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贵突然沉默了下来。这是他的想法,妈妈从未跟他说过她想离开那个家之类的话,但是——
“我听说你母亲和你另外一个妈妈在家里相处得非常融洽,感情比亲姊妹还要好,这传言是真的吗?”
他不情愿的点头。
小妈是个很好的女人,对待妈妈和他们兄弟俩都很好,好到即使她破坏了他原本可以很完整的一个家,他也无法恨她。他想妈妈也是一样的,所以最后才会把她当亲妹妹般的接纳与对待。
做错事的人始终就只有他父亲而已!
“寇贵,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我觉得你跟你父亲非常的像,总是喜欢默默地关心自己所在乎的人,然后以自己的想法去为你们所关心的人付出一切!”
“我——”他想向岳父抗议,说自己一点也不像那个自私自利又冷酷无情的父视,却一开口就被打断。
“先听我把话说完。”可父威严的说。
他只好乖乖地把嘴巴闭上。
“你从没问过你母亲的想法,就认为你父亲对她不好,并为她抱屈,因而对你父亲带著不谅解的情绪。而你父亲则从没问过你的想法,就认为你在与小叆的这段婚姻里不快乐,想为你结束这段不幸福的婚姻。你们的出发点都是关心对方,但是却也都氾了自以为是的过错,没有问过当事人真正的感受与想法。”
“你们父子俩都是那种不擅于用言词来表达关心的人,只会以自己以为对对方好的行动来表示,但是这种表达方式有时候弄不好,反倒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偏偏你们这类人在被误会之后,却又因为不擅长言词,更拙于解释的关系,总让误会的雪球愈滚愈大。
“人与人之间,解释不见得是必要的,但是沟通却是不能少的,即使亲如父子、夫妻或家人都一样。”说著,可父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起身指著酒吧的某一处对他说:“你们好好的谈一谈吧。”
寇贵怀疑的转头看去,接著他震惊的睁大双眼,脑袋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看见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他的父亲就坐在那里!
岳父的手似乎又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然后安静的转身离开,也或许他在离开之前还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完全没听见,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一个念头,那就是——父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专程为了自己而来的吗?
答案……
他发现自己竟然胆小到完全不敢去想这个答案。
*
床上传来一阵骚动,吵醒了原本就没有睡熟的可叆。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感觉额头落下一个轻吻,身后则缓缓地贴来老公温暖的胸膛,然后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老公,你回来啦?”她在老公怀中转身面对他。
“吵醒你了?对不起。”
她轻摇了下头,然后犹豫的开口道:“我听我爸说,你爸也来了?”
“嗯。”寇贵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轻应出声。
“你们见过面了?”
“嗯。”
“谈过了?”
“嗯。”
“有好好的谈吗?”
“嗯。”
可叆停顿了一下,然后怀疑的拾起头来问道:“老公,你打算全程都用“嗯’这个字来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吗?”
“嗯。”
听见他一成不变的回答,可叆顿时露出嗔怒的表情,死命的瞪著他。
好想打他喔。
寇贵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可叆瞪大眼,恍然大悟的大叫。
他圈抱著她,感性的对她说:“老婆,谢谢你。”
可叆呆愣了一下,被他捉摸不定的反应搞到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是怎么了?刺激太大,神经错乱了吗?
“你没事吧,老公?”她担心的问道。
“谢谢你。”他摇摇头,将脸颊埋进她颈间的秀发里,又说了一次。
“谢什么?”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了,又在谢她什么东西啊?
“谢谢你爱我,老婆。”他低声道:“谢谢你原谅我当初对你的伤害,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谢谢你怀著我们的孩子,谢谢你忍受我这个拙于表达的老公,还有,谢谢你为了解开我们父子之间的误会所做的努力。老婆,谢谢你。”
“所以你和爸爸和好了?”可叆惊喜的捧起他的脸。
寇贵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耸了下肩。
“耸肩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她不满的坐起来叫道,非要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可。
“妈妈有没有告诉你,要吃什么才不会想吐,还能增加食欲?”他顾左右而言他。
“老公,你想惹孕妇生气吗?”可叆娇嗔的警告。他是故意的是不是?
“老婆,生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那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嘛!”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呀!”
“那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
“老公!”可叆忍不住动手掐了他一把。
“噢!”寇贵低呼一声,“老婆,你谋杀亲夫呀!”
“谁叫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忍无可忍,她又掐了他一下,“快点说。”
“哇!老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横了?”
“我妈说怀孕的人最大,想要什么只管说就行了。要看老公爱不爱我、疼不疼我、宠不宠我,趁这个时机测试最准了。”
天啊,岳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你怎么能这样乱教你女儿呢?寇贵顿时有种哭笑不得又欲哭无泪的感觉,他有点后悔把岳母请到这儿来了。
看老公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可叆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不会这样做啦,老公。”她娇声道,然后窝进他怀中,靠著他说:“不过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和爸爸之间的事,就当是为了安抚我情绪上的不安,告诉我你和爸爸谈过的结果好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像你爸说的,我们两父子都不擅言词更拙于解释,所以我们只是一起喝了两杯酒,然后他说他要走了,我说好,再见,就这样。”
“就这样?”可叆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瞪著老公叫道。
“嗯。”寇贵点点头。
她傻眼的看著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有好好谈吗?”她终于有办法出声问话。她之前问他的时候,他不是回答“嗯”吗?
“你知道的,有一句话叫无声胜有声。”寇贵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老婆。
可颠一呆,忍不住动手槌了他一下。
“我真的很关心,你还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他将老婆拥进怀里,头枕在她的颈窝里,以微哑的嗓音缓慢地说道:“我和我爸从来不曾安静的相处过,每次见面不是谈公事就是为了意见不合而争吵。他总是高高在上、意气风发、唯我独尊,一副谁也击倒不了他的无敌模样,我从来就不曾注意到他脸上多了好多皱纹,两鬓已成白发,疲惫的眼神里充满说不出口的无奈、抱歉与寂寞。”
她静静地听他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发现他已经老了让我很震惊,知道他其实就像你说的,是——关心我的,”他的声音又更哑了些,“让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做什么?那种感觉……我不知道。”
“我知道,就像我第一次对我爸发泄心里的不满与怨恨后一样,有种被当头棒暍,突然从千年迷雾中挣脱出来,豁然开朗的感觉。”她拥著他轻声道。
寇贵安静地抱著她,过了一会儿,突然说:“谢谢你,老婆。”
“谢什么?”她问。
“谢谢你嫁给我。”
她喉咙发紧,双手又将他抱紧了些,然后回答,“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