余酒楼尝到一种糕点,那滋味有些熟悉,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以前在哪尝过,王爷说那糕点王师傅也会做。”她语气和善的询问。
在王府里负责做糕点的王师傅连忙恭敬的问道:“不知您说的那种糕点是什么模样?”
顾明惠约略形容了下,“黑乎乎的,差不多半截指头大小,里头掺了些核桃,对了,店掌柜的说那叫枣泥核桃糕。”王爷虽认为她是明冬复生,却不曾在外人面前提起,就连赵总管也不知情,这事毕竟不可思议,她明白轻重,也没向人透露。
听完,王师傅连忙表示,“这枣泥核桃糕奴才确实会做,您若想尝,奴才这就去做些给您送过来。”这顾明惠即将成为莱阳王府的女主人,他不敢有所怠慢。
“那就多谢王师傅了,因为我返乡时出了些意外,不记得以前的事,不知这枣泥核桃糕除了王师傅,可还有谁会做?”
“枣泥核桃糕是出自已故的明冬夫人之手,明冬夫人生前曾把配方和作法教给奴才,据奴才所知,这配方除了奴才,明冬夫人似乎并未再教给其他人,奴才也没把这配方外传出去。”换言之,除了已故明冬夫人,这世上应当只有他会做这枣泥核桃糕。
“可我在春余酒楼尝的那糕点,也叫枣泥核桃糕,看来也有其他人会做。”
王师傅忖道:“也许只是形似,味道并不相同。”
味道若不相同,她便不会特意召他来探问这事,那味道与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见没能再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顾明惠摆摆手,让他退下。
思量片刻,她放心不下,暗地里派了个人到春余酒楼去打探,那枣泥核桃糕究竟是谁送去寄卖。
“拾春做的这包子,比起王府大厨做的还要好吃。”清早,袁家一家三口坐在桌前用早饭,袁维一口气连吃三个包子。
逢年过节时,莱阳王府都会赏些吃食给下人,袁维曾尝过一回王府赏的包子,那滋味可没小妹做得好。这段时间,每曰都能尝到小妹做的各种美味吃食,让他不禁觉得在小妹昏迷的一年多的辛苦,全都值得了,她醒来后不仅性子变好,就连厨艺都精进许多。
“大哥喜欢吃,我明早再做些包子。”
袁维点点头,接着想起一件事,“王府近来在筹办王爷的大婚,这段时间府里头有很多事要做,我会晚点回来,晚饭你和娘先吃,用不着等我。”
袁康氏闻言,问了句,“这王爷大婚,要置办的物品怕是很多吧。”
“嗯,王府不同寻常人家,一应物品全都要最好的,不提后头其他的花销,单是给新娘子置办的首饰、衣物与嫁裳,就足足花费了三万两银子,另外给女方的聘礼,也多达两百一十八抬。”
袁康氏闻言咋舌,“王爷大婚怕是比起先前国师和平乐侯大婚时花销更多。”
数月前,国师季长欢与平乐侯欧清晖在皇上撮合下,互相迎娶了对方的妹妹为妻。
“听说皇上在王爷大婚那日,还会亲临为王爷主婚。”这消息袁维是从王府一个管事那里听来的。
“这荣宠可不得了,这怕是当今皇上登基以来的头一遭吧。”袁康氏惊诧道。
能让皇帝亲临主婚,昭示着莱阳王有多得圣宠。
袁维吃下最后一口包子,说道:“王爷不仅是皇上的亲弟弟,在当年的夺位之争时,还是九皇子的王爷保护皇上躲过数次暗杀,皇上对他的情分自是不同。”
袁拾春心头猛地一跳,“你说莱阳王是九皇子?”
“这事全京城都知道,怎么拾春你忘了吗?”袁维不明白小妹为何这么惊讶。
“这……皇家的事我先前没多留意。”袁拾春抑下心中的讶异,试探的再问:“那皇上是不是排行老六?”
“没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袁拾春心中暗自惊疑,难道先前她脑袋里突然多出来的那段记忆,里头的六皇子和九皇子,正是莱阳王辜稹元和现任皇帝?!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再问:“大哥,这莱阳王长得什么模样?”
“王爷生得俊美无俦,那眼睛鼻子和嘴巴,简直像是经过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刻出来的,就是肤色苍白了点,尤其在明冬夫人过世后,他脸上更是毫无血色,阴气沉沉。”
听见他话里提到一个熟悉的人名,袁拾春惊愕的脱口而出,“你说明冬……夫人死了?”
袁维觉得奇怪,“你不知道这事?”这件事早传得京里人尽皆知。
袁康氏倒是替女儿不知此事想到了一个理由,“明冬夫人过世前,拾春便出了事,也难怪她不知道。”
袁维经母亲一提,也想起小妹去年初春,因未婚夫毁婚另娶之事,羞愤自尽的事,这事是发生在明冬夫人过世前一个月。
接着母子俩对视一眼,担心再提及她未婚夫毁婚之事,会令她想起伤心事,袁维连忙扯开话题。
“娘、拾春,你们可知道王爷要迎娶的王妃是谁?”
“听说是明冬夫人的妹子。”袁康氏接着回答。
“没错,说来也奇怪,先前明惠姑娘在明冬夫人未过世前,曾陪伴明冬夫人一年,那时也没见王爷对这明惠姑娘另眼相看,结果那日她返乡奔丧再回来,王爷竟突然对她百般呵宠,还为了她,特地去请皇上赐婚。”顾明惠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让王府里的众人暗地里有不少猜疑。
“也许莱阳王忽然发现,这明惠姑娘才是他的真爱。”袁拾春漫不经心,随口说了句。她心里还在想着,那日她突然头痛,脑袋里莫名其妙多出一段记忆,更离奇的是,那段多出来的记忆里的人,似乎就是莱阳王和皇帝,还有那个已经死掉的明冬夫人。
袁维觉得小妹的话挺新鲜,笑道:“我倒觉得说不定这明惠姑娘去学了什么邪术,迷惑了王爷呢。”
一家人再闲聊几句,袁维用完早饭,便赶着去王府做事。
袁拾春收拾好碗筷,接着拿着几件脏衣服到后院去清洗。在现代用惯洗衣机,刚开始清洗这些衣物时,她有些笨手笨脚,幸好现在是夏天,衣料轻薄,洗起来倒也不难,若是换成冬天,厚重的棉袄怕是没那么容易清洗了。
她忍不住暗自祈求,盼望老天爷能在入冬前,把她送回去;希望在她回去后,还能再与学长约会。
她可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暗恋四年的学长告白才换来的约会。
学长文武全才,书念得好,篮球也打得好,对人也彬彬有礼,当初在大学时,可是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不少女孩都想摘下这株校草。
但也不知为何,大学四年,学长身边一直没女朋友,没想到毕业后,她应征进入一家公司时,发现两人成了同事,他还是她的上司。
半个月后,她鼓起勇气用手机录了一段告白传给他,她当时丝毫不敢奢望他会回应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如果他无法接受,她也就能死心的结束这段没有指望的暗恋。
学妹,这个星期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慢跑?
那一整晚,她像在看什么珍宝似的,不断对着那简单的一行字傻笑,学长约她一起去慢跑,这是不是表示他接受了她的心意,所以才会约她。
那晚,她不停的幻想着以后两人开始交往的情景……
想到这里,袁拾春叹了口气,回不去,多想什么都没用,她拎起洗干净的衣服,要晾到竹竿上。
就在她起身时,一枚针状物擦过她手臂,掉落在她适才坐着的井边。
晾好一件衣物,她弯腰再从木桶里拿取另一件时,又一枚针状暗器从她头顶飞掠而过,坠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埋伏在院墙外头的杀手见一再失手,准备亲自动手时,与袁家隔着一道矮墙的郝家,传来郝大娘的大嗓门。
“春丫头,你在晾衣服啊。”随着话落,身量高壮的郝大娘也跟着出现在矮墙那一端。
袁拾春微笑的应了句,“是啊,刚洗了衣服在晾。”
“春丫头啊,你前几日做的那叫什么核桃糕的,滋味真不错,咱们家虎子和豹子都爱吃,我家还有剩些核桃,要不你全拿去做了。”似是想起那味道,郝大娘说着,哂了咂嘴。她丈夫在边关,当个不大不小的校尉,平常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两个儿子。
袁拾春一口答应,“好,做好我再给您送些过去。”
袁拾春浑然不知自个儿托了郝大娘的福,捡回了一条小命。只在事后,在院子里发现那两枚针状物时觉得奇怪,不知打哪来的,却也没多想,丝毫不知有人想要她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