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他坚定的重复。
“没这么严重吧?”原来人从平静到狂乱,不需要一秒的时间。她爬网过微湿的长发,水气令她心烦意乱或许,不只水气而已。“我承认,我搞砸了一件事,但不至于弄到要离婚吧?”
范错为起身,拿来浴袍穿上,“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她跪在床上,小心不压到受伤的脚,“所以呢?”
“原则是不能妥协的。”他把冰敷袋放到她脚踝上,示意她按着。
她发飙了!“这种时候,你跟我打什么官腔?”
他更形冷静,“不是官腔。”
“为了你,为了我们,我非常努力,拚了命那样的努力,”紧随在怒气之后的,是眼泪。“难道你没看见吗?”
他依然是那副表情,“就是因为你太努力了,我更觉得应该离婚。”
蒂珐恨恨的揩了下脸。她不懂,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婚姻不就是要用心经营吗?
努力这种事,只嫌不够,没有太多,他怎能把这当作离婚的理由?
想起在派对外,他嫌弃她用的字眼。“是因为我让你丢脸了吗?”他说她不好看,她一直记着,那三个字像三把小刀,戳刺心口。“我知道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美美的,我算是犯了一个新手级的错误,所以呢?改过就好啦,罪不致离异吧?”她愈说愈气,不禁讽刺。
他没说话。
过了几秒后,她冷静了点,软下语气,“对不起,我应该好好梳妆过后再去,但我好不容易赶到饭店,一心想先见到你再说。如果我上来梳妆再下楼,派对也结束了,所以……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为什么回家?”他靠在墙上,双臂环胸,“忘了带什么东西吗?”
她把事情重新过一遍,“不是,玛丽乔希望在派对上展示那枚铃兰胸针,她说了很多理由……”
母亲掰得到的借口,他也想象得到。“她没有受邀到派对。”
“我知道你不让她去,但是她帮了我很多忙,我不忍心叫她离开。她要走之前,显得那么落寞,所以我就想……”想到玛丽乔当时已经在设计她,她不禁又气又羞,哭了起来。“是她心机太重,不是我的错!”
“回家后,为什么不尽快折回来?”
“有人通报我们家瓦斯漏气,瓦斯公司的人坚持要检查。后来,水电工也来了……”她叨叨絮絮陈述当时的情况,“是他们挡着我,让我出不了门,不是我的错!”
他毫不动容,“根据你的话,这些人没有神奇的本事,没有强制的权力,依然能把你困在屋里,出不了门?”
她为之一窒,防卫的说,“不然我能怎么办?”
“对啊,你能怎么办?”他附和。
那附和不是真心的,她听得出来。“你又不能赶回去接手。”
“确实我不能。”他又点头。
她恨他表面上同意,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鬼,“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你必须知道,这不是我造成的。我相信你也猜得到,是谁在暗中搞鬼。”无须对质,她已经知道,玛丽乔是这一切的答案。“我知道你对这个派对的期待很大,我也非常抱歉。下一次,我保证,下一次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准时出席。”
“没有下一次了。”
“阿为,拜托你。”她死命恳求,却一边想拿榔头敲他。他已经知道这一切非她所愿,为什么还不改口?“我是为了你,才会愚蠢的相信玛丽乔想为你做些好事,想跟你修复关系。请你至少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范错为走开。
这,正是他不能给她机会的理由。
爱是双面刃,是幸福的秘方,却同时也是杀心的武器。只要她爱他,她不够强大,就会被母亲伤害。
蒂珐跳下床,一跛一跛跳到他身边,“是你说过,你要当我的家人,是你说你想保护我,这份心意难道变了吗?”
他略过未答,“我也说过,要你重视你跟我的意见,不要管我家人怎么想,我说了很多次,但你不听。”
“我承认前阵子被冲昏了头。”
“我提醒过你。”
“我没听进去,是我的不对,我已经学到教训,不会再上当了,我……”
“不。”他仅用一个字,终结她的哀求。
“我没那么傻,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她强力辩驳。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那就告诉我!”
“现在的你,还无法听懂。”
“那就说到我懂为止!”她吼。
“你对我的感情,使你对自己的防备变弱!”范错为走过来,弯下腰,双眼对着她,终于出现情绪,“当初你吸引我的,是你的坚强,你的勇敢,你对自我的保护。我当时看到的你,是一个永远不对自身困境屈服的女人,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会跳起来打回去,你不软手,也不过度追打,你活得不卑也不亢。”
“我可以再回到那种状态。”她吼回去,“那有什么难的?”
她当然可以,他毫不怀疑,重点是,要花多长的时间?以什么为代价?
他说过,他不降低对幸福的要求。达不了目标,他情愿放手。“我承认我犯了一个错,我没想过爱情是那么强烈的因素,使你失去最大的特质。”
“我可以再变强,我学得很快!”看他不动摇的脸色,她咬牙的问,“你要我求你吗?”
“不要。”他直起身。
“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没有。”
她死命瞪着眼前的男人。他还有话没说,她感觉得出来,可他矢志不说。
也许太累,也许太心碎,也许这个婚姻当时开始得太仓卒,此时太突然的喊结束,早在意料之中,她已经无法去想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只知道范错为烂透了——彻彻底底的烂、透、了!
她不过是搞砸了一件事,他就拿出婚姻来决断。他欣赏她的时候,急急要娶,不到手不罢休,可当她有违他的意念时,他开口要离,半点机会都不给。
“要离就离!”她抓起枕头摔过去,“范错为,我恨你!”
三天后,他们在律师事务所相见。
托他的福,这辈子,她第一次见识到离婚怎么进行,原来只要夫妻谈好,再加两个见证人签字盖章,就能到户政单位办离婚。
他们没有孩子,没有复杂的财务关系,他自愿提供一笔数额不低的赡养费给她。
以她原本的傲气,当然不会要,但是转念一想,要结婚的是他,要离婚的也是他,她像配合演出的丑角,何不领钱了事?多笔钱在身上,可以防身。
现实要紧,她收了,反正今生不打算再相见,她的自尊心怎么抗议也无所谓。
她租了一户门禁森严的单身公寓,才安顿好,便巧遇之前的夜店老板。
他需要人手,她需要工作,范错为不再在那里驻唱,没啥顾虑。她束起马尾,穿回制服,继续端酒,结婚又离婚的经过,仅有范家及少少几个人知晓。
三个月后,老板投资凤凰岛,要开酒吧,需要一名信得过的人飞过去监工,她毛遂自荐,即使不晓得凤凰岛在哪,却也知道,她必须离开有他的土地。
七个月后,酒吧开张,她延长停留时间,监督营运。
九个月后,范错为发片。不知是谁扯出了那段短命的婚姻,她的名字忽然间家喻户晓,她的脸出现在各媒体,她的过往与底细被刨出来见天见日,都是不怎么好听的传闻。
故乡,她是回不去了。
几经思虑,她把那笔赡养费提出来,投入酒吧运作,她成为合伙人之一,定居凤凰岛。
六年后
酒吧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蒂珐,宝贝,我为你而来。”范错为露出气定神闲的笑容。
蒂珐瞪着他,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什么宝贝?别乱叫!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
“看吧,她认得我。”他对那些男人说,“我是她丈夫。”
“前夫。”她忍不住开口更正,“六年前即毫无关系的前夫。”她对那头头说,“叫他滚,我不想看到他!”
头头狐疑的看看范错为,再看看蒂珐。傻子也知道,毫不相干的前夫怎会没事出现在前妻的地盘上?尤其是这种时候。他不是傻子,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陌生男人是来救人的。
局势完全改观了!头头知道。只有蒂珐一个,不难制伏,更不怕她不听话,女人在先天上有许多弱点,但是多了一个男人,尤其是精壮健实,有胆子只身前来的男人,情况就不同了,一个弄不好,人多的他们会失去优势。
“把他们锁进储藏室!”
蒂珐往前一倾,“等等!让他出去,这真的跟他无——”她差点冲出去。
旁边一个男人毫不思索的举起手中长枪,枪托对着她的侧额敲下去。
另一只手闪电般举起,及时撑住枪身。
那男人一紧张,触到扳机,砰砰砰砰一阵乱响,子弹斜向击出,天花板的碎水泥块登时崩落下来。
蒂珐被一股力量压着往下趴,避开那一击,心脏差点破掉。
落石声后,一阵蒙蒙烟尘扬起,半晌之后,现场恢复平静,所有人陆续起身。
“阿为?”猫着腰的蒂珐,怯怯的抬头。
只有两个人没趴倒,一个是持枪要打她的人,另一个是范错为。
再看仔细些,那误触扳机的男人神色空空,已然被刚刚的变化吓傻了,而范错为却是直挺挺的站着。
他一扯,那把长枪落在他手中,他低下头说,“我没事。”
下一秒,七、八支枪口对准他。
蒂珐为之一窒。
头头知道,即便在下一秒便夺回主控权,但他们的气势已经输人一大截。与己方相较,这个陌生的男人更能豁出性命。
连命都不要的男人最可怕!他考虑一枪先毙了他。
下一瞬间,范错为笑了笑,抛开长枪。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进去。”他拉起蒂珐,紧扣在身边,用身体替她掩护。
“我带了交换条件来,等你想好之后,进来找我。”
“钱收买不了我。”头头恫吓。
“其它东西却可以。你们不出去,不就是还在等某些东西运来吗?”
那头头下巴一紧。
“是什么东西?”蒂珐警觉的问。
范错为没说白,“那些东西被扣住了,不信的话,打电话去确认。”他稳稳的说,“只有当我们平安出去,那些东西才会被放行,你考虑考虑。”
他一拍她的屁股,惹得她回头怒瞪。“我们走,进储藏室。”
门关上,天与地,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经过刚刚的生死危机,蒂珐几乎虚脱。
储藏室空间不大,只有一条走道净空,两旁摆满了货物,与外面隔了一扇薄薄的木板门,顶多算是空间的区隔与视觉的屏障,不具任何保护效果。
范错为把她按坐在一座迭高的酒箱上,背挡在门与她之间。如果外面那些家伙大开杀戒,他们得越过他的尸体,才能动到她。
蒂珐读懂他的肢体语言,有点气,更气的是,她有点被感动。“你没有资格出现在我面前,”她恨恨的说,“更没资格对我摆出保护者的姿态。”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跟你谈资格了?”他一脸无所谓。
她为之气结。
小空间里,空气不怎么流通,属于他的味道很快就扩散开来,气味让一切有了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