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在拖什么了?
慢条斯理地,关茜双臂环上胸前,似笑非笑地啾着妮可拉。「妳是说,虽然雅里士是我的丈夫,但妳觉得抢人家的老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说不定会造成流行,变成一种时尚游戏,有什么不可以?可偏偏雅里士爱我,不想跟我离婚,害妳想了好久,等到不耐烦,只好来找我,希望能劝我主动跟雅里士离婚?」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学校外面绝对听不到,但也不是很小声,贴在教室门外偷听的人保证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半字不漏,待她话声一落,顿时,教室外掀起一阵议论纷纷,还有人透过窗玻璃对妮可拉指指点点。「原来抢人家老公的女人是长这副德行啊!」
「看不出来。」
「长得挺美、挺有气质的嘛!」
「废话,狐狸精不美,哪有资格做狐狸精?」
嗡嗡嗡、嗡嗡嗡,忙碌的蜜蜂嗡嗡叫,叫得妮可拉差点抓狂。
千料万料没料到关茜会就这样把事情毫不加以修饰的直接爆出来,偏偏教室外面又围着一大票八卦传播机,妮可拉一时只觉得又气恼又难堪,又不能直接飘出火来,因为她必须维护名门千金理应拥有的淑女形象,就是……
不能生气!
「呃,我不是……」她不是要抢,而是要等关茜「放弃」之后顺手「接收」。
「妳不是要劝我和我老公离婚?」上回,妮可拉想用话套牢她;现在,她也该礼尚往来一下,让对方尝尝被话套住的滋味了。
是?
不是?
「……」怎么回答都不对,妮可拉当场怔住,内心万分懊悔没听进科拉老夫人的警告,以为关茜很好解决,女人嘛,都是同类,最了解应该如何向女人进攻了——没想到她才开口两句话,就一败涂到地狱去了。
「不是吗?那我就不懂妳究竟是来找我干嘛了?」关茜微微笑着,一脸谦逊的「请指教」的表情。
「我只是……」妮可拉勉强保持着微笑。「代替科拉姨婆来传话。」
「喔喔喔,原来是传话喔!」关茜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睫毛,纯真又可爱,正好符合她的外貌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无辜的纯情少女!保证是未成年的。「请问传什么话呢?」
妮可拉张了张口,忽又阖上,迟疑地瞥向教室外一眼,旋即转身背对窗户,并压低了嗓门,小小声的,恰好只够关茜一个人听清楚。
「科拉姨婆希望妳能尽快和雅里士离婚,并劝他和我结婚,我说过,如果妳爱他的话,妳就应该了解,妳并不适合他。」
应该?
谁规定的?
「妳是说,」关茜暗里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更无辜了。「妳希望我尽快和我老公离婚,还要劝他和妳结婚,因为妳觉得我不适合他?」同样的,声音不大,只够让贴在教室外的人听见。妮可拉不想让人听见,她可没有那种顾虑,难看的是妮可拉又不是她。
「妳……」哔哔咙咙哔哔破,妮可拉的高雅外壳出现几条丝状裂痕了。「妳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只是替科拉姨婆来传话的,那不是我的意思!」咬着牙根,她郑重声明,极力撇清罪状。
「哦?」关茜的眼睛又开始眨巴眨巴了。「那妳的意思是说,妳并不觉得我不适合雅里士,也不希望他和我离婚,更不可能要我劝他和妳结婚啰?」
是?
不是?
「我……」再一次,妮可拉哑口无言,硬生生被关茜的话套住了。
若是教室外面没有聚集着一群八卦传播机在一旁待命工作的话,她一定会大声否认,然后把史上最尖酸刻薄的言词打包送给对方,要对方识相一点,别再碍着她的康庄大道了。
但此刻,她既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又想要保持名门淑女的形象,再正确的真理,只要不利于她,她就无法承认。
可是她也不能否认,不然今天这一趟不就白跑了!
「到底是不是啊?」关茜很有耐心地再问一次,心里却笑到抽筋。妮可拉或许是个相当厉害的女人,问题是,她想做坏人又不想让人知道,「沟通」场所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才会演变成眼下这种状况,私底下的谈话变成欢迎观众收听的八卦广播节目,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被对手利用来套住她自己,名副其实的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吃瘪吃到底。
所以说,人类的语言真是奇妙呢!
「妳讲话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大声?」妮可拉咬牙切齿的抱怨。
哟、哟,老羞成怒啦?
关茜耸耸肩。「我是教授啊,习惯在教室里就要说话大声一点儿,不然学生听不清楚嘛!」
「我不是妳的学生!」
「但现在我们是在教室里。」
「我们换个地方!」
「好啊,到操场上?」
「……」
「图书馆?」
「好,我们……」
「不过在图书馆里,我习惯不能讲话的,那我们怎么谈?」
「……」
冒烟了、冒烟了,她发誓看到妮可拉头顶上在冒烟了!
「不然我们另外约时间好了。」
「可以,妳……」
「可是我下课以后的时间都被雅里士预约去了,我得想想,还有什么时候有空呢?」
她在耍她!
这一刻,妮可拉终于察觉到关茜是在捉弄她了,满肚子烟火终于压不住,顾不得场合对不对,轰一声爽爽快快地爆炸了。
「妳这……」
「妮可拉小姐!」
很可惜,火花瞬间被浇熄,国庆烟火还没来得及冲上天空,冷不防一个男性声音插拨进来,眼一眨,妮可拉已然回复端庄、娴静又温婉的名门千金了。
好高明的变脸技巧!关茜大为叹服,差点鼓掌为她喝采,不过还是及时忍住了,转而望向穿过学生中间笔直地朝她而来的男人。「希人,你来啦!」妮可拉一出现,她就知道希人一定会赶来了。
虽然杨颉随护的技术十分高超,从不曾让她察觉到他到底跟到哪里去了,甚至连影子都没给她瞧见过,不过她知道他一直保护在她左右,有必要的时候,他会立即现身,又或者有麻烦出现时,他会马上和聿希人联络。
碰巧,聿希人今天也到公司去了,所以才能够这么快就赶到。
在学生们高度好奇的探照灯光中,聿希人缓缓来到关茜身旁,凝眼仔细上下审视,见她没什么不对,这才转眸目注妮可拉,一贯柔和温煦的表情也消失了。
「妮可拉小姐,看在妳是查塔斯家远亲分上,我从来不愿伤害妳,可是……」
「雅里士,我……」
聿希人扬手阻止意图狡辩的妮可拉,「我想有些事还是讲清楚比较好。」他眼色严正地望定妮可拉。「老实说,我向来对妳没什么特别的好恶感,对我而言,妳只不过是许多亲戚的其中之一罢了。但现在,我开始讨厌妳了……」
妮可拉脸色倏变,慌了。「可是,雅里士,这并不是我……」
众所皆知,雅里士生性温和又体贴,从来不愿伤害任何人,此刻他却说出这么重的话,可见他是真的被惹火了,这么一来,就算雅里士真的离婚了,她也没几分希望了!
「就算是科拉姨婆叫妳来的,这件事和妳无关,但助纣为虐一样有罪,妳这样纠缠不清,真令人厌恶!」聿希人的话愈说愈重。
「但……但科拉姨婆是为你好……」妮可拉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反驳更无力。
「不管是为谁好,总之,我不想再容忍了!」聿希人探臂环住关茜的肩。「妳们来烦我,我可以忍受,可是妳们不该找上茜茜,这已超过我可以忍耐的界线了。
所以我要请妳转告科拉姨婆,她再不放弃逼我离婚再娶的妄想,我会请爷爷别再插手查塔斯公司的麻烦,查塔斯公司要收要倒,都不关聿家的事了!」
看在过世的聿奶奶分上,过去聿爷爷不计代价,一再为查塔斯家收拾烂摊子,然而聿爷爷再能干、再强悍,在宝贝孙子面前,他也只有屈服的分。
倘若雅里士真的开口,聿爷爷九成九会听从,届时查塔斯家就……
「你……你不能这么做!」妮可拉顿时花容失色,真被吓到了。「查塔斯家族是……」
「是过气的望族。」聿希人毫不留情的掀开查塔斯家的假面具。「过去二十几年来,聿家对你们查塔斯家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倘若你们再不知反省,不懂得要自己振作起来,只想要拉拢聿家做查塔斯公司的靠山,不但查塔斯公司会倒,查塔斯家族也会没落,我保证,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了!」
「你……你不能……」面对聿希人严厉的警告,妮可拉狼狈又不知所措。
由于父母过世,她又拥有一副美貌的外表,查塔斯家族本家才会收留她,纯粹是为了利用她来拉拢对查塔斯家族有利的政商人物,而她也甘愿被利用,因为她也有她自己的野心,对她来讲,查塔斯家族本家只是一个踏脚石。
如果查塔斯家族没落了,失去了踏脚石,未来她还会有什么希望?
「我能!我也会!」聿希人面无表情的断然道。
见他如此坚决,妮可拉颓然无语,关茜则是惊奇万分。
一直以为,聿希人是个随和又没脾气的斓泥巴少爷,最好的证明就是,所有跟他最亲近的人都说没见过他发脾气,当然,她也是。
但此刻,虽然还算不上发脾气,但那种阴郁的脸色,没人敢说他不是在生气。
或许是过去没有值得他发怒的事,所以他才没有发过脾气;然而现在,为了她,他生气了,即便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自己就可以应付得来,但对方招惹上她就是不行!
所以,他生气了。所以,他并不是没脾气的男人。所以,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他绝不会手软,真的做得到!
所以,她真的真的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否则那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否则……
*
又是晚餐时间,聿家的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一边看着聿爷爷又在跟宝贝曾孙哥俩好,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众人啼笑皆非,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当作看电视。
电视剧要演什么,观众都没办法选择。
「听说妮可拉今天去找表嫂了?」聿邦婷问。
「我解决了。」聿希人用最简洁的词句回答表妹。
聿邦彦停下刀叉。「一了百了?」嗯,看来表弟生气了,这么一来,解决方法只有一种。
「一了百了。」再也没人情可讲了。
话落,聿希人刻意瞄了聿爷爷一眼,后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话,这表示他没有任何意见,全权由孙子决定。
「很好。」聿邦彦继续用餐。
「早该解决了。」聿邦婷咕哝。「喔,对了,安德鲁说有人在问表哥耶!」
「希人是聿氏金融投资公司的负责人,问起他的人可多了,有什么稀奇的?」聿邦彦不在意的随口说。
「但对方问的是,表哥的病到底是如何痊愈的?」
铿锵!喀啦!叩咚!
关茜的水杯落到地上摔破了,聿爷爷的汤匙跌回麦片碗里,聿希人的餐刀掉到桌上,杨颉与石翰相对一眼,异常谨慎地放下刀叉,默然。
「怎么了?」聿邦婷茫然四顾。「我说错什么了?」
聿邦彦立刻有所警觉。「有什么不对吗?」
聿爷爷瞥一眼聿希人与关茜,慢吞吞的把麦片碗交给保母,并吩咐她把孩子抱回婴儿室去喂,然后以未曾有过的凝重目光望住聿邦婷。
「对方是什么人?怎么问的?妳又如何回答?」
「这……」一连三个问题紧迫地追问过来,问得聿邦婷也开始紧张起来了。「我也不太清楚,我再去问问安德鲁吧!」说着,她立刻离开餐桌去拿手机打电话。
而聿邦彦则小心翼翼地打量聿爷爷四人。「有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的吗?」
餐桌上静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关茜笑了。「当然没有,只是愈少人知道愈好,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不想知道还不行呢!」
杨颉和石翰都知道了,却不让聿邦彦兄妹知道,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聿希人仍是认为愈少人知道愈妥当。「茜茜……」至少,可能说溜嘴的人少一个就更安全一点。
「放心吧!」关茜安抚地拍拍聿希人的手。「表哥为人有多谨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邦婷,她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也不会出错才对。」
说人人到,才一提到她,聿邦婷就回来了。
「安德鲁说,对方表示是受人之托,想要知道表哥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因为委托人也有个罹患绝症的妻子等待救治,如果我们愿意说出到底是谁治好表哥的,代价随我们开口……」
「安德鲁怎么回答的?」聿爷爷问,口气有几分凶狠的味道。「就是外公你告诉我,而我告诉安德鲁的嘛,」气氛愈来愈不对劲了,聿邦婷胆战心惊地看看哥哥,再看回外公,小心翼翼地回答。「是中国大陆一位神奇的老中医治好表哥的,别说我们已经答应人家绝不说出人家是谁了,就算我们肯说,那位老中医去年就过世了,说了也没用嘛!」
「其它呢?」
「还有什么其它的?」聿邦婷疑惑地反问。「外公不就告诉我们这些吗?」
聿爷爷这才松了口气,「好,很好!」而后,朝关茜投去一眼,意谓:要不要说,由她决定。
「说吧!」她有预感,现在不说,不久的将来还是要说的。
那一天,即将来临了,她,终究还是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