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麽啊,看得多了,自然也就大概了解了。」
还真是气死人的优越感,反正她就是不可靠啦!
不过两个人也依然是忙不过来啊,田露雨还是必须跑来跑去,用职业的微笑听客人的抱怨,再以职棒选手的速度冲进厨房,做事情一急,脑子就乱得什麽也思考不了,这是她的老毛病。
腰撞在桌角上,她大叫一声,首先想到的是手里的盘子千万要端稳,好在身後出现一道墙,才稳住了她後仰的身子,只是身後怎麽会多出一道墙来呢?
「小心一点。」她听到了那个男人略带无奈的叹气。
唐明梓接过她手中的盘子,然後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不用慌,慢一点没有关系。」他看着她,「接下来点餐的事都交给我,你只要负责上菜就可以了!」
「可是……」
「保证没问题的,就照我说得做。」
她肯定是累过头了,还是说唐明梓也累了,连说话都没力气了?他居然用这麽温柔的语调和她说话?
「好吧。」她答应了。
实际上唐明梓说的没问题,是说她来不及上的菜,他会在点餐的间隙帮她上,这样当然就没问题了,想她一开始时毫无章法地满场跑,根本是在给他添麻烦。
他能一边哄发怒的客人开心,一边没有遗漏地为客人点餐,还能空出时间上菜,为什麽人和人会差这麽多啊?为什麽连她都会追随着他的身影看得痴痴呆呆,她明明很怕见到他的啊。
幸亏有他的帮忙,这一天总算熬过去了,如果真的只有她自己,肯定会闯下大祸,虽然嘴上不承认,不过心里她可是明白得很。
关店做最後的清扫时,唐明梓理所当然地仍在帮忙,像做出了兴趣似的。
她低着头排桌子,排着排着发现桌子那边多出了一双手,抬头看唐明梓就在她对面和她排同一张桌子。
他们大眼瞪小眼,都对对方突然出现在对面感到不适应。
「那个……」她觉得应该说点什麽,不然会窒息而死,「今天谢谢你了,让你做这种事,真是不好意思。」
谢他?要不是一直看着她的嘴型,唐明梓肯定认为自己是听错了。这个女人,真的很没神经耶。
她向他道谢,要让他说些什麽?让他拿什麽脸站在这里?
她肯跟他说话了,该道谢的人应该是他啊!
「太好了,你的肩膀好像没那麽僵硬了。」他回了她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在田露雨想这句话的意思时,他已经离开了。
她自己应该没有自觉吧,每次他一出现,她整个人就僵到不行,那种必须强迫自己才不至於当场逃开的样子,看在眼里,都让他好恨自己。
多亏了餐厅这次小事故,她终於能像平时那样和他对话了,光是这一点,就够他出资为这家餐厅开家分店了。
食物中毒事件中的表现,让店长对田露雨的好感度大升,不过田露雨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辞职,待在那个店里,只能让她更加在意唐明梓而已。
她改在高中门口的甜品店打工,只是打工的第二天,只有高中女生聚焦的甜品店内,却多了一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
一群尖声嘻笑的女生堆里,却出现了那麽突兀的一个存在,想装没看见都难。
田露雨调整呼吸,如果说去西餐厅是唐明梓的习惯,那麽比女生还要甜的甜品店也是他的个人爱好吗?她还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可以在十点开门的甜品店待上一整个白天的!
这个绝对不是偶然,可是偏偏唐明梓也像其他客人一样,只是点了食物默默地吃而已,既不跟她说话也不找店里的麻烦,只负责不停地付钱和不停地吃,这样的好客人非他莫属,所以她总不能把这样的客人轰出去啊。
最重要的是,他这样的吃法,会胖的!
没过一周,唐明梓又再次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这次不只限於甜品店内,还包括附近的高中,还有女生为了看他而专门来这里点吃的,业绩一下提高了不少,所以甜品店的老板很高兴,不过田露雨觉得,自己还是要换另一份打工比较好。
她绞尽脑汁,又应徵到一个学龄前儿童兴趣班老师的工作,大概就是陪一些两、三岁大的孩子玩,以达到开发右脑的目的。
这次总该没问题了,她不想跟唐明梓吵架,也不想问他古怪行为的原因是什麽,只是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再也不想因他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就在她到那个兴趣班报到的第一天,唐明梓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两岁大的男孩,出现在他们的教室门口……
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向这奇怪的组合投以好奇的目光,一个目光严峻的年轻人,身上穿着高级西装,抱着一个吸手指流口水的小男孩,最奇怪的是他对那个孩子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西装被滴上口水也不在意,两只眼睛倒是直勾勾地望着老师。
这个人出现在哪里都是焦点,但出现在这个地方,无疑就成了爆点。
田露雨手中捏了一半的黏土兔子,被她一拳压扁打回原型,对面正在跟她学捏兔子的小朋友咧嘴就要哭,可是老师已经跑出去好远,就算哭也没人会理他了。
田露雨在众人的视线中大步走向唐明梓,不管那孩子坐在他一只胳膊上,拉起他另只胳膊直接出了教室门,然後教室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你!」她不是已经决定不管他做什麽都不会在意了吗?不过那些都以後再说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田露雨提高了音量,「你怎麽会在这里?」
「听你讲课。」唐明梓抱着那小男孩,一点不受她情绪的影响。
「你是学龄前儿童?」还是他自幼缺爱,对黏土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不是我听,是他听。」他将坐在他胳膊上的孩子抱到她眼前晃了晃。
那孩子咧着嘴对她笑开了,田露雨只觉得一阵胃疼,亏他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这孩子……
「这个孩子,是哪来的……」
「楼下。」
「楼下?」
他点了点头,「保全不让没带孩子的家长进来,我看到这孩子在公园玩沙,就带他来了。」
「他在玩沙,你就带他来了?他为什麽跟你来?」这种不祥的感觉是什麽意思?刚才第一眼看到他时心中就涌上的不祥,现在更是在她体内汹涌,冲上头顶,到底是为了什麽?
他笑了一下,像她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我说我会帮他买一栋装满玩具的房子,他就跟我来了。」
「唐明梓,你知道所谓『诱拐罪』是指什麽吗?」她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快把这孩子送回去,他父母现在一定急疯了,也许已经去报警了。」
「不,我要保护他到下课。」
「保护你的头啦!你性格扭曲就算了,脑袋不是很聪明吗?是聪明到脑袋坏掉,连『无所不能』和『触犯法律』的界线都搞不清楚了吗?」
是她的错吗?因为她有点小小的赌气,所以找了一份自信他绝对打扰不了的工作,结果错估了这个男人的执着,差点让自己成了诱拐事件的罪因。
神啊,告诉她怎样才能从这个男人的梦魇中走出来吧!
她拉着抱着小孩的唐明梓冲出学校的大门,跑到对面公园里找寻孩子的父母,最後总算是找到了孩子的父母,幸亏他们也在找小孩才没走远,而且也还没报警。
在经过一系列的道歉和说谎之後,事情总算有惊无险地解决掉了,而田露雨也知道,她第一天来报到的这份工作,也已经被自己「解决」掉了,她可以不用回去了!一想到也许以後每天唐明梓不知道会从哪里抱一个小孩来,丢掉这份工作也许是造福社会。
田露雨和唐明梓并肩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那孩子的父母走远後,她如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萎靡起来,身子不听话地蹲了下来。
「你到底想怎样?我又没做错事。」她真的不明白唐明梓,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吧,只是他总能把她弄得好痛苦,弄得她好想哭。
她缩成一团,像是被雨淋过的小猫,唐明梓看着她发质蓬松黑亮的头顶,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在快要摸到她头顶的地方又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挫败多於质问的那句话。
就算自己做再多让她头疼的事,她也不可能再更深地讨厌他了,因为更过份的事他都做过了,不过他还是想这样一直一直让她头疼下去。
她就快要回到她那个快乐的家了,在这最後的几天里,他希望能将她的一切都记在心里,同时也希望能在她心中留下更多的回忆,不管那是否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累积的细小回忆多了,她就不会那麽快忘掉他了,她那麽笨,但他做了那麽多过份的事,就算是她,大概也要用很多年才能忘记、淡化这一切吧,所以她应该还会记得他很多年,这个他不知不觉中深深爱上的女人……
他又不说话了!田露雨看着离自己好近的地面,视线偏一点就能看到他的皮鞋和西裤的裤角,他就在她身边,可是又和从前一样,平时恶毒的话多到都不用提前想,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却什麽都不说了。
这是智力测验吗?他丢给她一个又一个的谜题,然後要她自己参透答案吗?
她抱住头,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只要他待在身边,自己仿佛就痛苦得快要死掉。
「我再也不打工了,一点也不好玩。」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
「是吗?那回家吧。」唐明梓只是用他一惯的态度,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
然後他们便一起回家了,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并肩走回家,但却也是最後一次……
老爸打电话来,说她可以回去,也可以在唐家再多待一些日子,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去。盼望已久的日子终於到来,心中却意外的平静,并升起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难道她对这个别人的家还有什麽留恋吗?无论怎麽想,都是想要逃开的理由多过留恋的理由……
那为什麽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一点也没有得以解脱的畅快呢?
自从她不再出去打工,和唐明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忽然成了个乖宝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即使离得那麽近,他们之间说过的话,用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而且多是毫无意义的短句,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对方。
田露雨不禁开始怀疑,唐明梓之所以破坏她的打工也许并非他所愿,而是唐伯伯的意思,不然为什麽他的任务一完成,就马上又变回到了从前那个视线冷漠、语言尖酸的他,那个在关键时刻帮助她、温柔鼓励她的男人去哪了?
只有那麽一次,他主动出现在有她在的场所,那是她准备离开这里的前几天,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时候。
她把衣服铺了一床,正在费心地把它们挤进那个大箱子,好不容易完成後,她才发现房门一直是开着的。
而他就站在门外的走廊上,默默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也许就是那时当他发现她注意到他时,脸上突然扬起那寒冷的笑意,才让她真正决定离开这里。
她离开唐家的那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就像她来时一样,只不过天气稍微冷了一些。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送行,坚持自己去机场,唐伯伯和她还为此争执了一番,最後双方各退一步,决定他们只把她送到家门口,再让航誉送她去机场。
田露雨的行李都放上了车,唐伯伯依然高声阔论,说什麽等她有空可以随时再来之类的话,她微笑着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照顾,却好想马上长一对翅膀飞离这里。
而唐明梓没有出现,他没有来送她……他明知道她不会像唐伯伯说的那样「有空可以随时再来」,却也没有出现在她离开的最後一刻,是因为她不再是他家的抵押品,所以已经是和他家无关的人了,他就不再对她有兴趣了吗?
反正已经是和他无关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