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家身分没那样好,不过单纯的商户,但徐家小姐属兔,命格七两,那可是金兔命,有帮夫运的,自家三儿子将来要走官路,当然要个能帮夫的老婆。
说来还得感谢李四太太到处逢媒婆就说,自家姑奶奶的女儿命重七两,不然他们也。个知道有女子天生命这么厚。
两家约定小满见面。
日子到了那日,徐静淞自然早早打扮妥当,妆花藕丝锦衣,如意千水裙,配上一双绣着白羊吃草圆案的香鞋,捡了一套白玉头面,用整套显得太隆重,于是只用了蝴蝶簪,耳坠,手镯—早夏的花园托紫嫣红,花团锦簇,自然是简单点更得体。
丫头春分笑咪咪的说:「小姐真好看。」
她看着玫瑰镜台上的铜镜,心想,真是美翻。
其实徐静淞不过小家碧玉之貌,只是前世长得太抱歉,所以这一世对自己的容貌万分满意。
程嬷嬷喂她吃了一碗薏仁米粥,又替她擦擦嘴,「小姐差不多了。」
徐静淞深吸一口气,好了,来去见未来婆婆跟未来丈夫。
徐家虽然富有,但宅子却是六十多年前的老宅,园子并不大,不过才一盏茶时间就从她居住的清越院到了花园。
天气很好,碧空如洗,放眼望去一整片蔚蓝,万里无云。
湖面上的荷花虽然还没开,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湖面却已经转绿,翠玉色的荷叶一片又一片铺满湖面,望之舒畅。
水榭旁边放着几大盆的茑萝,绿枝红花,大开大展,极适合迎接客人之用,中间掺杂几盆淡紫色的小木槿,点缀得那红色茑萝更加喜气。
早夏的风还有一点凉意。
水榭中不少人,但只有三个人坐着,一个是她母亲李氏,一个是贺大太太,一个是老爷——贺家说要上门拜访那天,徐静淞第一次知道贺三爷的名字,贺彬蔚。
徐静淞在丫头嬷嬷的陪伴下走入水榭,跟李氏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李氏笑容可掬的说:「贺大太太,贺三爷,这便是我女儿,静淞,快点见过贺大太太跟贺三爷。」
徐静淞便又转向屈膝,「见过贺大太太,贺三爷。」
「徐四小姐长得可真俊。」贺大太太已经是第二次见徐静淞了,这姑娘相貌可人,但不过分美丽,身段穠纤合度,将来肯定好生养,又见她落落大方,内心更喜,于是摘下手上一串碧玺给她戴上,笑咪咪的说:「戴着玩儿。」
「谢贺大太太。」
贺彬蔚对她点点头,微微一笑——东瑞国男尊女卑,这样便算是见礼了。
就见贺彬蔚那个脸……徐静淞在内心吹了一声口哨,喔,长得真的很不错。
双眼有神,长眉斜飞,气息刚毅,一张脸显得英气十足,手指节粗粗的,不像读书人,倒像个小将军。
徐静淞心想,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母亲前几天还不太高兴,觉得男子太俊,屋内又有俏姨娘,这样正妻会辛苦,替她担心,愁眉不展了几日,但今天明显心情变好,脸上都开出一朵花。
贺大太太没那魅力,母亲会开心,肯定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对了。」李氏笑意盎然的开口,「贺大太太,我前几日得了一对白玉小花瓶,据说是用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我知道,贺家什么好东西没有,但通体的白玉瓶实在难得,听说贺大太太对玉有研究,不如来我房中帮我瞧瞧那玉的成色好不好。」
贺大太太一听,便知道这是想让两孩子说说话呢,哪有不懂,马上站起来,「那真是求之不得了,我最喜欢的就是看玉。」
徐静淞傻眼,她屁股都还没坐热,她娘就要跑?
她跟贺彬蔚两个人要说什么啊?
李氏起身,笑得一脸喜悦,「静淞,你就替我款待贺三爷,母亲带贺大太太去看看玉瓶,很快就回。」
两位长辈走了,丫头仆妇也去了三分之二,程嬷嬷跟春分因为刚才里头人多,所以站在石阶下面,现在水榭只剩下他们两人。
徐静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母亲怎么会突然把贺大太太带走啊,没有长辈在旁边敲边鼓,他们这对准未婚夫妻真的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徐静淞拿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听你母亲说,你的三姊要跟着过门当我的姨娘?」
噗——徐静淞顾不得下巴滴落的茶水跟喷湿的千水裙,一脸错愕,她娘怎么连这都讲了?
过了一秒,才赶紧从怀中掏出手绢,印了印自己的下巴,尴尬一笑,「贺三爷放心,我三姊姊长得很美,绝对不是胡乱塞的。」
嫡女出嫁,庶女跟着过门当妾室,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嫡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通常不会挑长得太好看的姊妹随嫁。
这贺彬蔚还没娶妻,房中就一个俏姨娘,可见是看色挺重的,怕他不高兴,徐静淞连忙解释清楚——经过这几天,她已经想得十分明白了,真的就像大伯说的,嫁给鲁家,只好她自己,嫁给贺家,能好徐家。
她对大房没感情,但对母亲有,对昭川有。
将来等自己当了官夫人,母亲在家的地位会得到质量的飞升,昭川就算考不上进士,靠着贺家这边的路子也能找个职位捐官。
然后她又想,虽然鲁大爷现在洁身自好,但不能保证他将来不晕船啊,也许哪日去花街见过世面会吵着要把头牌弄回家呢,没晕过船的人晕起来总是特别厉害,而且别的不说,将来她有孕,一定也是要提通房的,通房有了儿子,身分就会往上提,女人一旦为了自己小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后宅还不是一样腥风血雨。
至于贺彬蔚,虽然有个疼宠万分的表妹,但那也不错啊,就让他跟表妹厮守,少来烦她,自己曾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并不是那么想伺候一个古代人过日子。
当然,儿子她还是要的,只要生出儿子,她就会推说身体恢复不好,把他赶去姨娘通房那边,从此以后,他在他的温柔窝,她专心养小孩,这样也不坏。当然,前提是姨娘通房不准来挑战她正室的威严,不然她这个三十六计都读过的现代人会给她们好看的。
想通了,徐静淞也很快拟定自己的方向,就是像娘哄爹那样的哄着贺彬蔚就好了。
自己不爱他,但让他以为自己很爱他,自己不需要他,但让他以为自己很需要他,充分满足他身为男人的骄傲与自尊,然后自己落得清静。
眼见色胚这么关心姨娘问题,她这个未来正妻当然得好好解释解释,「我三姊姊跟我同年,貌随其母金姨娘,金姨娘当初可是美到我大伯一见倾心,所以请贺三爷放心,她绝对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贺彬蔚只觉得她的答案十分奇怪,他会问起,单纯只是担心庶女规矩不好,贺家规矩多,他不希望有人惹麻烦——自从跟徐家有了默契,母亲就跟他讲了很多徐家的事情,说得最多的当然是徐四小姐怎么好,又说她八字居然那样重,有这种妻子镇宅,他后院无忧,可专心读书云云。
然后难免说起徐家两房,徐大太太赵氏都不教庶女,也不怎么管婚姻大事,徐大小姐,徐二小姐都是十六岁才订亲,人选也是很随便,门户差不多就嫁过去了,完全没去打听爷们的品行,两位小姐都所托非人。
最后当然又回到徐四小姐,品貌端庄,个性贤淑,可为良配。
其实他对正妻的要求不多,母亲觉得行那就行了,母亲总不可能害自己儿子。
所以当母亲跟他说起徐四小姐,他想,那就娶吧,他十七岁,也该成亲了。
成亲说来简单,但其实很多事情,两家得先通通气,确定彼此都有那意思,男方到女方家作客,这时主要是商谈聘金跟嫁妆,然后让两家孩子见见面。
徐家门户虽然比不上贺家,但他对徐五太太印象还不错,觉得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却没想到原本只是讲嫁妆的,徐五太太会提起徐家还会有个大房的庶女跟嫁。
因为母亲一直说徐家大房不好,所以他足想问问徐静淞,你那姊姊有没有问题,要是性子不好,趁过门前还有时间得教:教,却没想到她喷了茶,回过神来就是夸奖自己姊姊多漂亮。
后来又想,身为妹妹,大概也不好评断姊姊的品行,说相貌是个安全的话题,虽然不是他想知道的,但「三姊姊容姿出众」这种答案也挑不出错。
于是点点头,「原来如此。」
「请贺三爷放心。」看,果然好色,一听三姊姊长得美,马上不再追问下去了,府里还有个俏姨娘娘呢,啧啧啧,好个渣男。
水榭又安静下来。
贺彬蔚思虑,这么大眼瞪小眼下去不行啊,回头他娘问他跟徐四小姐讲了什么,他总要提一点出来,娘对他收了玉琢当姨娘这件事情一直十分不满,好不容易挑了个满意媳妇,身为儿子总要让亲娘高兴高兴。
想了想,徐四小姐刚才提自己亲姊,那顺着讲下去应该不算失礼,「四小姐跟三小姐一定是处得不错吧。」
徐静淞内心唉唷一声,听她说三姊姊美马上忍耐不住了,想打听三姊姊呢,「家里请有几位女先生,琴棋书画都是一起学的,一家十一个姊妹都是一块长大,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我们总归是姊妹。」
看似说得很多,但其实很含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徐静淞不想骗人,但也不好跟贺彬蔚讲实话,实话就是五房跟大房真的没那么熟,三姊姊为了要当他妾室,还不惜在大厅跟她下跪,想借此逼她。
说出来,丢脸的不只是徐谨月,还有她徐静淞,刚才那一大段只有一句话是真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
贺卫彬却不知道她内心活动这么多,听她这样说,只觉得满高兴的,母亲擅长琴棋书画,要是徐四小姐过门,他若是闭门苦读,她便可以替他多陪陪母亲——玉琢虽然什么都会,但母亲不喜欢她。
徐静淞就看到他露出那表情,内心呵呵呵,徐家给你准备的妾室又美又有才华,骗人了吧,你那表妹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才艺?
说来,大房几个堂姊妹有一点是真的比五房好,她们学才艺都很认真,整个徐家最一个认真的就是她,一方面是现代人,觉得刺绣真是浪费生命,一方面自然也仗着自己是嫡女,这世间有琴娘,棋娘,说书人,画家,有钱有什么不能有的,自己学得那么辛苦干么,让她花一下午繍一只雉鸡,想想都觉得肩颈酸痛。
贺彬蔚道:「我年已十七才预备成亲,我母亲很是高兴。」
徐静淞在内心鄙视,又不是守身如玉到十七岁,他房中可是有个俏姨娘啊,听说是贺老太太姜氏的侄孙女,有个姑祖母靠着,那姜姨娘过得跟平妻也差不多。
想到将来要跟个美女争,徐静淞突然有点意兴阑珊,很想一锤子打在贺彬蔚头上,问他,你就一个人,娶这么多老婆做啥?
而且姨娘有了,通房肯定也不会少吧,大户人家的通房几乎都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这种打小长到大,情谊深厚,比起貌美姨娘又是另一种顽强。
唉,古代女人的命就是这样,其实她光想就很懒了,但面对未来夫君,还是要打起精神好好应付,「贺三爷镇日读书,想必很辛苦吧。」
川哥儿最近也是埋头读书,叫苦连天,而且整个人痩好多,两颊凹陷,她这姊姊看了都心疼死了。
「读书是挺辛苦,不过能读书也是福气,家中幸好有大哥帮忙父亲操持,不然我也没选择的机会。」
徐静淞有点诧异,以为他是个好色小轨裤,没想到还知道能读书是福气,于是对他稍稍改观,「贺三爷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身分,可见聪慧,得到上天厚爱,贺三爷可别辜负自己的大好男儿身。」
贺彬蔚听她这么说,又意外,又高兴。
皇商虽然有个「皇」字,但毕竟是「商」,来往的都以商户为主,贺彬蔚十四岁上开始走春宴,各家小姐对他莫不全力示好—贺家要给贺三爷捐官不是秘密,若能嫁与他为妻,将来不就是官夫人了吗?
贺家有钱,他又将来可期,加上他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挺有自信,在外面,各家姑娘秋波一阵一阵,回到贺家,几个大丫头看他都是笑意盎然,祖母那边的姜家表妹从小就说要嫁给他,母亲那边的杨家表妹也暗示了不只数十次,不过他的婚事不是祖母不满意,就是母亲不满意,才会拖到十七岁还没定论,虽然年纪有些大,但在婚姻市场还是很受青睐的,就连官家小姐有些都愿意跟贺家讨论这门亲事的可能性。
众人都跟他说,要好好读书,才不会辜负爹娘祖母。当然,他很爱祖母跟爹娘,只是这些话他真的听得很腻,真奇怪,为什么他一定要是为了谁谁谁才做这件事情,他不能单纯为了自己吗?只有她跟他说,好好读书,才不会辜负自己大好男儿身。
对,没错,他读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啊,男儿有为应若是,可一堆人不懂,只想着什么光宗耀祖,真没那么麻烦。
他不信鬼神,他只信今生,信自己。
他努力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让祖先开心。
原先他只想娶个让母亲高兴的妻子,现在看来,这徐四小姐的见识还是不错的,他可不想娶个妻子整天在他耳边叨念「为了我们贺家的面子,三爷您一定要好好读书」,想到就很烦。
不错,不错,嫡女果然就是嫡女,眼界开得很,姜家表妹跟杨家表妹虽然美貌,却无法在这点上跟他感同身受。
他也知道自己院子是挺乱的,不过如果足徐静淞,他相信她会处理好的。
想想,解下腰上的玉佩,「徐四小姐收下吧。」
徐静淞呐呐的接过,「谢贺三爷,不过小女子没有准备……」
「不妨。」贺彬蔚抽起她手中的帕子。
徐静淞急了,「那刚刚擦过茶水,脏了。」
「不要紧。」
月白色的帕子上有一点茶渍,帕角绣了棵迎着劲风的松树,劲松,静淞。
她喷茶时,他还觉得她只是比较粗疏,许是现在对她印象好了起来,居然觉得她也许十分有抱负。
一般女子会绣鸳鸯,百合,但她绣的是劲松,长在悬崖,风吹不动。
挺好的,他对婚事原本只觉得可有可无,可现在开始期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