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十五月圆,在江南故乡是月圆人团圆的日子,来到南洋异邦倒无这样的习俗,即便这般,仍可寻些有趣事物自得其乐一番,才不辜负大岛上这枚旖旎得犹如幻梦的华月。
于是,有船影在月上椰林是静谧谧地从大岛码头区挪移而出。
一出海,颇有江海寄余生的气魄,而余生就是要拿来饮酒作乐、击琴放歌才显得珍贵。
楼主一声令下,小婢们立即七手八脚的布置起这艘能容三十人左右的小型井楼船,挂上一整排精巧的流苏红绸灯笼,将井楼照得亮晃晃,摆上瓜果小食,煮着茶汤温了酒,弹唱舞秋宵,还不忘在船头、船尾等处,随俗地燃上一钵钵的神擅香祈福。
“我不怕你恼我。若是怕,一开始就不会做,一旦下手,便无悔路。”花夺美一手支颐、一手拎着酒杯,体态慵懒地侧躺在船中井楼光滑地板上。离她仅两步之距,陆丹华秀气地跑坐在锦绣蒲团上,脱下的小鞋亦整齐摆在身后,不像某楼主大人,甫上船把鞋儿给扔了,全赖贴心小婢们在后头帮忙拾捡。
“我不恼。”陆丹华摇摇头,淡微一笑。
那一日石屋里的事除当事人外,再没谁清楚内情,即便事发当下,陆丹华曾惊慌气恼过,但这些天,她心绪已渐稳。
花夺美啜着酒,美眸迷蒙,呵呵笑。
“妹子,你胆子也算大了,教我这么对待过,今晚还敢随我一块儿出海,不怕再着了我的道吗?”
陆丹华道:“楼主真有心捉弄,弄总教人防不胜防,怕也无用的。”她午后至佛陀大街的老杂货铺办了点事,傍晚时候才离开,后又顺道走了一趟码头区总仓,就在那时觎到楼主大人一行人。
楼主很强,强到教她不得不佩服。来到南洋不过几个月,楼主的当地话已说得颇好,也不知她从何处弄到一艘井楼船,连船工都偷偷雇来了,而且价钱还谈得甚是划算。月夜出海,还不忘挟带她的十二小婢,带上一切寻欢作乐需用上的玩意儿。
看着婢子在井楼里玩南洋传统的竹竿舞,陆丹华不禁笑出。连比人高的竹竿子都带上船了呢……
“丹华跟来了也好,反正今晚〖飞霞楼〗半只小猫也没,放你一个在那儿会孤单的。”再饮半杯琼浆,花夺美晃晃脑袋瓜,一头柔软乌丝散着她半身,那模样任谁瞧了都要心动,敛眸眯了一会儿,她低幽又喃……反正他也好几日不回楼,我听说了,他有时就窝在码头区总仓过夜,要不就到东大宅那儿和兄弟们挤。他为我建了一栋楼,却不愿踏进了吗……”
“楼主……”
那声温婉低唤让花夺美忽而一怔,随即回过神。
怎么了?那怪海夜太美、月夜太多情吗?她这“夺人所爱、绝无成人之美”的“飞霞楼”楼主,竟学起姑娘家伤春悲秋那一套,半死不活的模样连她自个儿都要瞧不过眼了……
甩甩头,她干脆坐起,酒气薄醺的脸容如红莲,被云发衬托得更具媚情。
“我胡乱呢喃,别理会……”香肩轻耸,挥挥纱袖。“倒是妹子你,男女间的事图个快活就好,何须把整个人赔进去,硬要和一个男人牵结一辈子,从此放弃寻觅其它“好货”的机会?哞,你瞧姐姐我正是前车之鉴,很可怜的。我把巴洛丢给你,只为让你痛快,可不是把你推给他,更非要你为了护我而委屈自己……你如今要是反悔,姐姐替你作主。
温美小脸也晕红晕红的,陆丹华摇首。“没反悔。我……巴洛他……”似乎有些词穷,许多意绪无法道清,也就抿唇不说了。
井楼里,十二小婢笑声如铃,将海夜奇清气味扫淡不少。
这样也好,此时此际不适合独自一个,那太伤神且伤身,还是欢闹些好啊……
花夺美思绪幽幽,为自己斟一杯酒,撩人姿态,浑不觉半边玉肩香露,胸前亦春光轻泄。
“主爷他……嗯……这阵子较忙碌。我听总仓的人说,爷近来天天出海,上次一去就五日,楼主若想着主爷,或者可以……”
“别提他。”
被楼主大人淡淡的三个字堵住,陆丹华没能把话说完,秀眸怔怔抬起。
花夺美屈起膝,藕臂搁在膝上支着头,懒懒色起笑弧。
“这么好的十五夜,另提扫兴之人。”
都好一阵子了,那男人犹在发怒。
这次因她而发的怒气不同小可,他怕是恨极她,恨得牙痒痒又莫可奈何,索性就眼不见为净了。看来要等到他气消,还得好长、好长一段时候吧……
豪情地咽下一大口酒,将心房无形的烧痛压抑住,花夺美爷首,蓦地哈哈大笑,笑得酣酣醉眸都湿润润的,水气迷蒙。
“丹华妹子,来来来,既都上了我的贼船,就舍命陪姐姐多喝几杯呀!今儿个是团圆夜,咱们团团圆圆在一块儿,好事好事……喝!”不由分说地硬将另一只杯子塞进姑娘手里,为姑娘斟上好大一杯醇香玉露。
“楼主,丹华酒量不好,以茶代酒行吗?啊!等等!楼主我不行————”
“哈哈哈~~”娇笑也能笑得恶霸。
东躲西躲躲不过,可怜的温顺姑娘眼见要被强灌酒了,一个略厚的女子嗓音蓦地穿透欢闹氛围,愉悦问道—
“姐姐欲寻酒伴吗?不如随我去,由吕云陪姐姐一生共醉吧?
井楼里的笑音陡然一凝。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便见一排坠着流梳的红绸灯笼下,那束发的男装女子一身灿烂艳红,面若桃花,正盈盈轻笑。
宁静夜海籍贯内掀波动,好几艘小船分从四面八方出现在夜中,船行快得惊人,无声无息,团团将费心经过的小井楼船围困。
来者不善。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去似朝云无觅处~~”似乎任何时候、任何所在,女子窈窕身段总奉行着“能坐绝不站、能卧绝不坐”的懒人宗旨。
她吟着极爱的歌调,半身酥若无骨地趴在船舱窗边,轻敛的美目亦是懒洋洋,很有可能在下一刻便会合睫睡去似的。
这处船舱位在排桨船的顶舱位置,一下甲板便是,算是船中最好的舱等。有人从甲板上攀木梯下来,朝她踱近,她仍旧哼着歌,蚝首抬也未抬。
来人矮身下来,从身后抱住她,两人腰部以下几是紧贴着。
她懒得动,像是已习惯这般对待,彻底把自个儿当作一条砧板上的美鱼,随便人家动手、动脚……还有动嘴。
“我说吕云妹……唔……”娇声有几分迟疑,略顿了顿,笑笑又道:“真头疼,闹得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唤你才好。”
脸侧开,她避着对方力道太重的吻,叹气。
“瞧你急成这样……你想要本楼主这“活宝贝”,我也不是不愿,但总得好好待我、伺候我,不不不,讨厌,你手往哪儿摸呀?我不是要这种〖伺候〗啦!都同你说过,本楼主天生吃不得苦,只要让我好吃、好喝、又好睡,哄得我心情大好,你要什么,我还有不给之理吗?楼主我吃软不吃硬,要我吃硬也行,待你成了男儿身,越硬我越开心。”
以兽类媾合之姿压在她背上的吕云蓦地顿住,桃花脸从她颈窝抬起,磨磨牙。
“我不是男人!”
“乖孩子,不是就快快起来,别把姐姐我压坏了。”动之以情,“楼主”二字立即改口,自称“姐姐”。花夺美又叹,叹声中带着宠怜,也不知真情抑或假意。
“你锦岛老巢听说养着不少从海上各国各岛搜拓来的男宠,妹子男宠无数,待回岛后尽可夜夜拿他们寻欢,你别急,有姐姐在旁护持,不怕你力不从心。”所以别又猴急地往她身上扑呀!
十余日前,井楼船在团圆夜遭围。
按理,赏月的那个海域离大岛码头区半点不远,从未有海上盗贼寻衅之事发生,因此推测,乱山云的人马该是潜进大岛有段时候了,混入岛中生活,不劝声色地埋伏着,然后一举中的。
中她这个“的”。
那一夜,井楼船上识武的就她一个,十二个小婢虽受她调教,武艺与“玉房秘术”尚在入门阶段,丹华就更不必提了。而船工们有几个会点拳脚功夫,但毕竟敌对不过,乱山云人数众多,没个一百也有七、八十,目的就她一个。
她几乎是束手就擒。
几乎。
唔……好啦,她顶多只取发中的芙蓉金针突袭,可惜没能奏功。既不能得手,就随便对方处置了,总比双方闹到开打,井楼船上众人任人鱼肉,把好好的团圆夜全闹成忌日来得好些。
吕云盘坐在她身旁,把持得好近,万般怜惜地抚着她遭狗齿啃过般、参差不齐的发。“我锦岛的所在一向隐密,连雷萨朗也未曾去过,姐姐肯跟我回岛,与我一同寻欢,那是再好不过。我久闻“飞霞楼”楼主艳名,听过一则则关于你的江湖传说,如今得到姐姐,当真如获至宝。”
花夺美暗自叫苦,美脸仍笑得懒洋洋,总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她正欲安抚几句再连篇诱哄,看能不能哄得对方为她卸下这一身官府在押解十恶不赦的朝廷命犯才派得上用场的沉重行头之时,上头甲板又传来声响。
这会儿爬下木梯的人多了些,除三名身为乱山云手下的粗壮矮姑娘外,尚有三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汉子。
“禄娃,你们带这三头贱猪下来干什么?”吕云的口气明显不悦。
被点名的矮姑娘拉住其它两位姐妹,硬着头皮道:“头儿,这三个摩色族人前两日被咱们抓上船,福娃、寿娃和我瞧他们……呃……窝在甲板上还挺老实的,派给他们的工作也乖乖办妥就想带他们三个下底舱,那儿粗活多,命他们搬清水、清理大炮……”
“你福禄寿三姐妹不是想寻个隐密所在强压人家吗?”吕云眯起桃花眼,说到“强压”二字,心血来潮扳起花夺美的脸蛋,纠缠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