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后悔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要我承认什么?」她咱地放下筷子。「一开始我是怨你的……可是后来想开了,你,只是没那么爱我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爱妳。」
「你够了喔,风静起!」她要翻脸了。
每次都用这句话来搪塞她。
「我爱妳,要不是那么爱妳就不会跟妳离婚,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一字一句,不受梁心愿的怒火波及,金色的眼里有着盘旋不去的苦涩。
「太深奥了,我不懂。」她撇过头。
「那一年我在查德受了伤。」
她瞬间抬头。「你什么时候去查德的?」受伤?什么伤?她几乎想冲动的站起来仔细检查他的身体。「我记得你最后一次跟团不是到伊拉克?」
「嗯,我们后来转到查德去,那时候的查德正在内乱,逃难的难民、民兵都挤在边界,逃也逃不出去,要时刻担心轰炸机,总之情况很复杂。」
「你受了什么伤?」严重到需要离婚的地步?
「我一直昏迷不醒,人醒过来时已经在美国,发现炸弹碎片嵌入脊椎伤了神经,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梁心愿的头低了下去,彷佛有什么锁住喉头,难以呼吸。
「我自己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很明白,五年、十年,我一点都不确定能不能再站起来走路,我不能拖累妳,妳还年轻,还那么美好……钦,妳别哭……」
她抿着嘴,眼儿红了,可神情没有因为这样放软下来,反而都是懊恼。
「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凭什么替我做这种决定?」
「我知道我错了。」
想不到他又道歉,猛兽也有变成家禽的一天,梁心愿叹了口气。还气什么?他很轻易的让她消了怒火。「那伤现在还痛吗?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她微颤的伸出双手想碰触他,可到半途又想缩回来,却被眼尖的风静起握住,没有费力挣扎,从他指间传过来的温度暖和了她的人还有心。
「没问题了,妳忘记我可是拥有魔鬼般的体能?,」
唯一留下的纪念,就是只要变天,他的骨头便会预先做气象报告。
「真的?」
「纯金的,妳可以免费鉴赏。」
她娇慎的白了他一眼,目光流转,那种放下心又不知道要拿他如何是好的神情动人极了。
「我还没有原谅你。」他还是把她当外人。
「心愿,我们复合好吗?要不然……留校察看?给我表现的机会?」退而求其次已经是最后限度。她好想用美丽的笑容,无邪的温柔点头,可是,那个头她点不下去。为什么再不能义无反顾的,像以前那样天真娇惑的用全身的力气答应?
「心愿?」
梁心愿不复杂,她甚至是单纯的,向来风静起都能从她的眼神、举动看出她的想法,现在她……迟疑得很厉害。
她犹犹豫豫地看他,「静起……」
风静起温柔的打断她。
「先不要说没关系,我知道横亘在我们两人中间有两年的空窗,这瞬息万变的世界,一秒钟,人心就会变了,何况两年。」
他想知道她这几年的生活细节,想了解她更多,他们的交集那么少,他可能等上十年也打动不了她的心。
所以,他必须另想办法。
往好的方面想,她不再如同前几次那样冷漠的拒绝他,这算是好的开始对吧?
老实说男人也怕拒绝的。他的万般不确定终于得到了响应,虽然不是浓烈如火的响应,但她的不再抗拒让他们的关系向前迈进一大步,这些已经足够让他快变成死灰的心重新燃烧起来。他会把她争取回来的,是的。
「我知道我对妳不够好,我在病床上那些日子曾经想过为什么我从来不曾把握和妳在一起的时间,我错过了好多可以表达的机会跟时间,我后悔了,现在的我想每天跟妳在一起生活,想一早起来就可以看到妳的脸,可以看见妳爱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妳两脚踩在地板上那浑圆的脚趾……」
「别再说了!」一种极致的幸福充塞在她心里,她捣住耳朵,从心口到喉咙都在颤抖。
「好,我不说,妳赶快吃,菜都凉了。」
她洁净如白花的笑容像春日阳光,要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真想就这样扑过去。
受到蛊惑般的鼓励,全身血液开始集中在下腹,他眼中镀染了一层情欲,明目张胆的盯着她,想把她吞吃入腹。「妳不吃的话……换我吃妳……」他的眼神太赤裸,赤裸得让梁心愿想假装没看见都没办法,哪知道薄染了红霜的容颜在风静起看来更加可口了。
他越看越猖狂,直到梁心愿用小手掩住他爱意满满、几乎溢出眼眸的眼睛。
风静起拉下她的小手放在嘴唇上轻吻。
「拜托你这是公共场所。」
「不要紧啦,少年人谈恋爱我们也很爱看。」原来忙着掌厨的老板娘用她的台湾国语鼓励他们。
年轻真好,让人想起初恋啊……
想当然耳,饭没吃成,两人从小吃店落荒而逃,一直逃到人车汹涌的大马路上。
以后以后这间店绝对不能再来。
糗大了。
然后你看看我,我啾啾你,怀抱同样心思的男女又尴尬又是好笑。终于,真心的放声大笑。这一笑,泯了恩仇。
道过晚安,两人各自回到公寓。
他目送梁心愿走进屋里,门关起来,确定落了锁才回自己的公寓里。
好简陋的房子,除了一张弹簧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无所谓,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在这里长住。
他的床就靠着梁心愿房间的那面墙,他翻身上床,双臂垫在脑后,同一层楼,不同的两道门,各自关上,就成了两个各不相干的世界了。
尽管他们彼此曾是夫妻,曾是最亲密的爱人,相濡以沬,但是现在的他们却因为一道薄薄的墙而有了隔阂。
他翻身咒骂,澎湃的热情无处可倾倒,风静起无端的恨那道墙。
「心愿,现在的妳在做什么?有没有一点点想我?我很想妳……」他告诉自己这是独眠的最后一晚,明天,明天走着瞧吧,他一定要尽快打破两人间的藩篱。一个人的床好孤单,他受够了!
梁心愿从进门就把包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啪啪啪,连续把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应该说,是和风静起结婚的时候养成的。
人真是惯性的动物,一旦习惯了什么,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人也是一样吧?
不管往后在人生的旅途上又遇见多少人,最心爱的,排在第一个顺位的,永远只有最初的那一个。
她忘了要换上室内鞋,脱下高跟鞋后掉魂似的到处晃来晃去,最后停在同样一面墙壁前,她怔怔的摸着简单粉刷水泥漆的墙壁,他就在墙的另一个面,只要几步路就能抵达他的怀抱……
她的心还有他,一直都是。
两年来,有多少男人向她示好,表示要追求,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对别人敞开心房,再去爱人。如今风静起回来了,还说要留校察看,他是怎么想到的?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随便说个冷笑话就能逗她笑,随便讲个什么,她总是牢牢记在心底反复品尝。
她是不是很傻?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她也无从向谁诉说。
说她还爱着前夫,心里思思念念就他一个人,会被嘲笑吧,这是什么年代了?
她想得痴傻,忽然嘴角噙笑,那是抹苦笑。
「梁心愿,妳到底是哪里不对了?竟然对着一面墙发傻,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妳只是下班后和一个男人去吃饭,就这样而已,不要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这样太丢脸了。」
拍拍脸颊,再也不看那面墙一眼,她摇摇头,决定要进浴室好好把全身泡在冷水里,她需要清醒。
泡了澡,整个人都舒坦了,窝在藤椅上有一搭没搭的擦着半湿的头发,胡乱按着遥控器,角落的立灯染上了寂寞的橙色。
这就是她一个人的生活。
每天都没有什么变化,每天都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