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春,莱阳王现下在咱们屋里。”他朝她使了个眼神。
突闻大哥这话,袁拾春楞了楞,接着瞅见他的眼神,她心头一凛,大哥的意思是说,辜稹元来了?可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来他们这里?
她惊疑不定的走进屋里,瞧见端坐在里头的人果然是辜稹元,抑下惊讶,她垂下脸,福身行礼。
“民女拜见王爷。”
“你起来,本王有话问你。”辜稹元命令道。
她起身,缓缓抬起脸,“不知王爷有何话要问民女?”
看清她的面容,辜稹元很意外,“你就是袁维的妹妹?”
见两人都认出了她,袁拾春只得躬身道:“那日民女是迫于无奈,不得已才惊扰了王爷的座轿,还请王爷恕罪。”
那事当日放她离去时,他便没打算追究,此时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辜稹元指着桌上的桂圆蛋糕质问她。
“本王问你,这些糕点你是打哪学来的?”
“有些是民女偷偷学着糕饼铺子做的,有些是自个儿瞎做出来的。”她搬出这套说词回答他。
她心忖也许是被他吃出了熟悉的味道,他才会特地过来问她这事,但她决定打死不说,既然他已娶了明惠为妃,那么他们两人之间便不会再有任何干系,今后各过各的。
“放肆,你胆敢满嘴谎言欺骗本王,这些糕点岂是你自己能做出来的!”这些糕点的做法,都是明冬在异界学来的,哪里会是她能会的。
被他一喝,袁拾春低垂眉眼,露出惶恐的表情,“王爷恕罪,这些糕点其实是民女在睡梦中,得一个仙女传授给民女,因此事太过不可思议,故而民女才不敢据实禀告。”
辜稹元眼神阴沉的盯着她,“那仙女长得什么模样?”
“仙女自然长得美若天仙。”
“那仙女都教你做了些什么?”他再问,嗓音冷得宛如要结冻。
“有这桂圆蛋糕、枣泥核桃糕、杏仁糖酥、凤梨酥、花生芝麻糖……”
她话还未说完,辜稹元便震怒的扣住她的手腕,喝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在本王面前说瞎话!”这些
左手手腕被他掐得快断掉,袁拾春疼得抬起右手想扳开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你还不老实招来,这些糕点究竟都是跟谁学来的?”他厉色喝斥。
她挣扎不开,一时气不过的脱口而出,“跟鬼啦!”接着恼怒的低下头,不管不顾的忿忿咬住他的手,想逼他松手。
袁氏母子瞧见她竟敢对辜稹元如此无礼,吓得倒抽了口凉气,就连常四也有些惊讶,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主子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倒像是被什么震住似的,整个人怔楞的望住袁拾春。
嘴里沁出一丝血腥味才让气昏头的袁拾春回过神来,发现自个儿干了什么好事,她吓得松开嘴,死了,她竟然咬了他,这下惨了。
“王、王爷我不是故意的……”她战战兢兢的想解释。
“你方才咬了本王!”
他此时的眼神灼烈得骇人,她紧张得一时答不出话来。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怪罪她,还向她提出一个令人惊讶的要求。
“你再咬本王一次。”这世上胆敢咬他的人只有明冬,那晚,他强行要了她,明冬朝着他又咬又打,她适才咬他,就依稀仿佛是明冬在咬他。
“蛤?”袁拾春整个人呈现惊呆状。
“快咬!”辜稹元不耐的催促。
袁康氏惊惶的屈膝跪下,替女儿求情,“王爷,求您饶了拾春吧,她一年多前昏迷不醒,直到两三个月前才醒来,脑子还有些糊涂,不是存心想冒犯您的。”
她这话让辜稹元神色遽变,霍然站起身,“你说什么,她一年多前昏迷不醒,直到两三个月前才醒来?”
见他愀然变色,袁康氏惊恐的抖着嗓音回道:“民、民妇不敢欺骗王爷,确实如此,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
辜稹元回头,一把将袁拾春拽到跟前,语气急切的问:“你老实告诉本王,这些糕点你究竟打哪学来的?”
“就是在民女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梦里有人教我做那些糕点。”她打死不松口,依然这么说。
辜稹元抬起她的脸,目不转瞬的望向她那双眼,那眼里隐含着怨慰和委屈,就像当年,他强纳她为妾时一样。早在先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发现了,只是当时没多想。
他心绪澎湃的翻腾着,犹如巨风刮过掀起的海浪,“本王问你,“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诗句你是打哪听来的?”她拦下他轿子那天,曾吟过这两句诗,常四派人去查过,查无这两句诗的出处,换言之,这两句诗就如同他所想,应也是出自明冬所来的那个异界,就像她以前所说的那些故事一样。
“也是我梦见的。”她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诗句。
“你梦见的那人……可是叫明冬?!”他两眼紧紧盯着她。
“我不知道。”听见他说出这个以前的名字,袁拾春垂下眼。
“王爷认错人了。”她淡淡否认,此时再相认又能如何,他已娶了别人为妻。
为逼她承认,辜稹元说出证据,“你会所有明冬生前会做的糕点,你知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你还敢咬本王,这世上只有明冬才敢这么大胆,你还不承认你就是明冬吗?”
她会做那些糕点,知道那诗句,这表示她拥有明冬的记忆,能拥有明冬的记忆,除了明冬还有谁,可他不明白她为何不肯承认?急着想与她相认的心情,像烈火烹油般炽烫。
闻言,常四震惊的望住袁拾春。
袁氏母子也为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她死咬着不认,“民女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那些糕点是民女得梦中仙女所教,那两句诗也一样。”
见她坚持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明冬,辜稹元蓦地抓起她的手,先是狠狠咬了一口,再舔着她的手指。
她吓了一跳,想把手指抽回却不得,羞恼得脱口而出,“辜稹元,你是狗吗,怎么又咬人又舔人?”
他松开嘴,但仍牢牢的攒着她的手不放,两眼紧紧盯住她,“你还不承认你是明冬,这世上胆敢直呼本王名讳,还骂本王是狗,就只有明冬。”一模一样的话,在他还是九皇子时她便说过了。
“我……”在他咄咄的逼视下,她也想起那年她为他烤了一个蛋糕,剥了一块喂他时,他便曾像刚才那般,先咬了她的手,再舔吮她的手指,而当时她骂的,就是适才骂他的那几句话。
他不让她再否认,斩钉截铁道:“你就是明冬!”这次他相信他绝不会再认错人,滔天的喜悦撞击着他的胸口。
“啊,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王妃非要杀死拾春的理由!”一直在门外偷听的苏越脱口而出。
他命令手下把李贤和那些地痞流氓送走后,便带着周随过来袁家,哪里晓得他们一到,就瞧见莱阳王在屋里头,还来不及惊讶是什么事把这尊大神给刮来袁家,接着就看见拾春咬了莱阳王。
他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接着听见的事更让他一时没忍住心中所想,脱口说了出来。
哎呀,知道了这个惊人的秘密,他会不会被莱阳王给灭口?
听见苏越的话,辜稹元霍地看向他,脸色凶狠,“你说什么,谁想杀她?!”
那凶戾的眼神令苏越感到危险,颈后寒毛直竖,连忙说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先前一再有人派杀手来暗杀拾春姑娘,我受我家小妹所托,派人来保护她,拾春姑娘这才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末了,他不忘再提了下自个儿的功劳,“对了,就在方才,拾春姑娘的前未婚夫还被人买通,想谋害她,也是我机警救了拾春姑娘。”
他这番话里,透露出了两件令辜稹元惊怒的事,她竟有未婚夫,还有,竟有人想杀死她。
“你方才说是谁想杀她?”适才他没听清楚苏越说的人是谁。
苏越也不直接说出来,刻意扯了几个人的名字,想让他自己去猜,“是陶真听了顾永顺的指使,买通李贤,要谋害拾春姑娘。”
辜稹元震怒,“陶真!他好大的狗胆,胆敢对本王的明冬下手!还有这顾永顺是谁?”他一时忘了这顾永顺正是他的大舅子。
“王爷,顾永顺是王妃的兄长。”一旁的常四出声提醒他,刚才苏越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便明白,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顾明惠。倘若这袁姑娘真是明冬夫人,那么顾明惠就有杀她灭口的动机了。
一个是没有明冬夫人生前的记忆,只知道她一些生活习惯和喜好;一个则是拥有明冬夫人记忆的人,哪个才是真正的明冬夫人,一目了然。
只是也不知这顾明惠是怎么发现袁姑娘就是明冬夫人,以及她先前又是如何得知王爷在寻找明冬夫人的事,而借机冒充。
“是她!”辜稹元盛怒中,一掌拍向桌几,摆在上头的茶水和糕点,跟着被拍垮的桌面而摔了下去,“顾明惠,你先欺骗了本王,还想杀害明冬,我饶不了你!”袁拾春就是明冬,那么欲买凶杀她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已不问自明。
思及这两三个月来遭她蒙骗,对她百般的呵宠,他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常四,去给本王把那个贱妇给拖来!”辜稹元话刚出口便接着想起,不论如何,这顾明惠总是明冬的妹妹,不好当着她的面处死她妹妹,因此再改口道:“等等,这事等本王回去再收拾她。”
苏越见事情已水落石出,心忖是否该趁机溜之大吉,但又禁不住好奇,想继续把这场好戏看完,且他此时心中也委实好奇极了,这袁拾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了明冬夫人?
不止他,这一番变故也让袁氏母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为何女儿会被莱阳王当成了他的明冬夫人?
袁拾春默默站在一旁,也有些迷惑不解,辜稹元迎娶明惠为妃,不是因为与她情投意合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另有原因。
她轻蹙着眉思索着,下一瞬,陡然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被一双手给紧紧的搂抱住,热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因激动而略显疮哑的嗓音透着一丝埋怨。
“明冬,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找本王,让本王被明惠那贱妇给欺骗了这么久!”
“你不是娶她为王妃了?”
“本王以为她是你,才娶她为妃。”此时的辜稹元没了方才的暴怒,话里带着委屈。
“你目盲吗,她哪点像我?”袁拾春忍不住翻白眼,明惠长得可比明冬美多了。
“她端茶时跟你以前一样,第四指总是僵硬的弯曲着,还有她也喜欢吃蛋羹、笋丝、丝瓜、木耳和花茶。”
“她当年跟在我身边一年多,记得这些事有什么难的,况且当年我那根手指的指骨是因为被打断后长歪了,没办法像其他的手指一样灵活,才会那样僵硬,她的手指也曾被打断过吗?”为了证明给他看,她抬起手握起拳头,“你看,现在我的手指好好的,伸缩自如,没必要再那样端茶。”
看着她握拳的手,辜稹元脸色难看,他竟然没想到这点,那顾明惠的手指好端端的,压根就不该那般僵硬,分明是刻意装出来。
闻言,就连常四也顿时僵住,他也没想到这点。
再看向袁拾春时,辜稹元脸上的感情浓烈得似要满溢而出,不管如何,他的明冬找回来了,他抬起手把她握拳的手给包了起来。
“我这不是一时糊涂了吗,陶真利用《镜光宝鉴》里记载的术法,为本王推算后,告诉本王,你就在我身边不远,那女人突然回王府来,还自称因为回乡时摔了一跤,因此不记得以前的事,本王便误以为她就是你,当年那个明冬,不也是因为在宫里被容贵妃杖打得没气了,所以你才变成她不是吗?”正因为这个理由,他才会被顾明惠给蒙骗了。
他将她牢牢的锁在怀里,分别一年多,他有满腹的话想对她倾吐,“当年你走后,本王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听到这里,袁拾春眼里溢满了泪,她原先以为他早忘了她,因此才娶了明惠,不知他竟为她做了这么多,甚至还想去找她。
“那个人是谁?”原来这世上也有人跟她一样,来自异界。
“她是一个商人的妻子,你若想见她,日后本王再带你去。”轻蹭着她的脸,抱着怀里的人,辜稹元觉得空虚的心终于再度被填满了。“以后不要再离开本王了,本王害怕会再也找不到你。”
“不会了、不会了,以后我哪里都不去……”她被他所说的话感动得泪湿衣襟。他没有负她,不枉她为他放弃了回去的机会。
她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她发现此时身旁尚有不少“闲杂人等”在看着他们,她抹抹泪,拽着辜稹元的手,将他领到袁氏母子面前,为他介绍。
“王爷,这是我现在的娘和大哥,自我苏醒后,他们一直对我很照顾。”
辜稹元颔首,喊了声,“岳母,大舅子。”善待明冬的人,他也会善待他们。
这一叫,把袁氏母子给惊得差点吓破胆。
“这这这拾春,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他们竟多出莱阳王这个女婿来了。
“这事有点复杂,稍晚我再跟娘和大哥解释。”袁拾春面露一抹歉疚,虽然是因这副肉身里的魂魄不在,她才能占据这具身子,但冒充袁家的女儿,总让她有些愧疚。
她接着指向苏越和周随,“这是苏家三少爷和周公子,这段时间多亏他们,我才没被杀死。”
苏越连忙表态,“王爷请放心,我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守口如瓶,不该说的绝不会泄漏一个字。”
“明冬,跟本王回去吧。”好不容易与她相认,辜稹元想将她带回去,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
她神色郑重的表示,“王爷,明冬已死,我现在叫袁拾春。”
“好,你爱叫拾春,那就叫拾春吧。”他宠溺的道。
她接着再说:“王爷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对娘和大哥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她总要对袁氏母子交代清楚。
见她不打算跟他回去,辜稹元不快的拉下脸来,“既然你不走,那本王也留下来。”
袁拾春只得耐着性子温言软语的哄着他,“王爷,我现在是袁家的女儿,您要让我用什么身分跟您回去?何况您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吗,您不如先回去把该处理的事情给处理好,反正我会留在袁家,哪里都不去,王爷想见我时,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辜稹元听出她言下之意是说,她此时没名没分,不方便随他回去,顿时心中不悦,倘若不是顾明惠欺骗了他,他便不会这么晚才与她相认,不禁对顾明惠再恨上几分。
她不愿跟他回去,这次他也不敢再强迫她,等回府处理完顾明惠后,他会马上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能名正言顺的回到莱阳王府。
“好,等本王回去处理完事情,便来接你。”
送走辜稹元,袁拾春望向袁氏母子,徐徐出声,“我知道你们一定有满腹的疑问想问我,在此之前,请先容屋里的袁氏母子,苏越、周随全都看向她,等着她解开他们心中的谜团。
袁拾春话说从头,“当年王爷还是九皇子,他因冲撞了容贵妃,被先皇幽禁半年,当时伺候他的那些宫女太监被容贵妃迁怒,几乎全被杖打至死,活下来的人只有三个,不,正确的说只有两个,就是常四和赵魁……那时那个叫明冬的小宫女也已断了气……”她缓缓诉说当年她穿越过来的经过。
几人听得惊异的瞠大了眼。
“……我看见王爷为我的死癫狂,遂决定放弃回去的机会,那位猫大仙成全了我,他推算出有具肉体内已没了魂魄,遂施法将我的魂魄安置到那具身子里。”
接下来她未说的事,袁家母子也已明白,之后,她便变成袁拾春苏醒过来。
怪不得原本任性的女儿,醒来后会变得孝顺懂事,怪不得她开始会做他们从不曾见过、尝过的糕点,对这些,他们心里不是没有疑惑,但他们从未想过会有这般离奇、不可思议的事,因此也没去深究。
如今真相大白,袁氏母子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该怨。
袁拾春轻轻握住两人的手,诚恳的接着再说:“娘、大哥,这些日子来你们对我的关爱和照顾,让我真心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我每次叫你们娘和大哥时,都是发自真心实意的,希望你们不会怨我占据了你们的女儿和妹妹的身子。”
她的诚意打动了袁氏母子,袁康氏反手紧握住她的手,眼眶中闪过一抹泪光,“傻孩子,你能成为我的女儿,是我的荣幸,我真的女儿都没像你这么孝顺过我。”
袁维也牢牢握住她的手,动容道:“娘说的没错,既然老天爷让你变成了拾春,那么你就永远都是我妹妹。”
苏越听了一耳朵的秘密,再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坦诚相待,拍了拍周随的肩,含着笑意走了出去。
“想不到除了咱们这世界,竟还有别的世界,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今天真是大大开了眼界。”来到外头,他感叹道。
“三少,有件事我要同你说——”周随才刚开口,就瞧见苏越一脸惊异的看向他。
“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也是异界之人?!”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想同你说,当初我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答应跟随你七年,如今这期限,再过两个月就要到了。”
“噫,这么快吗?哎呀,这样一来,本少爷身边可就缺了个武林高手的跟班。”
在他眼里他只是个跟班?周随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浮现一抹青筋。
苏越似是浑然没发现自个儿的话惹到他了,兴匆匆接着说:“要不这样吧,你不当我的跟班,就来给我打下手,枭首阁副阁主给你当,你看怎么样?”
周随赏他一记冷眼,不发一语,扭头就走。
“哎,周随,你倒是回个话呀。”苏越追了过去,俊秀斯文的脸庞带着狐狸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