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们已经将那个小娘皮设的陷阱都给找到了,所以我很确定,以前那个大山庄的废墟就在这里,今天肯定能找到!”
“大田,你怎么知道就是在这里?”
“笨!不在这里的话,她设那么多陷阱做什么?”身为踩中陷阱最多的受害者,林大田说得既权威又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就把钱香福那个小娘皮给抓来虐打个半死!
“也有可能她做这些陷阱只是为了抓兔子山鼠啊。”
“蠢货!这山上所有活物早被吃光了,哪来的兔子山鼠可以抓?你抓一只给我看!”林大田骂道。
“大田,你就算每次上山都踩中了陷阱,也犯不着朝我们发火。如果你更小心一点,就不会受伤了!像我们就都没事,即使踩到了陷阱也能及时跳开。所以还是你粗心大意才会受伤,对我们发火也没用。”实在受不了林大田四处乱喷的火气,一名大汉大声顶嘴起来。
“林大地,你鬼嚎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啊?!”
“你受不得人家吼你,怎么我们就得任你吼!?别以为山上没人,就敢扯嗓门叫。你以为大声就有理啊!?大声就能让我们忘记你是个每次上山都会掉进陷阱的衰人啊!”
“反了你了!敢这样对我说话——”
“好了好了,别动手!我们今天大清早摸黑上山不是来看你们打架的!想打架回去再打,最好在村长面前打,我们才不管你们!现在,我们一边找陷讲,一边想办法找到那座废墟。”几个汉子分别拉开两个火气上头的人。
“可那废墟听说早就被几波盗匪给洗劫得一干二净了,而且还被放火烧了好几次。烧完之后让人把墙面、梁柱都拆得碎碎的,连地板都下挖了好几尺,就算有什么地窖或秘藏,也早被掏光了,为什么村长要我们一定得找到?”有人实在不解。
“虽然我们是听别村的老人说过那废墟里还藏着以前大地主的家财没被找到,不过我们却是不信的。我们整族的人迁居过来时,那山庄早就被烧掉了,连剩下的残砖剩瓦都被人拾走,所以现在才会连个确切地点都找不着。村长要我们找的,不是什么财宝,而是那个小娘皮藏着的田产地契。”
“田产地契?那种重要的东西当然是好好藏在家里,怎么可能会藏在山上的废墟里?!”不信的声音。
“就他们那间破屋子,从大门口一探就看到底,能藏什么?平常那小娘皮出外做活,家里就两个老残病弱的废人,她哪敢将贵重的东西藏在家里,那还不立马被抢走。这阵子她天天上山来,就一定是将田契藏在山上了。而村长认为,山上唯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就是那座废墟。”
“有道理。村长果然就是村长,脑筋硬是好使!”众人全部拜服于村长的英明神武,一起拍了几句马屁,才又接着道:“那咱快找吧,顺着陷阱的方向走,一定就能找到那座废墟。”
众人于是又拿着树枝小心地走着,并不时戳插着前方的路,就为了防止自己踩到陷阱。走了约有两刻钟,果然再没有找到新的陷阱,有人放松了警戒,吁了口气说道:
“这几天林大田连踩掉了五个陷阱,大家也挑掉了七、八个,所以我认为这附近应该没有别的陷阱了,那小娘皮毕竟是孤身一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在这一两天里就挖出新的陷阱害人。”
“林大水!你说我作啥?!就惦记着我踩中五个陷阱!你觉得很乐是吧?!”被点名的林大田又不爽了,用力转身扯着说话的汉子不放,举起拳头就要揍人。
“林大田!你想怎样?!就说你怎么了!?自己衰还想揍人!怕你啊!”
“好了好了!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了!快住手!”
“你们好好的找陷阱可以吗?别闹了!”有人劝着。
“放心,没陷阱了,让他们打,打死了算完!林大水,我挺你!”有人懒得拉架了,起哄开斗。
于是一群准备干坏事的汉子摸上山,什么坏事都还没干成,就先自个儿窝里斗起来了。本来只是两个男子的互殴,后来波及到想拉架的以及叫好的,于是乱打成一团,打得没有节制,也不分对象。
秦勉一路隐去身形,默默跟在这些人身后,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明白这些人所说的废墟,其实就是他记忆中那座已经被焚毁的秦庄。
而他家的祖坟地,就在秦庄的后方;所以这些人正好可以给他带路。
他注意到沿路许多不明显的地方有一些坑洞,应该就是曾经的陷阱,如今已被这些人破坏掉了。这些坑洞并非全是人力挖掘出来,而是利用地形去顺势造成的陷阱。秦勉心中很是感兴趣地想着:如果这些陷阱没有被破坏,那么,他能识破并躲过吗?
应该……可以吧?
才这么想着的当口,不远处那群骂骂咧咧打成一团的人,突然发出一致的惨叫声,叫完后,所有声响便都消失不复闻,喧闹的山林里变回半点人声也没有的宁静……
发生了什么事?
秦勉不由自主地进入备战状态,整个人变得专注且蓄势待发,如同正在对敌应战那样地紧绷与凌厉。
静待了好一会,仍然完全听不到声响,便猜测着那七、八个大汉或许都陷入了昏迷状态。于是他从树丛里缓缓直起身,张望着那些人应该待着的方位,足下无声地走过去。
直到走得足够近,秦勉才发现这边竟有个巨大的坑;而这个坑在没有被踩中前,连他都深信这里是一片平地,且平地中央甚至还有一棵枯掉的大树;谁会想到踩下去之后,竟是一个足以塞进二十几个大汉的巨坑!
而且……不只是巨坑。
秦勉连忙闭气退走四、五大步。那坑里迷烟草的味道还没完全消散,只要吸进一口就得昏迷上一天,要不是他随时都在提防戒备,恐怕此刻也要昏迷上半天才醒得过来。
不过,秦勉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的,他笑了,非常真心地笑了,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后那样的透着傻气。他没空在意自己的形象大失,他甚至想仰天长啸来表达自己的惊喜与激动。
迷烟草!
这是他秦家人才懂得炮制的迷烟草!
也只有秦家人才知道怎么将迷烟草的迷香给烧出来,并完好保存在一定的密闭空间里──比如陷阱里。香味久久不散,可以将人在一息内放倒!
秦家人除了他之外,竟还有人存活着!
而且还是他的近亲,非是出了五服的那些旁枝远亲!不然不会晓得迷烟草的制法。
很好!太好了!没想到一时兴起跟踪这些鬼祟的人,竟能意外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真是太好了!
秦勉欣喜若狂,连忙从衣兜里掏出火折子以及特制的军用双色烟弹,这是他个人专用烟弹,用以通知下属前来的讯号。
将烟弹点燃后,奋力抛投上天空,在最高处时,烟弹闷声爆开,一股青红交缠的烟色在天空散开成云朵状,然后迅速逸散无迹。
由于心情太好,整个人兴奋到不能自已,所以秦勉完全失了防备──当然,可能是想当然地认为既然陷阱已经把那群蠢货全坑了,附近就不可能再有陷阱了,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在距离大坑那么近的地方,竟还有一个陷阱等着坑他……
当他知道时,人已经掉进去了。
虽然及时闭住呼吸,仍是吸进了一点迷烟。就这么一点迷烟,虽不足以让他睡死过去一天一夜,却能让他一时手脚无力,没办法轻易爬出这个不过一人高的小坑……
衣锦还乡的镇武将军秦勉,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刻。
真是,太丢脸了……
更丢脸的是,等一下他的下属就要到来,将会看到他这个衰样……
如果这是家乡以及列祖列宗给他搞的欢迎回家仪式,那真是够他这辈子连同下辈子都刻骨铭心、永志不忘了。
钱香福蹲在山脚下仔细分辨着地上藤蔓的位置与昨日的不同,发现被她刻意摆得凌乱的几根带刺荆棘已经被踢到边上,不用看也知道这几日必有人从这儿经过,而那明显被踩踏过的草地,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很明显,这几天有许多人频繁上山,都快要将这边给踩出一条路了。
为了保持整个秦山的原始样貌,让人以为这里是片荒山,平常都不会有人进出的假象,钱香福每次上山,都从不同的方向走,就为了不踩出路的痕迹。如果比较赶时间的话,就直接从南面那片陡峭的山壁攀爬上去。那边完全没有路,山壁垂直而平滑,且几乎没有凹凸的地方可让人借力攀爬,只有几条带刺的藤蔓从石缝里冒出头,坚强地活在那一片峭壁中。
钱香福胆子很大,十年来将自己锻链得手脚灵活而有力,这片山壁功不可没;她就是在跌了无数次之后,练成了徒手攀岩的绝技,已经不需要再在身上绑绳索以防掉落了。
所以对别人而言,这里是绝路,对她却是再便利不过的捷径。
而这条捷径的顶端,正是秦家祖坟地;而不管从哪边平缓的地方走上山,是不可能找到这片坟地的。当年天下大乱,秦家人为了不让先人的安宁被打扰,早已将所有坟地搬迁到山里更为隐秘之处,并依照地形布下了天然迷阵。总之,如果不是从峭壁爬上山的话,从其它地方上山,有迷阵障眼,轻易是寻不到这片坟地的。
而这片坟地,才是秦家真正的秘地。已经被烧成废墟的秦庄,听说当年盖得很大,里面更是放了足以让后代在乱世生存下去的钱粮,所以几十年里被强盗与乱民反覆劫掠,可说是每一寸土地都被掘了三尺,连一片瓦都没有留下。
大叔说,秦庄就是盖来掩人耳目的,把众人的目光都往庄子引去,祖坟就安然无恙了。能在乱世里安然无恙的地方,自可安心建立密室放置对秦家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田契、地契、少许古董财货,以及多到难以计数的书籍。
钱香福抬头望了望峭壁的顶端,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从这儿上去了。她得去看看她布置的陷阱有没有被破坏掉,以及……有没有坑到人?坑得惨不惨?
先前她实在太温柔了,可能是成日被叨念得心软的关系,她好善良地没在陷阱里放迷烟以及铺满最尖锐的荆棘,以致那些混蛋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山,踩了多次陷阱也不怕,更不在乎这几座山包明明属于秦家所有,外人不得轻易上山的。
昨晚她趁着夜色跑上山布下新陷阱,才想着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捕获猎物呢,没想到那些人简直太贴心了,她一布置好,他们就上山来帮她做测试,半点不用她催。
捡起一根粗壮荆条,她沿着那些人走过的痕迹往山上走,平常不轻易在人前有太多表情的面孔,此时满是淘气的笑意。因为实在太过期待了,所以步伐愈来愈快,后来索性放开步全力跑了起来。
当她一口气跑到山上、布置在秦庄外围那些密集的陷阱区时,看到最大的那个坑洞已经陷落,就知道肯定是逮到人了,就不知道跌进了多少个?有没有一网打尽?
在还没靠近那个大陷阱时,她在距离七、八步远的地方,捡起一颗掌心大的石头朝坑里丢去,然后侧耳倾听。石子发出的声音有点闷沉,不是落在土里的声音,也不是打在荆棘上的声音,比较像是撞击在肉体上的闷声。
那么大一颗石头打中人肉,却没听到哀叫,那就是迷烟草起了大作用。大叔果然没骗她,这迷烟超好用的!
她双手抓紧荆条,小心挪近大坑,先是躲在树丛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隐约看到坑底七横八竖倒了一票人。为了确定那些人果真不省人事,而非装出来的,她又捡了十来颗颇有份量的小石头一一丢进去──还是没有声音;于是这才放心地走到坑前仔细观看。
果然都是熟人!全是林家那些混蛋!
被压在坑底的人都被尖锐的荆棘刺得一身伤口,而躺在最上面的那个,本来没事,但现在有事了,钱香福砸下那么多石头,每个人就算没有被砸得头破血流,身上定然也会有不少青紫。
“哼,这才只是个开始!大家走着瞧。”这个大坑很深,钱香福一时也没想到要怎么整治他们(其实已经被整治得很惨了),所以现在暂时大度地放过他们。
这个大陷阱坑掉了八个大汉,不过钱香福并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侥幸躲过这个坑──想来即使有,必也落到别的坑去了,不然真有漏网之鱼逃下山的话,早就带着其他人上来救人了。
心中有八成笃定,所以她决定到别的陷阱去看看──也不用走太远,在距离这个大坑十步远的地方,另一个陷阱也因为捕捉到猎物而变成了个坑;这个坑比较小,填两三个人可以,再多就不成了。
这次她就没那么小心戒备了,一手抓荆条,一手捏着一颗石头,就站在小坑的上方,以为会见到熟悉的面孔,却没预料到会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有一双幽黑而充满气势的双眼,当她与那男人的眼对上时,竟一时无法分神去打量他的长相、穿着或其它什么的。她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可怕的野兽盯住,全身寒毛直竖,无法动弹。
直觉让她下意识想要以攻击来保护自己,因此在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时,已抬起抓着石头的手要往男人砸去──
石头有没有砸中那个男人她不知道,因为颈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无法控制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