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郑雍在Villa后院来回踱步,夜风虽凉,偏偏怎么也冷却不了他烦躁的心神。
从罗爱理仓皇逃离后,他便一直处在这焦躁的状态,跟周在秀吃饭时都不能专心,她是在元的姐姐,在元警告过他如果不是真的有兴趣,就别去招惹,而他的确也觉得自己感情的空窗期够久了,是时候开展新恋情了,周在秀虽是出身豪门,但丝毫没有一般千金小姐的骄气,教养极佳又聪明优秀,是个好对象。
借用周在元一句话,他姐姐能看上他,是他三生有幸。
可为什么,在与周在秀约会时,他满脑子想的却是那个势利又任性的前妻?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视线,而那个意外的拥抱更令他几乎发狂……
该死的!不该是那样的,他不可能对那女人还有情欲!只要有一点点,他都觉得是对自己最严厉的背叛与嘲讽。
“爱理,算我求你,你……别走。”
“够了,郑雍,真的够了,你放手让我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用,可你相信我,我不会一直这么落魄的,我一定会成功……”
“这话你说过几次了?你还要我等多久?我受够了这样到处借钱的日子了。”
“爱理,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不是吗?”
“可是我现在已经觉得没有甘,只有苦了。”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是因为他你才……”
“跟别人无关!我就是累了,郑雍,我们离婚吧!”
当年悲惨的回忆至今仍不时在他脑海浮现,他,郑雍,一个在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当天远到老婆踉别的男人约会的丈夫.,因为事业失败筹不出钱来交水电费,被老婆在大冬天时赶到屋外受冻的丈夫,被逼着签下离婚协议书时,听老婆说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他的丈夫……
如此的狼狈,如此的不堪,受尽羞辱,却在离婚四年后依然思念着前妻!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丢脸的男人吗?
郑雍恨自己,深深地、深深地恨着。
他彻夜未眠,在屋外吹了一晚的冷风。
饭店另一角,员工宿舍里,同样有个人夜不成眠。
罗爱理很早就起床了,浮肿的眼下透出一抹淡淡的阴影,她用粉底掩饰了,气色仍略显憔悴。
吃过早餐后,她迅速投入工作,Dream Driver的员工激励营持续进行,依然是忙碌的一天,她领着组员在活动现场支援,几次差点撞上郑雍时,两人都互有默契,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
察觉他也在避着自己,罗爱理说不出漫上心头的是什么滋味,仿佛松了口气,心房又有点空落落的。
这样最好了。她告诉自己。本来离婚的夫妻就不该还幼稚地争斗,像两头野兽抓得彼此鲜血淋漓,保持一定的距离,留点残存的美感,才是良策。
一夜夫妻百日恩,毕竟是有过情分的,又何必非要将那仅剩的一点点情分消磨殆尽?
于是,当罗爱理远远地看见郑雍与周在秀在紫藤花架下微笑交谈时,她告诉自己,应当祝福他们,瞧他们郎才女貌,外表多登对啊!
“我们大小姐跟郑执行长之间看起来有点微妙耶。”
不仅是她,钱多多也看出两人关系不寻常,低声在她耳边说八卦。
罗爱理淡淡一笑。“他们两个人挺配的。”
钱多多闻言,秀眉一挑,倏地转头望她,眼神有些异样。“爱理姐你真的这样觉得?”
她一愣,反问。“你不觉得吗?”
钱多多没立刻回答,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嗯,他们看起来是挺配的,不过我觉得……”悬疑地顿住。
“觉得怎样?”罗爱理沉不住气地追问。
钱多多见她眉宇微蹙,一副又好奇又有些纠结的神态,俏皮的黑眼珠一转,粉唇微锭。
“我觉得啊,有某个人跟郑执行长会更配。”
意有所指的言语令罗爱理心韵跳漏一拍,不禁瞥了一眼身旁笑得太过清甜的女孩。
难道多多发现什么了?但……不可能吧?她一直掩饰得很好,不是吗?
“你说的那人是谁?”她试探地问。
钱多多耸耸肩,眉眼弯弯。“这个嘛,是秘密。”
还秘密咧!罗爱理脸颊一热,不觉眯了眯眼,想打人。
“我不想讲出来让那人觉得害羞,所以还是……”钱多多手指在唇前一划,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罗爱理脸颊更热了,心韵纷乱,表面却只能强装若无其事。“既然这样,你就别说了,像这种流言蜚语,似真似假的,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准。”
“是是是,有很多内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清楚。”钱多多用力点头。
罗爱理暗暗磨牙。
钱多多又笑了,眼睫毛像蝴蝶翅膀翩翩地眨呀眨,分明是在调侃。
罗爱理尴尬地咳两声,正欲发话,钱多多蓦地脸色一变。
“那色狼老头又来了!”
罗爱理一凛,顺着钱多多的视线往后看,果然发现刘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哎呀,罗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刘董笑得见牙不见眼。
毕竟是饭店的VIP贵客,罗爱理再如何感觉恶心,也只能回以专业的微笑。
“刘董您好。”她礼貌地招呼。
钱多多可没她这样的好气度,轻轻哼了一声。
罗爱理担心她当场失态,抛给她警告的一眼,钱多多会意,不情愿地别过头,偷偷抿抿嘴。
刘董没注意到她的不屑,全副注意力都在罗爱理身上,他眯着一双贼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才一阵子没见,罗小姐好像又变漂亮了。”
这老头想干么?
罗爱理悄悄捏了捏拳,唇角继续勾着假笑。“刘董客气了,您事业忙,难得有机会度假,请在敝饭店好好放松休息,我们就不打扰先告退了。”
“站住!”刘董厉声喊。“我话还没说完呢!”
罗爱理一凛,努力保持面无表情。“请问刘董有何指教?”
刘董冷笑。“指教倒没有,就是有点心疼,听说我老婆上次当众给了你一巴掌?”
调戏的口吻令钱多多听了大怒,忍不住冲上前呛。
“喂!你这人怎么……”
“多多!”罗爱理连忙喝止,伸手将她拉回来,以眼神警告她千万别对客人失礼。
“你不是还有几间客房没打扫吗?先去做事吧。”
“可是爱理姐……”钱多多又急又气,不放心让她和色狼刘董独处。
“快去吧。”罗爱理放柔嗓音,微笑安抚。
钱多多皱眉,犹豫数秒,终于还是听命而去。
罗爱理这才缓缓转向刘董,眼神瞬间结冰。“我们把话说清楚吧!刘董事长。”
紫藤花架下,郑雍与周在秀仍笑着闲聊。
周在秀穿着香奈儿套装,言谈举止流露出大家闺秀的娴静优雅,勾在唇畔的笑意浅浅的,恰到好处。“对了,早上有记者打电话到我们饭店,希望我们能说服贵公司提供员工激励营的活动照片。”
“这个很抱歉,我们员工激励营的活动是不对外公开的。”郑雍单手插在裤袋,斜倚着花架,身姿闲逸,气韵从容。
周在秀凝睇他,目光流连。“我也是这样对那个记者说明的,连我们饭店员工都被要求要对活动内容保密呢!”
“是不是对你们造成困扰了?”
“怎么会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谢。”郑雍微笑温润。“在元说得不错,你办事大家可以放心。”
这是对她的称赞吧!周在秀心下暗喜,正欲说话,一道翩然如蝶的身影匆匆跑过来。
“周经理,郑执行长!”
“怎么慌慌张张的?”周在秀扫一眼女职员制服上别的名牌。
“你是房务部的?”
“是,我是钱多多。”她一面气喘吁吁地报上名号,一面转向郑雍。
“郑执行长,我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真是太没礼貌了!周在秀不悦地蹙眉,正欲阻止,钱多多已不顾一切地将郑雍拉到一边。
周在秀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见郑雍听了神色大变,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罗爱理决定跟刘董摊牌。
总不能每回遇上都躲避,迟早有一天她必须正面解决这件事,断了这个色狼老头对自己的骚扰。
“刘董听说过性骚扰防治法吗?”她轻声问,语气很淡,神情很冷。
“什么意思?”刘董皱眉,脸色当下变得难看。
她微扯唇,一字一句,音质清冷如冰。“本法所称性骚扰,系指性侵害犯罪以外,对他人实施违反其意愿而与性和性别有关之行为,且有下列情形之一者:一,以该他人顺服或拒绝该行为,作为其获得、丧失或减损与工作、教育、训练、服务、计划、活动有关权益之条件。二,以展示或播送文字”
“够了!”刘董厉声喝叱。“你不用这样跟我背法条,你的意思是想告我吗?”
“我的意思是,”她直视神色不定的刘董。“关于你对我做的,已经构成违反性骚扰防治法的条件,尊夫人那天打我一巴掌,是因为对我有所误会,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向她解释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董你以为如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能说的自然只有事实。”
“你真以为这些年来,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她不知道吗?”刘董逼近她,不怀好意地冷笑。“还有,别以为你把那个什么防治法搬出来就能威胁我,你以为告人很容易吗?性骚扰要举证的,就凭你一个打扫房间的丫头告得过我?”
她当然知道凭自己一只小虾米要对抗大鲸鱼不容易,但……
罗爱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镇定。“必要时我可以去找出那些以前曾经被刘董你骚扰过的女孩,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是单薄的,但如果能结合其他人……”
“臭丫头你识相点!”刘董火大了,忽地一把扯住她臂膀。
“我可警告你,我是看在你们王主任的面子上才放过你的,你最好不要再惹毛我,否则让你这么漂亮的美女再跪一次,我会心疼的。”他一面说,一面涎着脸朝罗爱理耳畔吹气。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放开我!”
她愈是挣扎,扯住她的老头仿佛愈兴奋,狼眼放出欲望的光芒。“我说美人儿……”
话语未落,一条肌肉结实的手臂突如其来地横伸过来,硬生生地架开刘董身子,逼得他连退几步,差点因站不稳而跌倒。
“X!是哪个混蛋!”他气得飙脏话。
“是我。”一道凉凉的嗓音扬起。
刘董抬头一看,霎时惊得倒抽口气。“你是Dream Driver的……”
“对,我是郑雍。”郑雍语气漠然。“没想到刘董事长喜欢这样当众调戏女人,我不晓得你有这种癖好。”
糟糕了,这可是郑雍呢!近来在商界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要是他随口在社交场合说上一句对自己不利的话……
刘董审时度势,深知自己今日当场被抓包,恐怕是讨不了好了,只能尽力补救。“郑执行长,我想你是误会了……”
“我不觉得自己误会了。”郑雍冷淡地打断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得很清楚。”
刘董懊恼地咬牙,只想把责任推给罗爱理。“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我……”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郑雍蓦地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神杀气腾腾。
“刘董事长,你可能不晓得,我这人一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事情,但如果有必要,我的拳头可是很硬的。”
刘董再傻也不会听不出这话里威胁的意味,更不会看不懂那狠厉如猛兽的眼神,他心虚地直喘气,忙不迭地摇手。“别、别这样……误会,只是误会,开开玩笑而已,大家何必这么认真呢?呵呵……我等下跟人有约,先走了,郑执行长,有机会我们再聊啊!”
说着,刘董挣脱郑雍的钳制,飞也似地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