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少云守在她身旁,心疼地拨开她额前的秀发,整个晚上,他看她忍受肠绞痛的苦楚,他心揪得紧,真想替她承受肚子的疼痛。
他最搞不懂的是,她已经拉到虚脱,全身瘫软,为什么还逞强的不想来看医生?
“这笨女人!”他忍不住低咒一声。
她是天生就小气吝啬,还是真的穷到不敢花钱?
有人为了生计,缴不出房租和学费,还要饿着肚子在工作……
突然,他的脑海晃过这一串话,怀疑起她是在说她自己?
一想到她为了讨生活在夜市里摆摊位,忍受油炸的高温,忍受刮风下雨的辛苦,只赚一点点微薄的收入,实在教人不忍心。而他还该死地在她来家里当管家时,挑剔她、恶整她,一想到这里,他的胸口泛起强烈的自责和怜悯,修长的指腹再度覆上她苍白的脸颊,一股想保护她的欲望也愈来愈强烈了。
只有这个女人,教他疼惜,也教他生气!
本以为这辈子他和爱情绝缘,以为他的眼中只有玻璃,以为艺术成就才是他生命的全部,而今他刚硬的心逐渐为一个小女人融化,他在意她胜过一切,破除了爱情无意义的迷思,体会出爱情的美好。
不知睡了多久,柯晓菁幽幽地醒来,看见谷少云一脸疲态地打瞌睡,才知道他守了自己一夜。
不知是拉光肚里所有东西,偎在他宽厚的怀里时,她的心已被一股甜蜜占满,疼痛似乎也进入缓解状态。
好希望时间可以在当时就停驻,让她能一直倚偎他的怀里,感受他的温柔……
看看他下巴又长出胡渣,头发又回复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心头既感激又渗进一丝甜蜜。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性情古怪,用冷漠封闭自己的男人,但是昨晚她看到他一路陪在她身边,一向孤傲的神情转而出现少见的惊慌,似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看他的情绪为她而起伏,救火般的仓皇慌乱,她心中那道薄弱的围墙因之倾倒了。
明知道不该对他动情,但他照顾了她一整晚,那份温柔和担忧的神色,已经牵动了她的心!
强抑的情愫,正以一种她无法掌控的扩散速度超越自己所设下的围篱,她的心陷入痛苦的煎熬,开始担心这样下去,友情会出现危险的裂缝。
该怎么办才好?
极度不安的她,突然坐起身,心情陷入天人交战的挣扎……
“你醒了?”谷少云因为床一晃动,敏锐地张开眼睛。
“嗯。”柯晓菁点点头,微敛心神。“谢谢你的帮忙。”
“你是不是被我的骂声给吵醒了?”
“骂?!骂我给你添麻烦了吗?”柯晓菁看着他,直觉往这个方向猜。
“不是。”看她已经好了大半,谷少云忍不住将心底的话,一轰而出。“你昨天肚子痛,为什么还逞强不看医生?”
“也没什么……我的身体壮得跟牛一样,拉完就会好了。”
“拉完就好?!”谷少云忍不住开炮。“急性肠胃炎,不看好会继续脱水,你懂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我知道了啦,你别再生气了。”她吐了吐舌头。享受他的关心是一种幸福,她可以期待一辈子接受他的关心吗?
“你上次说,为了生计,缴不出房租和学费,还要饿着肚子在工作,那是在说你自己吗?”他想知道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连医药费也舍不得花?
“呃……”柯晓菁低着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快说出来!”谷少云眼神凌厉,像是看透她想含糊带过的心思。
“……是啦!我妈在我八岁那年就改嫁了,继父的家境还算小康,可是几年前,我妈过世后,继父的生意也失败了,从此以后,他的意志很消沉,一家子的生活重担,就落在我跟哥哥身上。”说到这里,她的心情陷入谷底。
“那么咸酥鸡的生意呢?”谷少云又问。
“咸酥鸡的生意并不好,所以我常常为了缴房租而伤脑筋,还有也怕念高中的弟弟,缴不出学费来……”一想到自己常常会在超市和面包店打烊前买快过期的商品,她的声音突然梗住,话都说不下去。
他长臂一伸,突然将她揽进怀里。“傻女孩!所以你才会那么省,连医药费也舍不得花。”
一想到她家里的男人游手好闲,什么都不管地把家计的重担全推到纤弱的她身上,他的心如针扎,跟着刺痛难受起来。
她点了点头,他的胸膛是最安全的依靠,他的气味令她眷恋,他温柔的关心更是一寸寸地鲸吞蚕食了她薄弱的理智,她越陷越深,欲罢不能,阻止不了爱意的蔓延……
“你继父、哥哥和弟弟对你好吗?”他怜爱地摸了摸她的秀发。
“还不错。”她点点头。
“你哥哥都已经成年了,其实没有必要让你分担家计吧?”他不忍心看她为负担家计而连生命都不顾,一阵愤愤不平。
“继父现在虽落魄潦倒,但至少也让我完成高中学历,再怎么说我是在胡家长大,我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她虽然只和胡家小弟有部分血缘关系,但从小都已经和胡家兄弟建立出感情,做人不能绝情寡义。“你家境好,不会了解我的感受。”
“我的家境是很好,不过我跟你比起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谷少云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怎么说?”她仰头看着神情怅然的他。
“从小,我父亲就想把我和哥哥训练成企业接班人,可是我只爱涂鸦、玩泥巴,对艺术有兴趣,我想要在艺术界扬眉吐气,但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没有前途的狗屁!”
他跟听话的哥哥不一样,对于老爸说的“成为谷氏企业接班人”完全提不起兴趣:长大后,他坚持念艺术学院,闹了一场又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革命……
“你的家人很不支持你。”柯晓菁同情他不被谅解的处境。
跟他相处这两个礼拜以来,她从来没有探测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而今她终于了解他的阴晴古怪其实是最好的保护色。
“是啊!父母亲都怀疑我是不正常的怪胎,所以我更不能懈怠,发愤图强要在艺术界里出头。因为我坚持选择走上艺术这条路,父亲没辙,加上母亲常担心我,患有忧郁症,于是父亲希望我在某一方面必须选择退让。”
“哪一方面?”她仿佛有一种预感,知道他要说的事。
“婚姻。”谷少云无奈地说着。“我答应和他挑选的媳妇人选相亲,要是感觉不差的话,我就和她结婚。”
听到这里,柯晓菁屏住呼吸,一颗心微微发颤。
“你会答应……结婚吗?”明知道该鼓励他相亲结婚的,但心中却忍不住为他感到不平。
“你希望我结婚吗?”他反问,渴望听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我……”柯晓菁看着他,心里希望他会抗拒父亲的安排,但又不希望小莉的期待落空,两股拉力不断在她内心拔河。“我不能替你决定婚姻大事吧?”
“你知道吗?对我父亲而言,我的婚姻只是他壮大事业的一种手段,而爱情对我不具任何意义……”两个礼拜前,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不一样?!”
“是啊,我的心里闯进了一个女孩,她让我发现爱情的美好。”谷少云的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什么?!”柯晓菁大感疑惑,紧张不安地质问他。“是谁?”是谁闯进了他的心里?他怎么可以在还没和小莉相亲之前就改变心意?
“是你!”谷少云的眼神坚定而深情地注视着她。“我喜欢上你。”
柯晓菁的心一震!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所以我希望可以改变这一切,如果你愿意跟我站在同一阵线上,我会力抗到底,拒绝相亲!”
天啊!他怎么会喜欢上她?
震撼、惊喜、彷徨、不安、担虑……同时在柯晓菁的心中交杂着。
正因为相处时间一久,她渐渐看不到他目空一切的骄傲、古怪的脾气,反而能感受到他的温柔和魅力,所以她的心也跟着沦陷了。
既然他喜欢她,而她也迷恋他,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友情和爱情不断地在她的内心出现激烈的角力战——
一个是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个则是让她情生意动的男人,两人在她心中都占了很大的分量,他们一左一右地拉扯着她,两股力量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她不知该如何取舍才好?
她好想回应他,她也喜欢他,然而她要是选择谷少云,一直在等待消息的小莉怎么办?
不!快清醒吧!她不该放纵自己陷入他的柔情里,小莉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而她之所以留在他身边,都是为了帮她监督他适不适合成为一个理想的丈夫,她怎么可以监守自盗,偷走了他的心?
尽管和他一起斗嘴,既快乐又甜蜜,但是她不能、绝对不能剥夺了小莉的幸福!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说完,她很快地撤离了他的怀抱,再度和他保持距离。
“你……”生平第一次告白被拒绝,谷少云自尊受到重挫,一颗心似遭到撕裂般痛楚,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这就是最好的理由。”别过脸,强抑下满溢的情感,不敢看他。
她心里很清楚一旦跨进了爱情的领域,妄想和他长相左右,那么她等于背信忘义,剪断了长达十多年的友谊。
然而正因为喜欢他,他的告白,反而成了她的负担,她无法自私地成全自己的幸福,只能选择逃开他盈满深情的双眸,暗自吞下苦涩,狠心拒绝他的告白,这对她来说,无异是身陷炼狱般的折磨。
谷少云脸色一变,是他没有魅力?是他脾气古怪?还是他太心急了把她吓到?
究竟她为什么要拒绝他?
初识时他是故意整她、挑剔她、惹她不快,但两人在一起时气氛是那么逗趣愉快,正因为爱情让人充满期待,他才想要延续那份相处的甜蜜快乐,但她却狠狠拒绝了他!
期待落空,挫败失落在他心底蔓延,黯然的黑眸瞅着她,不懂她为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难道她的感觉跟他不同?
尽管这滋味很难受,但他现在也不想逼迫她。
感情的事急不得,他愿意再给她一点时间,也给彼此一点思考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