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不讳言,她是有点赌气,存心想刁难他,又或许是……有些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也省得破坏这相伴的宁静。
她想,如果两个人即使无话可说,却还不觉得厌弃对方,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有时,他会陪她一块安静,有时,他会主动说起自己私生活的点点滴滴,这天,他甚至破天荒的说起了他和梁次擎——
“我们曾经是很要好的同学。”
平静的美目闪过一丝惊诧……真的假的,他们曾经是很要好的同学?!
“但最后我们的友谊毁在一个女人手上。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曾经,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属于她的了。那时,她是个模特儿,我只是个穷留学生,不可讳言,我会走上摄影这条路,或多或少是因为她,她曾经说过,她绝对不会为钱出卖自己,可是,她却在某一年的圣诞夜送给我一个很番石榴的惊喜——”
“什、什么?”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惊喜摧毁了他们的感情。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当我兴高采烈的带着礼物推开她房间的门,却看见我的女人跟我很要好的同学赤裸相拥在床上酣睡。上床的原因无关酒后乱性,也无关情爱,她很明确的告诉我,因为梁次擎是朗峰集团的继承人。”
柯可雅微微倒抽了一口气,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信任的好友和喜欢的女人竟携手背叛他!
该死,她那天还跟其中一个王八蛋那么融洽的吃着马卡龙!
她好气愤,气到舌头差点打结,“他、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双拳捏得死紧,指节泛白。
她如此赤裸的愤怒让阎骧心口一暖,觉得昔日那道伤口被抚慰疗愈了,就算曾经很痛,此刻也都不算什么。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她因为气愤而涨红的脸庞,眷恋的摩挲着……
“别说是你,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样对我。我就是这样跟梁次擎翻脸的,就连他们的婚礼我也没去参加。”
“什么,他们还邀请你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这、这简直不可饶恕。“……那你去了吗?”
“当然不可能去,去了那就不是婚礼现场,而会变成命案现场,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阎骧这个摄影师了。”自我解嘲之余,暗忖,那我也没机会遇见你了。
她为他的遭遇而心疼,胸口像是被人揪紧似的难受。
“……是不是因为她,所以你再也不相信人,甚至习惯质疑人,认为每个人都会为了金钱出卖自己?”
“我不能说没有,也不能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她,这社会上本来就有许多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女人、男人,我只能说,我确实对信任有很大的障碍。”在她面前,他不想掩饰自己阴暗的一面。
她一方面替他感到心疼,一方面又觉得生气,两种情绪冲击下,最后化作一句无比扎实的大骂,“傻瓜!你是傻瓜——”
阎骧微愣,继而玩味的望着她。
“你怎么会为了那种不值得的人,而不再信任人?一定还会有的,这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值得你去爱、你去信任的人,如果你因为这样却步,那我只能告诉你,大笨蛋阎骧,你损失可惨了!”
“那你呢?如果你曾经被深深的伤害过,你还会愿意去爱、去信任吗?”
“当然!”脱口而出的她愣住,总觉得这问题隐约藏着陷阱。
阎骧微勾了勾嘴角,暗喜,“其实我也不是不相信,我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你,可以帮我问问她吗?”
他缓缓的弯下身,向她贴近,那双深邃的黑眸款款的凝望着她,看得她没来由的心一阵乱跳,呼吸急迫,最后只能傻气的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匆匆别开脸,回避那令人心跳加快的注视,暗吁一口气。
“没关系,你只要帮我告诉她,我下个礼拜要回美国了。”
他、他要回去了……
柯可雅第一时间回过头来,表情惊诧的望着他。
那意味着,他们是真的要分开了。思及此,她心痛得忍不住咬住下唇,努力咽下喉口的那股酸楚。
“我希望她能跟我一起走。”
就像是洗三温暖,这句话当场把掉入深渊里的她重新拉起来,带入了另一个令人发颤的惊喜里。
阎骧拿出一本杂志递给她。
柯可雅知道这本杂志,那是不久之前,她第一次以摄影师的身分工作的第一个Case.那是一次意义非凡的工作经验,而他,自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为她加油打气,他并不干涉她的想法,由着她去自由发挥,只适时的给她一点小意见。
她不解的望他一眼——
“你应该看看的,你都不知道她拍得有多好,因为她,这期杂志的销售创下新高,大家都夸她是个有潜力的新锐摄影师。”
柯可雅两颊微微发热,因为这样的赞美。
“于公于私,我都强烈的认为,她的摄影天分不该埋没在叮咚叮咚的小店里,她应该跟着我出去闯一闯,向更多人展示她的天分、她的敏锐。”
她傻傻的看着他,心情很是摆荡……
“这张机票是给她的,告诉她,我会在机场等她。我希望,她不会让我一个人失望的回美国,因为,我怕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去信任。你会帮我转告她吧?”
“我……”她恍惚的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样,请你务必帮我一起转送给她。”他哑着嗓子柔情说。
“什——”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彻底被吞噬在他温柔的唇瓣里,淹没在那缱绻翻转的浓情纠缠……
她先是微愣,但很快便投入并且感受。好想,好想要永远被这样亲吻……
浓烈的情绪涌上,她紧紧的攀住他,忘情的回应,嘤咛呻吟着不想停下,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才眷恋不舍的放开她。
“告诉她,我爱她。”
柯可雅像是被点了穴,傻傻的看着阎骧,完全无法动弹。
第N次拿着机票,翻开杂志,对着自己的作品欣赏再欣赏,觉得自己真是厉害,怎么能够拍出这么美丽的照片。
只是,喜悦总是很短暂,脑子很快的便被庞大的烦恼占据,然后,第N次她心情紊乱的闺上杂志,两只眼睛瞪着手中的机票,不知道是该撕掉,还是勇敢去飞——
怎么可能一走了之,怎么可能?
姑且不说家里还欠银行一堆钱,她走了,家里的经济怎么办?谁来扛?她不在,爸爸妈妈和妹妹三个人要怎么生活?
这张机票带来的不是自由与美好及对未来的向往,而是沉甸甸的压力,是她每想一次就要感到挫折的怪物!
她颓丧的趴在和室床铺上踢蹬四肢哀鸣……
突然,手一空,原本握在手里的机票被抽走——
“哇呜,美国、台北的单程机票?!姊,你该不会是要跟阎骧去美国吧?”话说这几天,阎骧这家伙守着老姊守得可紧哩。
“嗟,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其实,之前藏着姊姊好让阎骧痛苦,全都是她和小米姊的主意,因为她老姊根本就是爱惨了人家,要不是她和小米姊誓死挡着,只怕老姊第一天看到阎骧出现,就已经乖乖的匍伏拜倒了,哪里还能撑到现在。
既然都这么爱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姊心里肯定很想跟阎骧去美国。
“别跟我说你打算跟他谈远距离恋爱,现实可是很残酷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男女都会一拍两散了,更别说各自待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城市里。
“但是肚皮更现实,别忘了我们家还欠银行好多钱,而且咱们这一家子是要吃饭的,难不成我去美国,留你跟爸妈在台湾喝西北风?”
“你忘了吗,还有我啊!你放心去美国,你不在,这个家有我撑着。”柯可芬拍胸口说。
“你?!不行不行,你还小。”柯可雅一口否决。
其实,柯可雅早已经作好放弃爱情的打算了,总不能她一个人爱得开开心心,然后不管全家人的死活。
虽然失去他会很痛,但是,牙一咬,没什么撑不下去的,大不了晚上睡觉躲被窝哭一哭,隔天起来依然是一条好汉。真要她抛弃一家老小自己去爽,抱歉,她做不到。
“出,是多小?你别忘了,你可是高中毕业就扛起家里的经济重担,你都行,没道理我不行。再说这些年,你已经付出太多了,总不能把你的终身幸福都一起赔进去吧?”柯可芬感性的望着姊姊,眼眶不争气的泛红。
“傻啦,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什么赔不赔的。”她佯装愠恼。
“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是大家一起承担。”
唰——和室的木门被一把拉开,柯父、柯母挺挺的站在门外。
“爸?!”
“妈?!”
两姊妹齐声唤。
柯父搔搔头,腼腆着脸,“……我跟你妈刚好有件事情想要跟你们两姊妹说。”
“什么事?”柯可雅拉着爸妈坐下。
“是这样的,我跟你们老爸盘了一个小推车,打算以后一起去市场卖豆花。不然每天不是打零工,就是无所事事的发呆闲晃,明明才五十几岁,人生却已经没有目标,生活多没滋味。所以,我跟你爸决定要开始做点小生意。”说起即将开始的小生意,柯母跃跃欲试,人也精神起来。
“真的吗?太好了,我以后没课可以去帮忙。”柯可芬说。
“可雅,这些年都怪爸爸太不负责任,因为被朋友背叛就灰心丧志,结果把该承担的责任都丢给你,爸爸实在太对不起你了。”柯父很是惭愧。
“爸,你说什么呢,你一直都很好,跟妈一样,你们都是我跟可芬心目中最好的爸爸、妈妈。”她拉着爸爸的胳膊撒娇说。
“你爸说的对,别人家的女儿十八岁都还在开心的玩,只有我们家可雅,小小年纪就得扛这么重的担子,不只要养爸爸妈妈跟妹妹,还得还银行钱。有时候看你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妈妈就心疼。”
“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跟你妈决定振作起来,做个小生意,虽然不能说赚大钱,但至少踏踏实实,生活也会更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