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慕容府在京城里刻意炒作,将慕容云龙获救、还有找回船货的消息大肆渲染一番,不到几天的光景,宫府已经重现过去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了。
这天午后,正当宫玄靖送一名商行友人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顶轿子缓暖来到门前。
他原以为又是来宫府套交情的商人,没想到轿帘一掀开,竟是一名身材姣好、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还是一名让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人——
“宫郎,我找到你了……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貌美女子抬头一看见宫玄靖,眼眶一红,走没几步突然身子一软,“咚”的一声晕了过去。
“梦清。”宫玄靖脸色一白,大声喊出未婚妻的名字,同时大步向前,一把抱住了倒在地上的朱梦清。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别吓我啊!”旁边的丫鬟也吓坏了,焦急地在朱梦清身边打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来人。”宫玄靖果断地一把抱起朱梦清,同时对宫府的家丁喊道:“清出一间空房,立刻找一名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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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姑娘脉象虚弱,似乎有心事缠身,积郁成疾,再加上染上了风寒,身体自然承受不住。”大夫细心诊脉后,摇摇头开始动手写药方,不忘开口吩咐道:“不过无妨,只要照着这药方子按时让她服用,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不过你们要切记,这段期间别再让病人情绪过子激动。”
“多谢大夫。”宫玄靖颔首对大夫道谢,跟着对家丁吩咐道:“送大夫出门,顺便到药行抓药,记得,要他们配上最好的药材。”
“是。”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宫玄靖不由得将目光移到沉睡中的朱梦清身上。
她瘦了很多,距离上次在广陵县相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知她在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事,居然变得如此憔悴。
当初在广陵县,自己虽然受到朱家人无情的羞辱,但朱梦清毕竟曾是自己的未婚妻,见到她突然晕倒,自己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宫少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朱梦清的丫鬟彩云突然开口,一张圆脸饱含敌意地瞪视着宫玄靖。
宫玄靖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相彩云一起步出门外。
正好自己也有一堆问题想问,或许可以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也说不一定。
彩云跟在宫玄靖身后步出房间,接着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确定不会打扰到小姐休息后,她才抬起头,满心不悦地开口质疑道:“宫少爷你好狠的心啊!你明明就回到宫府了,为什么不派人捎个消息通知小姐一声?你难道不知道这段时间,小姐为了你的事,烦恼得不能吃不能睡,整个人都快要累垮了吗?”
“嗄?”宫玄靖错愕一怔,被彩云突如其来的质疑给吓了一跳。
“自从小姐知道宫少爷失踪以后,整天烧香拜佛,盼的就是宫少爷你能平安,但后来小姐实在等不及了,不顾老爷的反对,亲自来京城找人,当时宫府的人说你没有回来,小姐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去找一个听说很有本事的佟老板。
但那个佟老板什么也没说,只要小姐耐心等上半个月,届时再上宫府,就一定能得到你的消息。”彩云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无比。
“不管我怎么劝小姐,小姐都执意要在京城等这半个月,好不容易捱到了今天,结果宫少爷你早就回到宫家了,你、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宫玄靖只能困惑地摇摇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彩云的质问。
为什么?当时在朱府,所有的人都表现得如此明显,认定他连踏入朱府的资格都没有不是吗?
既然早就对这桩婚事反悔了,为什么朱小姐事后又亲自上京城找他?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还是自己弄错了什么?
“我现在就捎信给老爷、夫人,说我们已经找到宫少爷了。”彩云见宫玄靖满脸错愕,显然完全不知道小姐为他受苦的事情,语气这才放软说道:“我家小姐对宫少爷痴心一片,希望宫少爷千万不要辜负小姐的一片心意。”
说完后,彩云这才敛首告退。
一直到彩云离开了,宫玄靖依旧错愕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呆立在客房外,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府的丫头已经端来一碗熬好的药,正打算进房间,就被宫玄靖喊住。“把药给我,我送进去就可以了。”
“是,少爷。”丫鬟小心翼翼地将药碗交给宫玄靖,弯身行礼后才退下。
姑且不论过去如何,朱梦清这一身憔悴确实是因为自己,或许当时反对的只有朱家老爷,而朱小姐始终没有放弃他们的婚事,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只身来到京城打探他的消息。
一想到这里,宫玄靖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跟着举步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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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白霜儿缓步来到客房门外,她早已从仆役口中听说朱梦清的到来,只是没想到宫玄靖会在这里待这么久,不但错过了晚膳,现在都接近子时了,他却依然留在那里。
禁不住好奇,白霜儿踩着无声的脚步来到房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入,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音。
“……但现在没事了,宫家的商行也会一直顺利的运作下去,一切都回到了当初我离开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也不会改变,你放心吧!”宫玄靖低沉温柔的嗓音,慢慢传到白霜儿的耳里。
“宫郎,是我想太多了,我只是太担心你,所以做了这样不合宜的事情。如果我知道你这阵子遭遇了这么多事情,我就不会来这里给你添麻烦……”娇软的女音充满温柔,还有更多的歉意。“你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忙,却还要拨空照顾我,我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如果你没有走这一趟,我又如何得知你真正的心意?我们是未婚夫妻啊!”宫玄靖的语调更温柔了。“你安心在这里养病吧,我等等就写一封信禀报朱老爷,选个好日子后,我们就择日成亲,嗯?”
“宫郎……”
够了,已经够了!不要再说了,她不想听这些,不想听宫玄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和另外一个女人说话。
白霜儿苍白着一张脸往后退。自己怎么忘了?宫玄靖和朱梦清……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未婚夫妻啊!
正如同宫玄靖所说的,商行的信誉已经获得平反,他重新得到宫家的经营权,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轨道,而朱梦清也理所当然会成为他的妻子。
“我到大哥的身边本来就是为了报恩,没错,现下大哥取回了他应有的一切,我应该祝福他才对。”白霜儿喃喃低语。
不对,他本来就已经死在那场意外,如果不是你想办法借了义骸给他,他又怎么能重返人间、完成自己未了的心事?脑海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大声驳斥!
“大哥的义骸只能使用七七四十九天……这该怎么办?现在正是大哥要得到幸福的时候,如果他知道自己只剩下几天不到的时间,一定会受不了的。”白霜儿脸色苍白地猛摇头。
所以你应该按照原来的计画,带他到仙境之地修行,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他也不会被其它人抢走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了解大哥……我知道宫家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地方。”
一个性命只剩几天不到的人,还谈什么责任?现在就告诉他实情,告诉他你是他唯一的机会,你才是唯一能给他未来的人,他会和你一起走的。
“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白霜儿直接捂起耳朵,不想再听到这些诱惑她的声音,她神情痛苦地低嚷着。“不要再说了,我绝对不能告诉大哥实情,他会受不了的。”
白霜儿只觉得脑海里乱成一片,最后跌跌撞撞地往后门冲了出去,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时候,一顶有四名白衣少年抬着的轿子从巷子里出现,直接停在她的面前……
一只手缓缓掀开轿帘,露出一张盈满魅惑、俊美无俦的男性脸孔,他艳红的嘴角咧出抹似笑非笑的痕迹,开口道:“能让我亲自出门迎接的,也只有你一个。”
“佟老板?!”白霜儿一怔。
“你看起来似乎很苦恼,和我一起回水月镜花吧!”佟老板伸手拍了拍,另一顶轿子从后头往前移,最后在白霜儿的面前停下。
白霜儿犹豫了好一会,忍不住回头看了宫宅一眼,最后终于进入轿子。
“回水月镜花。”侈老板重新坐回轿内、放下轿帘。
两顶轿子再次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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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不久,我就会收回义骸。”佟老板带着白霜儿回到自己的阁楼,慵懒地点起水烟后开口了。
“收回义骸后,他会怎么样?”白霜儿忍不住开口。
“我以为你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侈老板眯起眼,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接着闲聊似地开口。“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我有一句话劝你——报恩这个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白霜儿浑身一震。“这不是游戏。”
“喔?”佟老板双眼闪过一丝幽光,随即漾开一抹邪气森森的笑。
“真的不是游戏吗?你不让一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知道他已经死了的这个真相,反而向我借义骸,让他的魂魄暂时有栖身之所。然后陪着他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京城这个原点,而更可笑的是,这个游戏明明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但你这个应该操控游戏的人,却反而陷在游戏里,抽不开身!”
“不,这不是游戏。”白霜儿脸色惨白地辩驳。“他救了我,所以我才报恩,他心里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我让他依附在义骸上完成心愿,只是这样而已……我是真心的,不是在玩游戏。”
佟老板只手托颐,深邃的眼瞳宛如两道利刀,瞬也不瞬地锁着白霜儿的脸,好半晌后才开口。“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他一日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你又怎么会有结束报恩的时候?”
“什么意思?”白霜儿错愕地抬眼。
“只要人活着、还有一口气,就会持续有想要的东西。”佟老板扯开一抹淡漠的笑。“跟在那个人类身边这么些日子,难道你一点东西都没有学到吗?一开始只是想赶着回京,后来又想见见未婚妻,再来又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产业,谁知道他以后还会想要什么?唯一能断绝欲望的方法,就是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才会停止想要东西。”
佟老板优雅地起身,一手拿着水烟,缓缓踱步到脸色苍白的白霜儿身边。“你虽有幻化成人的本领,却始终不是人,瞧,你不过是伪装成人,心里就多了许多念头、添了许多欲望,更何况是真正的人?
你说你想报恩?报什么恩?让他还阳?就算真能够还阳,但然后呢?你确定他往后能停止想要东西吗?要扩建商行?要子嗣?要财富?或者要健康?这么多愿望你又能帮他达成几样?”
白霜儿听到这,身子已经开始发抖、摇摇欲坠了。“不是,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我认识的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
“是或不是,都与你无关了。”佟老板冷冷打断她,跟着幽幽叹一口气。“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告诉你,这件事只能有这么一个结果——我会收回义骸,你若真想为他尽最后一点心力,就是在他烟消云敌之前护送他下地府,让他有机会再转世投胎!”
“不。”白霜儿激动地大喊。“大哥才刚取回一切,他的幸福才正要开始,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佟老板有趣地挑高一道眉。
“求求你,这件事一定还有其它的方法。”白霜儿开口恳求。“你能让他还阳对不对?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求求你,让他还阳吧!”
“还阳?”侈老板冷嗤一声,仿佛那是某种最可笑的建议,他跨前一步,俊美无俦的脸上涌现失去耐性后的森冷和狰狞。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个游戏已经结束了,你的介入并没有改变他的命运,最多不过就是让他多了一点时间做美梦,但这人世间没有不醒的梦,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该是他梦醒的时候了。”
白霜儿脸色惨白,但她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佟老板确实有让大哥还阳的方法,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是你说过的,借我义骸是偿还恩情,他日若是我再踏入水月镜花,一切就会不同。”白霜儿一顿,语气坚定地开口问道:“侈老板,如果这是一笔交易,我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他还阳?”
佟老板一双深幽的黑瞳,因为白霜儿的话骤然转冷,甚至凝出极度愤怒的青色火焰,艳红的嘴唇轻启,吐出冰冷毫无感情的字眼。“不值得的,因为我会要你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我心甘情愿。”
“滚。”佟老板冷声开口。“我不做你的生意。”
白霜儿挤出一抹温柔却又坚定无比的微笑,对佟老板轻轻颔首允诺道:“我会再来,绝对不会放弃的。”
佟老板冷哼一声,直接背过身子,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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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
当水月镜花的大门正式打开的时候,白衣侍从发现石阶上坐着一名青衣少女,她双手环膝坐在那里似乎颇久了。
“姑娘,你……还没有离开?”白衣侍从认出她是昨晚侈老板接回的姑娘。
“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求见佟老板。”白霜儿说出自己的请求。
“请和我来。”白衣侍从一怔,随即邀请她入内,同时对她感到好奇不已,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老板日、夜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情,想必一定是猜出白天的老板心肠软,所以才会在外头苦守这么久吧!
白霜儿一进入阁楼,就看见同样穿着艳红长袍,但一头长发已经编成发辫垂在腰后的俊美男子,虽说拥有相同的容貌,但现在的他,看起来斯文温和,全身上下盈满一种淡定从容的气质。
“你借走的义骸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如期取回。”不让白霜儿有开口的机会,佟老板已经以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出答案。
“如果佟老板能让他还阳,就不需要用到义骸了。”白霜儿也坚持。
“还阳?”佟老板一怔,随即摇摇头叹道:“就算你自愿舍弃千年修行来助他还阳,也还需要很多珍贵的东西,这项交易……不妥。”
“如果加上我卖给佟老板你一个秘密呢?”白霜儿银牙一咬。每个人为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都会变得不择手段。“我知道你们的故事,你和他爱上同一名女子,同样为了她心甘情愿留在人间。”
佟老板噙在嘴角的笑痕一僵,一时之间无法回应。
“千年前,她决定和你决裂的真正原因……”白霜儿深吸一口气,一双明亮的眼瞳认真地凝视着侈老板。
“你若是答应让宫玄靖还阳,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关于千年前的那件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怎么说?”
佟老板敛下眼,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白霜儿认定他不愿意,打算再开口继续说服他的时候,他抬起头了。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