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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还活着 第13章(1)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十日的婚假就结束了。

  说是给放十日婚假,但其实在这段期间,秦勉仍然每日天未亮就往军营跑,到天色擦黑才回到家来。毕竟出征在即,有太多事得做,至少训练就不能放下,自然不可能真的整日沉浸在蜜罐里,你侬我侬个没完。

  第十日的下午,钱香福替秦勉收拾好行李,驾马车送他去京郊外的军营。

  明日所有的军队将在此集结誓师、举行仪式,然后出征,所以战士们都必须在今日归队。

  京郊大营外面聚满了来给战士送行的亲属,众多穿着红衣的小娘子是人群中最醒目的存在,昭示着她们新嫁娘的身分。

  每一个穿红衣的新嫁娘都妆扮出这辈子最美丽的模样,而钱香福无疑是这些红妆亮色里最出挑的人之一。

  “阿福,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白成这样?!”同样过来给新婚丈夫送行的大丫,跑到钱香福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才敢上前相认。怎么也难以相信原本的黑瘦妞竟会一下子变得这样白,还白得像在发光,简直可以晃得人眼花!

  钱香福挑眉打量着如今已是少妇身分的大丫;才刚满十四岁的小丫头,最后一次在梅川镇见面时,仍然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如今却整个人满是少妇的气息了。婚姻真是能让人大变样呢!

  “大概是嫁人之后转运了,所以变白了。”钱香福随口胡诌。

  “是吗?”大丫点点头,又抽了抽鼻子问:“你身上有香味耶,是抹了什么香膏吗?”那可是精贵的东西啊。

  “可能是洗了香胰子的关系吧,身上就带着点香味了。”继续胡诌。

  大丫却是信了。传说中的香胰子听说香得不得了,可惜她家买不起。绕着钱香福转了一圈,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又比较了下两人衣料上的差别——自个儿穿的是麻布,阿福穿的是丝绸,阳光一照,布料发出珍珠色光泽,绣在丝绸上的福寿暗纹也给照得闪闪发亮,真是好看极了!

  “我娘说你现在不是寡妇了,你嫁的那个汉子没死不说,还当兵赚大钱回来接你们一家子了。我看你穿得这样好,就相信我娘说的是真的了,你嫁的一定是很厉害的兵对吧?”

  “嗯,他是挺厉害的,我都打不过他。”钱香福点头同意。

  “你说厉害就一定不是吹牛,那么,你快给我说说,你家汉子是什么官?手下领着几个兵?”大丫凑近她,好奇地打听起来。

  “他的部众都叫他头儿,我不清楚他当多大的官。至于手下有多少人,我想……至少有八个吧。”

  “只领八个手下的军官供得起你这一身好衣服?他是倾家荡产给你迎亲的吗?我家汉子是个九品的执戟长上,手下就领着十个兵了,可我就只能穿得起麻布。要是你男人真的只领八个人,敢给你丝绸穿?作梦吧!这行情我懂得很,你别哄我。”大丫摆摆手,斜睨着钱香福,嗔怪着她的藏着掖着,两人交情这样好,有必要这样吗?

  “我没哄你,我一直以来只看到他带着八个兵,没见过更多了。”钱香福是真的没问过秦勉军中的事,对于军阶什么的,完全没时间去好奇以及弄清楚。

  “少来了!从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来看,要是你家汉子没有五品以上的军阶、没有封个将军之类的名号,那我就把我家新种上的那十棵桑树白送给你!”虽然成为帝京人口没几天,但大丫可比钱香福长心多了,对于看人看事看眉眼高低方方面面的事,学得可快了。

  所谓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吠,所以,嫁了个最低品阶的小军官,抬头往上望,有二十八个品阶压着她家汉子的大丫,当然得最先学会怎么从衣服上去看人,以免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把自己一家子给弄死了。

  所以她很确定阿福是发达了,肯定是嫁了个大官!所以才敢活得这样迷糊。只有自家汉子站的位置够高,不须怕得罪人,才不用立马去弄清楚这些品阶高低什么的,因为一旦与人有了争执,倒霉的一定是别人。

  见钱香福还是一脸懵懂又惊讶的样子,大丫挽着她手,开心地道:

  “阿福,你不懂这些真是太好了!我觉得我活在帝京更有底气了,不用怕一条小命随时就交代了,有你给我靠呢。”

  钱香福一下子就想明白大丫的意思,苦笑道:

  “大丫,你别把我想得太好。我进帝京之后,一直在整顿宅子,忙得每天都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多少。后来又忙婚礼,婚礼完后继续忙宅子的事,都没空想其它的事。所以我一时真没想到要去打听清楚帝京武官的情况,更是忘了问我家汉子究竟是什么位阶、有没有什么要注意以及不能得罪的人……被你一提醒,我等会一定得问问他——”

  大丫连忙点头,拉着她问:“你家汉子现在在哪?你指给我看,我只要看到他身上穿的官服就知道他是多大的官了。”她们这些女眷今日都是来送自家汉子回军营的,送到了军营大门口就得止步,自然不能入内。

  钱香福朝门口张望了下,回道:

  “他方才先将行李给提进去了,说等会出来带我去酒楼吃一顿再走。才刚进去,应该没那么快出来。”说完看到大丫猛吞口水的馋相,便道:“如果你不忙的话,就一起去吃怎样?还有,把你家汉子也叫上。”

  “我家汉子已经进去了就不能再出来啦。”大丫扫了搞不清楚状况的钱香福一眼,“进去报到还能再出来的,都是大官,至少也得是个校尉。阿福,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从来都是站在全知全能上风的钱香福,突然被大丫这么一鄙视,不由得默默反省自己是否来到帝京之后就变懒变懈怠了;明明已够忙了,却还是有那么多疏漏……

  “现在你可得学着去弄清楚这些武官的品级啦!来,我教你。”大丫扯着她衣袖,指着军营门口处的那些军汉道:

  “你瞧,穿绿袍的,都是八品九品的武官,胸补上绣着犀牛或海马,腰带是乌角带。五品到七品的,穿青袍;五品胸补上绣着熊罢,六品七品绣着彪,腰带是素银带。我一般常看到的就是这些青袍绿袍了,再往上都是穿绯袍的,不管一品还是四品,总之我们都惹不起。所以啊,你只要记住,看见穿红色的,躲着就是了。”才说完呢,就见一群七、八个穿着绯袍与青袍的人朝她们这边走来,领头那个武官长得尤为英气威武,一股压迫感远远就能感受到,待走得近了,大丫看清了那武官胸补上的图案时,整个人腿都软了,除了猛抽气,却是什么话也发不出来了。

  二、二品大官!那可是大大的官呢!

  而那位大大的官,此时已经站定在她们两人面前,开口朝她身边的阿福道:“走吧,吃饭去。”

  “嫂子。”站在秦勉身后的王勇等人同时朝钱香福拱手见礼。

  虽然还没习惯这些礼仪,但钱香福也没扭捏,大方地回了个礼,纵使姿态不算标准,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阿、阿福……”大丫的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小。

  钱香福扶住大丫下滑的身子,对秦勉道:

  “这是水姑的女儿,前阵子嫁了个军汉,今日也是来送行的,正好一同去吃个午饭。”

  秦勉点头,体贴地道:“要不,把她汉子也叫出来一同吃吧。”见水姑的女儿孤身一人,想也知道她汉子已经进军营去了。

  “大丫?”钱香福询问大丫的意愿。

  大丫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开玩笑!叫一个不人流的小兵头子跟大官坐同桌吃饭,谁吃得下?她家汉子是个老实的,不是擅于口舌钻营的那种人,让他出来陪吃饭,还不吓死他!

  其实别说她家汉子了,大丫此时的腿还软着、小心肝仍惊吓乱跳着,半点不敢去妄想酒楼那些大鱼大肉了……

  “阿福,我还是先走好了。我还有事!我忙,回头见!”说罢,也不给钱香福挽留的机会就要跑。

  “唉,大丫——”钱香福只来得及扯住她衣袖一角。

  大丫连忙止步,回头扯回衣袖——这是新衣,可不能被扯坏了。然后在阿福耳边交代一句:“吃剩的酒菜记得打包给我啊,送到我娘那儿就好。”到底还是馋好吃的。说完,就跑了个不见人影了。

  钱香福挑了挑眉,完全没想到秦勉的官位竟然可以拿出来吓人。

  “她怎么了?”秦勉走到她身前,问。

  钱香福抬头看他,目光中满是稀奇。

  “她被你的衣服吓跑了。”伸手指了指他胸补上的狮子。“大概是这只狮子会跳出来咬人吧。”

  秦勉闻言,哈哈大笑,伸出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完全不避讳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你怕吗?”他问。

  “你觉得母狮子会怕公狮子吗?”

  秦勉回想了下秦家村的自家祖宅方位,不是很确定地问她道:

  “香福,咱老家是位于梅川河的东边是吧?”

  “可不是吗。”钱香福撇嘴笑。

  秦勉也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揽着她往酒楼的方向走,并朝后招呼了声:“走了!吃饭去!”

  几个心腹下属同声一应,跟上了。

  落在最后头的王勇悄悄扯了扯唐吃的衣服,问:“我怎么觉得头儿有点惧内的样子……”

  就算不太聪明的人也不会接他这个话题,所以没人理王勇。

  王勇想了想头儿剽悍的武力值,也决定明智地不谈这个,但嘴巴实在闲不住,于是更小声道:

  “我婆娘想知道嫂子抹的是哪家的香膏,如果不贵的话,她也想买呢。说是清爽好闻又奇特,她从来没有闻过。可头儿说嫂子是不抹这些东西的,我家婆娘不信,要我今儿一定要亲自问嫂子呢,也不知道嫂子肯不肯说。”

  纪智道:“是怎样的香味?你家婆娘是制香人家出来的,有什么味道没闻过,竟会稀罕嫂子抹的?帝京的香铺卖的就那几样,嫂子总不可能变出特别的香膏来抹。老实说,她还真不爱那些,我信头儿的话,大嫂肯定没抹。”这位大嫂只爱粮食。

  王勇想了下,道:“我们刚才离大嫂那么近,实在也没闻到什么香味。不过我婆娘说,她最先闻到的是很淡的桂花香,后来又有点冰荷草香,最后甚至还像是新出笼的馒头香。哈!你说怪不怪?有哪种香膏会做成馒头味的?”

  “所以这一定是你婆娘乱想的,不可能有这种香味。”唐吃很肯定地道。

  “我也这么觉得啊……所以不知道等一下要不要问……”王勇很迟疑。

  “问吧问吧,反正头儿的拳头你又不是没挨过,不怕的!”几个军汉一同起哄,笑笑闹闹地跟上头儿早已大步走进酒楼的步伐。

  纪智笑着跟在后面,在踏进酒楼之前,突然停住身子,朝后望了下。

  几步外,宋二子站在那里,脸色微变,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带着几丝抑制不住的痛苦与悲伤,还有,期盼。

  说是吃完午餐就放她回家,然而,眼见火红太阳从中天坠到西边,彩霞布了满天,她的手还被秦勉紧紧握着,她的人还在军营外头待着。

  所有来给军汉送行的人早都被驱赶离开了,就剩他们两人躲在军营外不起眼的角落,满心依依不舍;没有诉诸语言,只能将手抓得很紧、更紧一些,抓痛也没关系。会痛,就是知道他还在。

  他将脸埋在她颈边,突然低声道:

  “以前我靠近你时,就隐隐觉得像是闻到了一种香味,像是加了糖的白面馒头——”

  “不可能,就算你是狗鼻子也不可能,那时我一个月才洗几次澡,浑身都在发臭。”

  “我是真的闻到了。我的鼻子很灵,各种味道混着闻,都能把每一种味道分辨出来。当然,那时你身上有各种汗臭味盖着,还被黑浆果汁的酸味隐着,一般人是绝对闻不出来的。后来你嫁我,洗去了黑浆果汁,又无须蓬头垢面保护自己之后,那味道就更清楚了。你天生带香,对吧?”

  “也不算带香吧……小时候有很多人要吃我,就是认为我身上有白面馒头的味道,我自己是闻不到的。”那真是个不愉快的回忆,至今她已经不太去想起。“中午王勇问我抹什么香膏,我只好随便说是家里自己制的香,回头得问一下祖母,看她那边有没有什么方子可以唬弄一下。”

  “咱家有很多制香膏的方子,等回到秦家村之后再找找,到时我跟你一起制香,把那些已经失传的香味都炮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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