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沸散为华佗创制,为世上最早的麻醉药。虽然麻沸散的真正配方现已失传,不过传说中所留下的配方仍然足以制出麻醉药。
她十分高兴的沿路采着,之后幸运地找到了几种十分珍贵的药草,采得更是起劲。直到背上的竹篓满到几乎要溢出来,她才望了望天色,心满意足的打算打道回府。
「可惜没找着人参,若是让我找到一条,别说是一百两,就是千金都肯定有人收呢。」她边走边嚷着,却也知道百年人参可遇不可求,要知道,百年人参可是有市无价、求都求不来的珍贵药材。
嚷归嚷,今儿个有这样的成绩,夏以烟已经很满足了,嘴里哼着小曲,慢悠悠的下了山。
「回去之后将这些药给炮制一番,明儿个再进城去卖,无论如何也能卖个几银两子吧……」上山之前,她问过古益这些药草的市价,听见半斤的三七也不过卖十文钱时,她突然觉得好悲摧。
十文钱是什么概念?以东耀的市价,十文钱说好听点,能买几个包子吃,说不好听一点,就是连一石米都买不上。
想靠卖药草挣上一百两还债?这比天下红雨还要难。不过,若是能换几粒包子让松儿和卉儿吃,倒也不枉她这么努力地挣钱了。
这么一想,夏以烟的脚步又松快了,想着明儿个若真能卖个几银两子,定要买些好吃的让家里两个小家伙解解馋。
她急着下山,不知被什么给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背上的竹篓也给甩了出去,辛苦半日所采的药草被这么一甩,散落了一地,让她顾不得痛,惊呼出声,「我的药草——」
她着急的想爬起身,手一撑,却发现掌心传来奇怪的触感,有些柔软,甚至还有些湿热……
这触感让夏以烟头皮发麻,缓缓低下头,果然看见了一具「屍体」,而且不是动物的屍体,那身形一看便知是人。
「唔——」她急忙捂住嘴,四处张望了下,发现周遭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身下这具「屍体」,她浑身颤抖的爬起身,一边爬还一边念着,「阿弥陀佛,我不是故意踢到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怪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连上山采个药草都能遇上死人,这霉运真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虽说遇见了死人,怕得要死,可钱还是得赚,她忍着鸡皮疙瘩,将散落一地的药草给一一拾了回来,捡得差不多后,便打算溜了,谁知就在她准备闪人时,脚踝一热,一股拉力让她再次跌倒在地。
这一次,夏以烟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尖喊出声,「啊——啊啊啊——」
尖锐的嗓音几乎响彻云霄,可惜这荒山野岭的,就是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
夏以烟不停的猛踹狂踢,一心想摆脱那禁锢她脚踝的东西,好将自个儿的脚从那「屍变」的屍体手中抢回来,「放开我!放开我!冤有头债有主,我、我不过是踢了你一下,可没害死你,你别死抓我呀……」
夏以烟不停的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暗暗为自己白日遇鬼感到不幸时,一道细若蚊鸣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水……水……」
「水?我没水,而且你一个鬼要啥水呀,本姑娘活到二十八岁还没听过鬼要喝——」对呀,鬼怎么会向她讨水喝?
嗓音戛然而止,夏以烟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抓着她的不是鬼,也不是个死人。
夏以烟大大的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她这才看清抓着她的人。
那是一个男人,身上覆着厚厚的落叶,整个人被枯叶给淹没,若不是她经过时被绊了一脚,恐怕此人真要尘归尘、土归土,成为这片山林的养分。
眼前的人一看就是落了难,且不论他是为何落难,她只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她自己都欠人救助了,更别提去救人,尤其是这儿荒山野岭的,她肯定是果断走人,然而——
尽管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的想扯回自己的脚踝,那握在她脚上的大手依旧动也不动,像铁链子一般,紧紧的禁锢着她,让她想跑也跑不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轻声喊着,「喂,你、你还好吗?」
男人没应声,动也不动。
难不成被她给踢死了?
这念头一起,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内心挣扎了好半天,这才抖着小手,将覆在他脸上的黑发给拨开,打算探一探还有没有气,然而这一拨,她傻眼了,男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宛若画布一般精彩,且那伤一看就是刚造成的。
夏以烟沉默了,她一直知道人的潜力无极限,尤其是濒临死亡或深陷恐惧的时候,只是她从不晓得自己的潜力竟这么大,不过才踢了几脚,竟把人直接给踹成了大猪头。
夏以烟心中顿时有了一点愧疚,就在这时,本来动也不动的男人又开口了。
「水……给我水……」
见人没被她给踢死,夏以烟松了口气,抬眸一瞧,正巧对上他睁开的眼睛。
这一瞧,她有些傻了,这人的眼睛可生得真好,虽然那张脸脏污不已,还布满了她的「杰作」,然那双眼却明亮得惊人。
那一双瞳仁充满着浓郁的黑,彷佛一块上好的墨玉,熠熠生辉,在这样一双眸子的注视下,周遭的色彩就像失了颜色,让夏以烟的眼中仅剩下那纯然的黑。
而此时这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写着渴望,定定的看着她。
被他这么瞧着,夏以烟有些不自在,苦着张小脸,嘟囔着说:「你想喝水?不是我不给,而是我真的没水呀……」
现在大旱,河里的水少之又水,临时去找怕也找不着。
闻言,男子闭上那双彷佛能魅惑人心的眼,动也不动,像是死了心,可依旧不放手。
她发愁的又说:「要不,你先放开我,我回去取水来可好?」
他这么死抓着她,她就是真想替他去取水也动不了,更何况,她压根没打算去,只想赶紧逃离这鬼地方。
话落,男子还是沉默。
夏以烟得不到回应,只得又说:「不然,我先采个果子给你止止渴?」
男人依旧没有反应,就在夏以烟以为他又昏死过去时,突然感到那抓住她脚踝的力道缓缓一松。
她大喜,忙用力将自个儿的脚给抽出来,这一脱身,她立马头也不回的跑了,哪里还管身后之人的死活。
她一路直奔山下,直到看见村子,才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突然觉得,就她这霉运,能活着回来,简直是奇蹟了!
为了不受良心的谴责,最后夏以烟还是决定当一回好人,上山去救人。
可她一个人搬不动,只好麻烦古益,趁着天还未全黑,两人匆匆上了山,将那昏迷不醒的男人给带回村庄。
「烟丫头,我瞧这人还是接回我家来的好,你一个女孩子,照顾一个大男人,实在是……」古益看着榻上那高大的男子,觉得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妥。
知道他是好意,夏以烟却拒绝了,「古大叔,人是我发现的,也是我嚷着要救的,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再说,你家中不是还有古大娘和秀娥?这人搁在你那,一样不妥。且这人伤得重,我们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他找大夫,好在我多少懂一些药理,又采了许多药草,照顾起来不难,若是真不幸……也不好给你家带来晦气。」
这人伤得可不轻,身上光是被树枝给刮破的伤口就有十多道,还有一道几乎横切腹部的伤口,然而这都不是最严重的,最重的伤来自他的后脑杓。
他的后脑杓受到了强烈撞击,失血过多,若非她正巧采了不少止血的药草,能不能救的活还两说,现下就怕他受的不只皮外伤,还有内伤,若是伤到了脑子,她可就真的没辙了,所以这人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他命够不够大。
「可、可人也不能搁在你这呀,这要是传出去了,你以后还怎么说亲呀!」古益突然有些后悔帮她救人了,当时听见有人受伤,脑子一热就跟着她去背人,怎知救了人,后续的问题才是麻烦。
古益着急得很,夏以烟倒是一脸无所谓,「古大叔,同你说句真话,嫁人这事我还真没想法,我父母双亡,还有一双弟妹,有谁家愿意讨这样的媳妇?就是有,我也不愿嫁,再怎么着也得等松儿和卉儿长大,各自嫁娶,再来考虑。」
最重要的是,古人三妻四妾,与她受的教育格格不入,所以嫁与不嫁,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若是能找个一心一意对她好、且能接受她养一双弟妹,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古益听了,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话句句在理,他无话可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可就是不嫁人,这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名声有人命重要?」名声对她这现代灵魂来说,不过就是个屁,她压根不在意,再说,人都救了,她怎可能为了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的名声二字,就把人给扔出去,「古大叔,咱们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没人看见,他又伤得这么重,不可能随意走动,若是他命大能好,到时再请他的家人来接就是了,若是命不好,没了,那就更简单了,哪里来哪里去,咱们埋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看见就是了。」
「……」古益眼角一抽。
敢情这丫头把人当猫狗在埋?她说的这么轻松真的好吗……
在夏以烟好说歹说之下,古益这才勉强把人给留下,回家去了。
夏以松见古益回家去了,这才好奇的看着榻上的男人,问:「阿姊,咱们救了人,是不是做了好事?」
夏以烟弯起了嘴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是呀,咱们帮助了有困难的人,当然是做了好事。」如果不算她一度打算见死不救的话。
夏以卉也凑了过来,一双圆眸亮晶晶的,问:「那我们是不是会有好报呀?」
两人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夏以烟,她一把将他们给揽入了怀中,左右各亲了一下,「当然,我们松儿和卉儿都是乖孩子,自然会有好报的。」
闻言,两人笑得更开心了,「太好了!」
爹爹说过,只要他们心善,多帮助人,就能得到好的回报。他们不需要什么好的回报,只希望那些坏人别再来就满足了。
夏以烟与他们吱吱喳喳了好一会,才带着他们回房歇息,哄他们入睡。
她返回安置房内,看着榻上那睡得不甚安稳的男人。
他身上的伤口太多,有些口子发红发肿,明显有着发炎的反应,她采来的止血药草有大半都用在他身上了,却因为没有板蓝根、鱼腥草、金银花……等等能清热抗炎的药草,这家伙今晚注定要发热了。
「把床让给你也就罢了,没想到还得当一回看护,唉,我这人就是心太软,没法子。」某人夸着自己,再一次把稍早前丢包的行为给忘得一干二净。
既然要熬夜,夏以烟便把早上采来的药草给整理整理,将要水制及火制的药草分别放好,打算在今夜把该炮制的给炮制好,才不易坏。
夏家很穷,穷得连油灯都没有,夏以烟只得仰赖着薄弱的月光,在窗户前静静的挑着药草。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了,天色由浓浓的墨色缓缓转灰,最后升起一抹亮光,黑夜落幕,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金阳。
夏以烟就在时不时探着男子额间的热度,以及炮制着手边的药草中渡过了漫长的一夜,当她终于将最后一味药给处理完毕之后,一夜未眠的头脑早已昏昏欲睡,最终再也撑不住,螓首一晃,就这么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她不知,就在她闭上眼的那瞬间,榻上的男子缓缓的睁开了一双乌黑的眼,迷茫且警戒的看着破旧的屋顶。
这里是……哪里?
身上彷佛有千斤重的石块压着,让他无法动弹,又似有火在烧一般,十分难受,唯一能动的便是他的一双眼,于是他转动那一双比墨玉还晶亮浓黑的眼眸,四处张望着。
这一望,便看见了在窗户下熟睡的夏以烟。
稀薄的朝阳从窗棂洒进来,勾勒出窗边少女的纤细与柔软,少女身着白衫青裙,一头乌鸦鸦的长发垂落至腰间,整个人彷佛带着朝露的海棠花,又好似半睡半醒间的一场美梦,那般的静谧且美好。
佳人如梦,美不胜收,这是男子脑中唯一浮现的词汇。
望着眼前的佳人,他第一个想法便是,他在作梦?第二个想法是,既然是在作梦,那便继续吧,反正他不晓得他人在何处,且更糟糕的是,他似乎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甚至连自己是什么身分都不晓得……
这情况不太妙,可既然是梦,或许梦醒之后,他心里的疑惑就能得到解答也不一定,于是他睁着眼,静静的凝望着窗边熟睡的少女,直到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他才不舍的闭上眼,再次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