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集训,除了那个什么卓学长盯着她之外,芯容也紧盯着她不放,就怕她又生事。
她哪里有了?好在这次是跟陵珊同组。陵珊虽然有大小姐脾气,但在那学长虎视眈眈下,却变得特别温柔可人,原青好笑之余,做得也就顺手多了。
她当然能跟人分工合作,只是跟男人不对盘罢了,又刚好被一个臭男人抓到。
冠军又怎样?能力不比态度重要,而他跟她谈态度时,不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践样?
这些不满不屑她当然只能压在心中,如果真因此而被踢出社团,她可能会气到内出血,不是更划不今天最后的特训指定泰式绿咖哩鸡,这道有人叫它傻瓜菜,其实火候不好抓,辣度更是没有单一标准,加上色香味都要挑剔的话,简直可以变成一道地雷菜。
“卓学长,你帮我看一下火候好吗?中偏小是不是差不多这样?”
陵珊今天声音特别甜美,连原青听了都觉得心旷神怡。但何苦呢?她很同情被男人迷到神智不清的女生;而男人基本上对美女没法免疫,但问题是也无法持久。
原青连头也没抬,继续切菜。
“对不起,我们要成果出来了才能指导,不然就是作弊。”
原青差点就要抬头看他。这个被拱成神的学长上次确实曾说过他对谁都一样,难道不是说说而已?
他说得不愠不火,只是也没啥温度就是,堪称校花之一的陵珊顿时僵在那里,大概是太少被拒绝,一时难以接受。
原青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心理,倒是暗想:男人要有绅士风度没听说过吗?话讲得这么不留情面干嘛?
又不是不知道学妹们都暗恋他。
不过,这年头的男人不要利用女人、欺负女人就很难得了,绅士?作白日梦比较快啦。
接下来的沉默有点尷尬。原青眼角瞄到陵珊脸色有些白,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反应,让她有些不忍心。
她放下手上的刀去看火候。“我觉得这样刚刚好。陵珊,没问题啦!”
她感觉那双鹰眼再回到她身上,她有点后悔又招惹那男人的注意,不过今天她反正是他放大镜下的标本,没差。
“谢谢,我本来还不确定……”陵珊语气充满感激,赶紧过来帮忙切菜,不敢再去打扰学长。
唉,还是女生可爱,有时还很可怜。原青很想瞪那男人一眼;如果她们的成果不佳的话,他也有错吧?
不过她已经向芯容发过毒誓:就算那男人故意挑衅,她也会乖乖接受、顺利过关。
这发毒誓容易,实行起来很难啊。
她已经在家练习这道菜两次了。一次被爸爸骂故意要辣死他,第二次小弟又绕回厨房扫光剩菜,只是照例没有任何称赞。她之所以会这么慎重,就是因为知道一定会被那男人习难,不练好功夫不行。
因她做得比较熟练,所以陵珊自然变成助手,这让原青有点担心,不断确定陵珊是不是有分到相等的工作,免得等一下被那男人用作借口踢掉她。
她已记不得上次在男人跟前这么小心翼翼是什么时候了……不,不对,每次爸心情不好,她为了避免动辄得咎,搞得家里更乌烟瘴气,不也总是小心翼翼?
想到这,她心情郁闷了起来,赶紧挥开不必要的思绪,重新专心做菜。
她用筷子试探马铃薯闷熟的程度,再给三分钟,然后把红辣椒加下去。
“你好厉害喔。”陵珊小声对她说。原青苦笑。这辈子好像还没人称赞过她的厨艺。芯容比她资深,根本不可能夸她。
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辈子的饭了,妈是……六年前走的吧?
原青拿着汤勺的手一抖,洒了一些汤汁在流理台上,直觉抬眼看向那男人,果然被抓个正着。
她赶紧把流理台抹干净。这次那男人倒没说什么,不哓得是不是在暗中扣分。
她做饭时好像常会想东想西,实在是个坏毛病。
心在疾跳,一半是担心让芯容失望,一半是在那男人的监视下坐立不安。一定是因为在乎芯容才让她那么在乎那个男人怎么想,她平常根本不会这么孬种。
“好了!”原青最后撒上香菜。
她感觉这辈子做饭从没这么辛苦过,要照料像泄了气的球的陵珊,又要注意到每一个烹调步骤细节。
但完成之后还是觉得很充实。一盘绿得很鲜、炒得很香的咖哩鸡,将一些不起眼的食材像变魔术般融合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让人垂涎不已。
“哇!”陵珊眼睛发壳,手指捧着盘沿,像捧着一盒宝物。
十几组的成果排排放,黄教授身后跟着卓因潋,然后是现任社长于奇晏,和当初让她进社的学姐徐汀缘,每个都是拿过奖杯回来的。
原青和陵珊的摆在最后,原青注意到学长的穿着非常正式,穿西装打领带,学姐穿套装,仿佛他们参加的是重要会议,而不是特训。
原青不禁要猜想这是否是历届的传统,还是上上届卓学长大人起的头。
第一组的鸡肉不够嫩,第二组的辣椒没闷出味道,第三组的五种菜料熟度不齐,第四组的椰汁太浓,“想补救咖哩鸡没煮出的味道……”卓因潋一个一个批判。
轮到原青时,她几乎已经放弃过关的希望了。如果其它组都被那男人挑到没戏唱,她还是准备打包吧。
四个评审都尝过以后,其它两个学长姐点点头,黄教授赞美甜辣适中,只有卓因潋面无表情。
来吧!原青有种大义凛然面对断头刀的感觉。不管怎样,她都已经尽力了。
“你多放了两种青菜,而且除了马铃薯和红萝卜以外,五种都是烫过三分而已,没有真炒,为什么?”
卓因潋直接问原青,很明显地知道这是她的决定,陵珊不必回答。原青答道:“我觉得高热炒青菜比较会破坏营养素,三分烫能保留脆度,颜色也好看,所以——”
“你是说你喜欢噃比较脆的菜?”
很明显,这是个怎么答都会完蛋的问题。原青只好诚实说:“我自己是喜欢,既然大家口味喜好不同,只好照我自己的喜好来做。”
卓因潋看着她的眼光总让她觉得像探照灯一样,她很想躲开,却对自己这想法恼火。
“你没有加酒。为什么?”
她抿紧嘴。“我不喜欢酒。”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直了。不喜欢酒的厨师?各国名菜里加酒的至少过半,这样要怎么做菜啊?
卓因潋眼睛眯了眯,眼光的强度加倍;原青固执地不加以解释,已有了豁出去的决心。
但卓因潋放下汤匙,表示评审结束,和其他评审回到前头。
芯容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S了一口。“不错吃耶!只可借——”她看了原青有点石化的脸,不敢说太多,她对唐家有不少了解。
原青没有半途发飙,她已经很庆幸,能不能过关就看卓学长了。
卓学长对女社员不是不好,而是实在被粉丝包围得太严重,素来有一丝不苟、绯闻不上身的作风,甚至还被某些人套上“冷面大厨”的封号。芯容觉得,这样的他更令人佩服;不过,碰上原青就变成了硬碰硬,冲突当然免不了。
几位师长低声交谈,大伙儿则坐立不安。全国大赛的规定很严,为了避免大学校总是包办前三名,全国大学烹饪社都会要求报上社员名单,到时再做机率抽号,如果到场人数不够,便不能参赛。
明白规则以后,原青才知道那男人说要踢她出社团不是随口威胁而已。
听说那男人一回国便出任总会的干事,而总会的行事会如此严格,大概跟他脱不了关系。原青在心中吐舌头。
就算她对他的行事作风不以为然,但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让她好好做饭的好社团,当初她能进食艺社是运气好,如果真的不能待下去……
芯容不会是唯一失望的人。
于奇晏负责宣布结果。这个现任社长是大四的风云人物之一,是人见人爱的那种阳光王子,也难怪会被选为社长;不过,他办事还真是有一套,看这一届的比赛过程就知道他办事是多么的有条有理。
想也知道若没办好这次的比赛活动,那么让特别回社指导的卓因潋看到自己任内大揽全国各大奖的风光不再,将情何以堪。
于奇晏微笑地说:“大家都做得很好,很努力!不管结果怎么样,努力去做就是唯一的办法。烹饪是科学,也是艺术,所以除了用脑,也得用心。今天这一道菜就是很好的例子。这一道菜虽然很寻常,但裁判会很挑剔;因为不这样就评判不出最好的厨艺。”
说了半天,无非是要给做得不好的人打气。
他一说话就给人满室春风的感觉,原青觉得这种人应该去拍广告;哥也有这种特质,只是全浪费在女人及游乐上。
不过,这么会说话又这么会做人,该是要多么“假”才能办得到?原青自己说话直,有时得罪人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本能就觉得真心和圆融是水火不容的两回事。
明明是要宣布被淘汰的社员,他却还能说得这么婉转,让她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再加上他好像多看了她两眼,让她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为什么不赶快宣布?虽然其他三位评审好像没什么意见,原青却心知肚明那最大牌的一个对她会有什么决定性的评判。
“好消息是,基本上大家都过关了。大家能够进食艺社,就表示有一定的程度;我们现在评的是大家的用心如何、这一年来有没有足够的进步;至于是不是有参赛、甚至获胜的水准,倒不是全国大赛最重要的目的。如果早就知道,那还比什么?”
大家又笑又欢呼。原青眨眨眼。过了?她过关了?一时之间还真是意外;难道那男人没有她想像的那般小心眼?
“不过卓学长提出了一个特别的要求,”大家的耳朵又全竖起来了。“唐原青学妹比较晚加入,可能需要再特训,卓学长愿意亲自指导。学妹,你可以吗?”
原青忘了眨眼,瞪着眼坐在那里。她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她生命中又有什么事情简单了?大概除了进食艺社那一关以外。但现在——大伙儿哗然。原青原以为是在同情她,仔细一看,才发现全是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女生一副“早知道我也要搞砸”的表情,男生则是饥渴于学习这个年轻名厨的撇步。
联大以出专业人才知名,而食艺社比联大本身的餐旅管理系更严格,社里九成九是将来准备以厨师为业的人,所以这个宣布才会这么惊人。
“卓学长,我们可以旁听吗?”徐汀缘开着玩笑。
原青特别喜欢徐汀缘,一个个性开朗的学姐;当天进社,她因为不熟悉社里的厨房设备,做得绑手绑脚,当时徐汀缘对她说:“今天既然只有一个评审而不是三个,那你做坏的话应该还有两次机会吧!”
当然不可能真的还有两次机会;但就是这样一个小玩笑,竟让原青定下心来,才顺利过了关。至于学姐有没有放水,她就不知道了。
对于徐汀缘满含希望的问话,卓因潋淡淡地说:“特训就是操人。闲人还是勿近的好。”
说什么闲人勿近!也亏得徐汀缘笑容不减,好像习惯了这样不留情面的回答。
原青听到“操人”两字就头皮发麻,没想到大伙儿居然还露出流涎的表情,简直搞不清楚状况。
如果不是她个性特倔,早就来个敬谢不敏;不过那样可能会变成社刊头条吧,居然笨到推掉这种机会!
但她并不想当什么厨师啊!她只不过是单纯想在家里以外的地方顺着自己的心意做做饭……
集训解散后,芯容一边收东西一边大呼小叫:“天!卓学长耶!没有找你麻烦,居然还愿意特训——”
“特训就是找我麻烦好不好!”
“你知道什么!”芯容斥道,“学长的时间最宝贵了。听说他什么电视报纸杂志网站的专访或节目统统都推掉,什么企业啊商展啊也邀不到他。他在烹饪协会的指导是要邀请函的,我们能见到他还是于学长特别去找——”
“大忙人会这么关注一个小小的我,还说要操人,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如果我能跟卓学长独处十分钟,要我跳脱衣舞都行!”
原青差点岔气,因为卓因潋刚好走到芯容身后;芯容感觉到有人接近,转头看是卓因潋,不禁跳了起来。“卓学长!”
芯容满脸胀红。卓因潋蹙眉说:“社团也是公共场所,请不要乱说话。”
原青向前一步。“人家说话就不应该偷听,不小心听到了装作没听到就好,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
看到好友为她出头,芯容虽然感动,却怕这两人关系越搞越糟,原青还得受特训呢。
“卓学长,我只是开玩笑的。”芯容说。
“他当然知道,只是天生爱训人。”原青瞪他。
“原青——”
“学妹,”卓因潋看着原青,“我没有时间斗嘴,只是来告诉你明天开始特训,请下午五点准时到,这是地址。”他递上一张名片。
实在很想对他说没时间的话特训就免了,但已经当众宣布的事她再怎么不愿意也来不及了。只是为什么明天就开始?而且还得跑去别的地方?
她瞪著名片,和那双修长好看、却磨出老茧的手。芯容赶紧帮她收下来。
“学长,我会把原青护送到的!”
卓因潋再看原青一眼便走了。原青转向芯容:“你干嘛?想把我卖掉啊?就算这样卓因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他根本就是冷血动物。”
“他想帮你特训耶,这么用心,怎么会是冷血?”
“你刚才明明被训了,怎么还帮他说话?”
芯容耸肩。“学长风格特殊,这叫酤好不好!”
原青无语问苍天。有些时候她真的很想敲芯容的脑袋,或全天下女人的脑袋。
“喏,收好了。”芯容把名片塞到她手上,“而且别想逃,我已经记住地址了,明天骑车送你。”
“你是想多见那男人一眼吧?”
“你有义气一点好不好!好男人要跟好朋友分享,知不知道?”
“我才不要,你全拿去。”
“学长是谁也要不到的。”芯容又用那种发闪光的眼睛眨呀眨的,“我只是要瞻仰一下他的容颜,有错吗?”
“呸!还国父呢,瞻仰什么容颜?”原青已经觉得想吐了,“走吧走吧,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