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得见肚子的孕妇坐在办公桌前,长长的头发挽成髻,用两支原子笔插着,她一面翻企划书一面在上面做记号。
岳仲岗也在做同样的事,只不过他的工具是电脑和电话。
关掉电脑,他转头看向老婆。
是受到她那股对工作的狂热还是不认输的精神影响,他不知道,但待在她身边,工作变得有挑战性,有乐趣、有意思多了。
她让他对接班人这个身份不再反弹。
母亲说那是被阅阅浑身散发出来的感染力影响的。
大概吧,打算退休和新婚丈夫一起去环游世界的母亲,才在阅阅身边不久,事业至上的心又蠢蠢欲动。
当然,岳仲岗的继父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而梅开二度的母亲也得慢慢学着向丈夫妥协。
“干么这样看我?”岳仲岗灼烈的眼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阅阅抬头望他。
“你是我见过最精力充沛的孕妇。”
“是吗?前三个月,我把未来十年备用的胆汁都吐光了。”
他想像不出她惨烈的状况,因为除了初见面时发觉她瘦了些以外,其他一切良好,而当时他的状况比她更糟。
“我把这笔帐记录下来了,等他出生,我会一条一条跟他算。”岳仲岗摇摇笔杆。
阅阅大笑。她想起来了,他是她的万用灵药,在她还没听弄弄的建议把刀子拿在手上时,他出现,然后那些哀怨、悲伤、痛苦……包括孕吐,通通被他治好。
如果这样还不能证明他是她这辈子最正确的男人,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证明。
“记住,他是你儿子,不是你的敌人。”
“他来的时机不对。”
害他被迫禁欲十个月,医生说阅阅有子宫前倾的问题,为了宝宝安全,他只能抱老婆,不能再做“更深入”的事情。
这一条也记在“宝宝欠债录”里,待后一并索讨。
“他出现的时机和你的控制力大有关系。”她用食指点上始作俑者的胸膛。
“我怎么觉得宝宝还没生出来你已开始偏心?”
“你在指控我和他站在同一边?”
“没错。”
“我也没办法啊,谁教我们的血液相连,我能读得到他的不满情绪。”
“唉,我要开始想办法,看怎样才能把你抢回来。”
“这得花点脑筋。”她点点头,同意。
“你觉得一条Tiffany的水晶链怎么样?”
“我会比较建议你,直接把钱汇进我的户头里。”
岳仲岗翻白眼,他没见过比她对钱更贪婪的女人,叹气,他眼底有着无限宠溺,他靠上前,把她圈在怀里。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让那个胡律师掉了执照,那块土地早已顺利转入你的名下?”
“说了。”
“我有没有说,我雇了一群人整修育幼院?”
“说了。”
“那我一定忘记告诉你,等整修完毕,那些哭哭啼啼被送走的小孩子,又可以回到育幼院生活、念书,而且会有好几位对教育很有概念的爱心人士去照顾他们。”
“你没忘记。”
“既然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干么还那么缺钱?”
“钱嘛,是用来买安全感的,当然是越多越好。”
“原来我还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好,我的错,我负责。”说着,他的头缓缓靠向她,轻轻地笑着,他看起来……没那么弱鸡了。
“你要干什么?”她明知故问,两手已经缠上他的肩头。
“替你的安全感增加分量啊……”
唇贴上她的,轻轻吸吮,缓缓辗转,他们的呼吸快了节拍……
半晌,他喘着气离开她的唇,额头仍然顶着她的,手仍然不愿离开她柔软的身子。
“噢……”她欲求不满地轻哼一声。“光是这一条,我就没道理和这个小家伙站在同一阵线。”
岳仲岗轻笑,原来他的赢面还不小。
这时侯,电话响起,他松开她,摊摊手,“来得正是时侯——最佳灭火器。”岳仲岗看一眼电话号码,来自台湾,是问问,他指指老婆,把电话按成免持听筒。
“喂,我是宋予阅。”
“我是问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坐稳听清楚了,我、怀、孕、了!”
接下来是一大串的尖笑欢呼声,透过电话,阅阅甚至可以听到那两个同性恋先生也在欢呼行列中间。
“问问,你疯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育幼院的事已经解决,你不必再出卖子宫,当人家的代理孕母。”
她的口气激动起来,岳仲岗连忙把她抱进怀里安抚。
“我知道啊,可是我觉得当母亲的感觉真棒,知道吗,我的子宫还是不错的,第四次、第四次我就成功了,怎样?阅阅,我不会比你差吧。”
“问问,你很会念书,很会写小说,我以为你的脑袋是一流的。”
“我知道啊,现在还是这样,没改变过。”她的口气很骄傲。
“既然你的脑袋正常,你可不可以跟我比比别的东西?比赚钱、比英文进度、比皮肤、比身材、比美貌,比任何东西,你可以找我比的东西那么多,你干么和我比生小孩啊?”
阅阅几乎要吼叫了,虽然她明白这样能胎教很差。
岳仲岗递给她一杯茶,勉强她喝两口,大大的温热手掌在她背后缓缓搓揉,嘴唇贴在她耳后,轻轻说:“别生气,注意身体。”
“其他的我都比你好啊,除了生孩子小输以外。”问问丝毫不理会她的火气,仍然说得很骄傲。
“宋予问,你不把我气死不甘心吗?”
岳仲岗紧张了,阅阅不能生气,这个时候她要是拖着五个月的身孕跑去打扫家里,他一定会心疼到死。
“OK,不开玩笑,阅阅,你不必替我担心,我觉得当母亲的感觉好极了,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她态度认真。
“你要想清楚,单亲妈妈不是那么好当的,记不记得三个月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男人,但我需要家人,光你和闪闪、弄弄是不够的,我还想要一个孩子,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小孩。何况我不是单亲妈妈,我有老公,别忘了!”
“他是同性恋。”
“又如何?他是有牌照的医生,他可以赚很多的钱栽培孩子、养育孩子。我有儿子、有家人、有工作,我会慢慢爬到我要的位置,成为上流社会的一份子,这辈子,我要的东西通通有了,我还介意什么?”
“你不想要任何一个男人吗?你不想试试真正的婚姻生活吗?”
“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再说,何况我嫁的是同性恋,他一方面可以给我钱叫牛排,还可以允许我光明正大的搞外遇。”
“问问,我怀疑你打算把我活活气死。”
“这可不是我的目的,我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要告诉你,阅阅,好好教养你的小孩,如果他还不错的话,我不介意二三十年之后和你结亲家。”
“如果两个都是男的呢?”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排斥同性恋。”说完,问问挂掉电话,留下跳脚的阅阅。
岳仲岗把她拉到身旁,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一个抱枕。“别生气,问问是大人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才怪,她要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不会为了五百万跑去当同性恋的人头老婆。”
可是她再气又怎样?木已成舟,还能说什么。松口气,她明白,现在自己要做的是调整心态,慢慢学习接纳。
“阅阅。”岳仲岗唤她。
“怎样?”
“你们育幼院,是不是专门出产女强人?”见识过阅阅、问问、闪闪和未来大有可为的弄弄,他开始相信,那块地拥有地灵人杰的好风水。
她想了想,笑开。可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们育幼院是不是专门出产是非混淆、观念不清的女生。”
“不对,事实上我对你们的坚韧、能干和勇敢,有强烈的认同。”
“你想把我们通通网罗到你的公司?”这点倒是可以讨论讨论,把三个姐妹带在身边,她会放心得多。
“不是,我在想,我该不该先替你肚子里面这个,在育幼院里面报名占位?”
“小庙容不下这尊大神仙啦。”她拍拍自己的肚子,眼底满是身为母亲的骄傲,当妈妈……真的很好,她不懂,为什么有女人舍得把自己的孩子往外送,难道世间真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别叹气了,下楼吧,你婆婆准备了大餐,要跟你一起享用。”
岳仲岗拉起阅阅,阅阅回眼看他,丈夫、孩子、婆婆、公公……她的亲人表里,还有谁缺席?
餐桌上,除了婆婆、公公,从台湾特地赶来参加婚礼的仲岗的父亲、阿姨之外,还有一位——程莉潇。
她是百分百的中国人,但热爱白种人,她念哈佛研究所,不是因为哈佛研究所出来比较容易找工作,而是因为……
用潇潇的话说——哈佛的帅哥比较多,而且上床和吃饭的机率一样多。
她的人生规划是,研究所毕业、到继母的公司上班,钓一个白人、生一个混血儿,然后到台湾掌管台湾分部。
为什么?因为在台湾,混血儿很受欢迎,再加上带着混血儿、长相姣美、身兼主管职位的单亲母亲……她好想替这个“未来身份”拍拍手。
如果说问问是是非混淆、观念不清的女生,那么这位从小娇生惯养,拿千金小姐专用奶水养大的潇潇,就是世界奇迹喽。
她是岳仲岗“传说中”的未婚妻,是她让阅阅自渐形秽,不得不以“小偷界的林志玲”、“摊贩界的刘嘉玲”这类的形容词来称赞自己。
“婚礼过后,你们不多住几天吗?”岳仲岗的母亲说。
她和程秘书的婚礼将在后天举行,这回前夫带老婆过来,和解的意味大于一切。
“我们都有工作。”
“如果你们肯多待几天,也许可以和我们一起到美国各地走走。”程秘书出口邀约,这么做是为了仲岗,他知道,仲岗是他们唯一的小孩,长时间把他留在美国,对仲岗的父亲,他深感抱歉。
“也许等我们退休之后吧,那个时候比较有空。”阿姨温婉婉笑着。
岳仲岗的母亲看着对方,心里想着,仲岗的父亲需要的就是这种女人吧,不必太能干、不必太优秀,甚至不必太美丽,他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家庭。
当初自己怎么会爱上他的呢?还爱得轰轰烈烈,宁愿逃家私奔,也不肯将就家里为她安排的男人,是因为他温润如水的个性吗?
也许吧,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爱他的气度、爱他的温柔,却没想到最后,她爱的部分都成了缺点。
人是不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
“仲岗和阅阅的婚礼,除了在美国,也在台湾办一场好吗?”岳仲岗的父亲问。仲岗说,阅阅的身体不好,筹办婚礼又太累,决定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办婚礼。
“台湾啊……好久没回去了,也好,仲岗,你觉得呢?”
“当然好,阅阅的亲人都在那里,我想带她回台湾度蜜月。”
阅阅看着岳仲岗,笑得开心,那个时候,桑椹一定长得很好了,她想念哦,好想念育幼院和她的亲人。
她环视餐桌边上的每一个人,看他们和乐融融地笑着,兴高采烈地讨论未来婚礼,看仲岗温柔的脸庞散发着幸福光芒,心里既温暖又甜蜜。
阅阅觉得自己很有很有先见之明,九岁的她就知道岳岳、阅阅要永远在一起,九岁的她就知道,弱鸡的身体里藏有猛男的个性。她爱他哦……阅阅爱岳岳、岳岳爱阅阅,天经地义……
“这是什么?”潇潇从仆人手里拿起一球圆圆的东西。
阅阅回过神,和岳岳异口同声,“是鸡蛋冰,会带来甜美爱情的美妙冰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