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你最好,呃,最近在用度上,不要太慷慨。」
「为什么?」
「你的客户里,有九成五在财务上都发生困难了。」
「……是聿家搞的鬼?」
「不清楚,查不出来。」
「专家也查不出来?」
「是,他们每一个都请金融专家在查,但没有一个查得出来。」
「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没有。」
「那没有发生困难的那些人……」
「应该说,那些人不是现在才发生困难,而是不需要任何人搞鬼,他们自己在经营上早就有困难了。」
克劳德一脸乌黑,愤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
「可恶,到底是聿家的哪一个这么厉害?」
「我在猜……」保镳A犹豫一下。「可能是聿希人。」
克劳德双目一寒。「为什么是他,不是聿邦彦或老头子?」
「听说,只是听说,」保镳A强调。「在聿希人病重的那段日子里,聿氏投资公司完全不接客户的案子,公司本身的投资案子也停顿了下来。但他一痊愈,公司不但继续接案子,甚至接下更多、更庞大的案子,这……是不是表示聿希人才是足以左右公司动向的灵魂人物呢?」
是他?
「但外面传言,聿邦彦才是公司真正的经营者,聿希人只是挂名人头……」
「是为了保护聿希人吧,」保镳B插嘴道。
「聿家的人在保护聿希人这方面,已经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真是如此吗?」克劳德还在怀疑。想起聿氏金控庆祝酒会那夜所见到的聿希人,温煦高雅,翩翩一绅士,确实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对于女人应该十分有吸引力,但也仅此而已,实在瞧不出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克劳德,在医学方面,我们敬重你是专家,」保镳B叹道。「不过在关于搜集数据、研对信息方面,请你也尊重我们在这方面的专才吧!」
克劳德眉宇微蹙,旋即坦然颔首。「好,那么,你们认为是聿希人?」
两个保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是他。」
「所以,他是在威胁我?」
「不,我们认为是警告。」
「警告?」
「警告你别动他老婆的主意。」
警告他?
很好,对于不识抬举的碍路者,他向来不会客气,胆敢警告他,就得有接受后果的准备!不过,只要那个聿希人够聪明的话,他愿意送出一个机会,不是他怕了那个年轻人,而是不想弄到两败俱伤的资本,他可不想赢了那个女人,却输光了老本!那个年轻人,的确有一套!
毕竟,雄厚的财力才是最大。
*
「他想跟我谈谈?」聿希人讶异地重复了一次聿邦彦转述的要求,两眼眨了又眨,随即困惑地转注关茜。
为什么不是妳?
「是陷阱!」关茜毫不犹豫地断然道。「他要杀你!」
「不,他没那么蠢,明着杀人,他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聿邦彦好笑着摇摇头。「要杀也要暗杀,更不需要先通知我们。」
「说不定他是想引诱希人离开梦岛,暗杀的人才有办法下手。」
「这么一来,他也脱不了嫌疑。」
有道理!「那究竟是为什么?」
「我说他是怕了!」
「怕?」关茜更惊讶,难以想象克劳德那个魔鬼也有怕的时候。「怕什么?」
「怕希人呀!」聿邦彦瞥向聿希人。「希人几乎把克劳德的老本全挖空了,没钱就万万不能,我猜他是想跟希人谈条件。」
「然后再杀掉希人,还有你们所有人!」关茜依然坚持这点。
杀人灭口是克劳德惯用的手段。
「不会,这回他绝对不敢这么做,毕竟……」聿邦彦胸有成竹地环顾其它的聿家成员。「我们聿家可不是普通人,他要是真敢杀了聿家人,我保证一定会成为国际事件闹得轰轰烈烈的,希腊政府还会限期破案,凶手非被揪出来不可,绝不是随便杀杀,再施点压力就可以掩盖下来的。」
因为,聿希人的客户都是那种有能力影响政府的超级大卡。
「嗯嗯,确实。」关茜点着头承认他说的十分有可能。
以前克劳德杀的都是nobody,没人在乎的无名小卒,甚至不必刻意去施压力掩盖,警方就草草判定是抢劫杀人,难以捉到凶手,然后案子就悬在那里吹凉风,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聿家可不同,聿家是大人物耶,警方哪敢草草结案!
「那你认为应该如何最好?」她问的是聿邦彦。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开刀看病她在行,要说到动脑筋耍阴险,还是有请「奸商」出马比较保险。
「这个嘛……」聿邦彦沉吟了会儿。「见见吧,我想探探他的底!」
「可是……」关茜不安地握住聿希人的手。「安全吗?」
聿邦彦徐徐勾起一弯奸诡的笑。「要见面就得完全按照我方的安排,妳说安不安全?」
保证安全!
「好,那就见吧!」关茜同意了。「但一定要小心喔!」
「放心,他想动希人,得先过我这一关!」
他们自顾自说他们的,聿希人两边来回看,一点插嘴的余地都没有,一直等到他们谈出结论来,他才深深叹了口气。
「我可不可以有我的意见?」
关茜与聿邦彦对视一眼,再盯住聿希人,「你有什么意见?」异口同声。
「我的意见就是……」聿希人慢条斯理地说,慢条斯理地一笑。「听你们的意见。」双拳难敌四眼,他认输。
早知道他应该戴眼镜——
虽然他没有近视……戴平光的好了!
*
在哪里谈话最不会受到干扰?答案是:大海中。
当克劳德被「请」上那艘媲美小游轮,足足有六百呎长的豪华游艇上时,他一点也不意外,令人不舒服的是,他还要被脱衣服搜身,这就太过分了,他又不是正待入监的罪犯——不过他都忍耐了下来。
默默的被搜身,默默的跟在聿邦彦身后,经过一层甲板的客餐厅,来到两层的阳光甲板,游泳池旁的烤肉吧抬前,聿希人依旧是白衬衫、白长裤,神情安详地端坐在藤椅上喝葡萄酒,杨颉与石翰分立左右,丝毫不敢放松地护卫着。
「请坐,切斯特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谢谢,不必。」克劳德在聿希人对面落坐,而后发现聿邦彦并没有跟着在一旁坐下,而是站在他身后,明明是在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却传来丝丝森冷的寒气令他坐立难安。「我可以跟你单独谈话吗?」
聿希人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做任何回答;克劳德正感疑惑,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坚决的命令。
「杨颉,送客!」
「是。」
他立刻明白了!
「好好好,不必单独谈话,不必单独谈话!」克劳德忙道。
聿希人莞尔,放下酒杯,他望定克劳德。「切斯特先生想和我谈什么呢?」
克劳德略一思索,决定跟他把话说白了。「我相信聿少爷应该很清楚关茜的特殊血液吧?」
「她是我老婆,我儿子的妈妈。」聿希人先强调,再问:「然后?」
心中陡然打了个突儿,光是一句回答,克劳德就隐约有种预感,这趟来可能不太好「沟通」,聿家人跟以前他所说服的那些人全然不同,真的不好搞。因此,他改变主意了,决定换另一种会让对方心虚惭愧而自动投降的方式。
「然后我必须说,聿少爷实在很自私!」
聿希人又笑了一笑,再端起酒杯来浅啜一口。
「这世上的人谁不自私?更何况我再自私,也没有切斯特先生那么自私!」
「请聿少爷千万别听信关茜的话,是她误会我了,我完全是为了地球上全人类着想!」克劳德义正辞严地声明。「想想,如果是……」
聿希人叹了口气,酒杯又放回桌上,慵懒地以手支下颔,无趣地瞅着对方。
「切斯特先生,倘若你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些一点建设性都没有的话,那么,我想我们的谈话应该可以结束了。」
克劳德窒住,终于发现,确如他的保镳所言,聿希人真的不是简单人物。
「好吧,那我开门见山地说,聿少爷究竟要如何才肯将关茜『还』给我?」
笑容逸去,聿希人双眼微微瞇了起来。
「切斯特先生,请你先弄清楚一件事,关茜不是你的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自由的人,她应该拥有她自己的人权,而不是谁想要得到她就可以得到她的。要真说她是谁的,我还有资格说她是我老婆,但你呢?你究竟凭什么说她是你的?还要我把她『还』给你,你是在说笑吧?」克劳德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对,他凭什么?就算他可以辩称是她的父母将她交给他监护照顾,但关茜早已成年又成婚,根本轮不到他来插一腿,现在,他到底凭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由于她的血液特殊,她有责任让我们来替她做研究……」
「责任?」聿希人不可思议地复述了一次。「是谁说她有那种特殊血液,就得把什么责任压在她身上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呀!」
「为什么理所当然?请说出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来!」
「医生的责任是救人,而既然她有那种可以救人命的血,自然也要充分利用来救人喽!」
克劳德的语气理直气又壮,聿希人却听得很不以为然。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要把她的事千方百计隐瞒起来,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研究她的血?」
还不惜杀人灭口呢!
克劳德窒了窒。「我……我并不是刻意隐瞒的,只是在有研究结果出来之前,若是公布出来,恐怕会引起纷争……」
「简单的说,就是只有你可以拥有研究的权利和成果?」本来就是啊!
「我……呃,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并没有私心,而是……」
「请别再说出那种太过明显的借口,你自己知道不是事实,我也很清楚那不是事实!」
该死的,他想好好的谈,为什么对方却老是堵他的嘴!
「无论如何,你必须交出关茜,她……」
「必须?」聿希人双眉高高耸起。「我为什么必须?我欠你的?」
克劳德又窒了一下,肚子里开始在磨石擦火了!
「我知道,聿少爷你必须不定期输她的血才能够继续活下去,我保证,只要你将她交给我,我还是会让你定期输她的血,而且……」他猜想这应该是聿希人最在意之处。「我也可以保证,研究所得,不管是名或利,你都可以分享……」
「切斯特先生,」聿希人不耐烦地砍断他的美好计划。「我想你大概没搞懂,有权利决定关茜究竟想要如何的人,只有她自己,不是你,也不是我可以越俎代庖的,希望你不要再自说自话了!」
该死的,这也不行,他到底想怎样?克劳德有点恼怒了,不相信聿希人真是为关茜着想,诚如他自己所说的,这世上的人谁不自私,聿希人他自己当然也是,所以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目的而不肯将关茜「还」给他等等,难不成他是想独占关茜,独享一切成果?
「那聿少爷你说,什么条件你才肯将她还,不,交给我?」
聿希人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切斯特先生,你就是听不懂吗?茜茜的一切,只有她自己能够决定,除非她自己想回到你的研究所,否则我宁愿她待在我身边,因为她是我老婆,是我儿子的妈妈,我们都需要她。」
现在,他可以断定聿希人确实是想独占关茜了!
「聿少爷,我要说,你真的是太自私了!」克劳德咬牙切齿地吐出他的愤恨与不甘心。「因为关茜可以让你继续活下去,所以你要独占她,甚至独占她所能带来的利益,你太自私了,凭什么你可以活,别人就不可以?」
「就凭这是茜茜的决定!」聿希人毫不犹豫地说。「那是她身上的血,自然只有她才能够决定。话再说回来,倘若不是为了躲着你,她想救的人也不只我一个,但就因为你……」他的神情逐渐凝肃起来。「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做过些什么,为了不想害死更多人,她只好狠下心不用她的血去救任何人,所以,请不要在这里叫嚣说我凭什么、她凭什么,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你!」
「我……」克劳德脸色涨得通红,再翻紫。「我是为了……」
「别再说你是为了全人类!」聿希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量。「那种话你可以骗骗不知道你真面目的人,但请不要在我面前说,你自己最清楚你有多么自私!」
「你自己也承认你自私……」克劳德反驳。
「我承认,但你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