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客栈因座落在泉眼之上,因此一年到头都有源源不绝的温泉可用,于是店东在客栈里辟了男女浴场各一间,让住宿的旅客可以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杜书渊带着寿娃兴匆匆地要去女浴场沐浴,都快抵达浴场了才发现自己忘记带上浴巾。
「唉呀!」她懊恼地说:「我忘记带浴巾了。」
「小姐请留步,寿娃回去帮您拿来吧。」随行的寿娃很勤快。
「也好,那麻烦你了。」杜书渊语带感激。
寿娃点点头,转身快步的朝反方向而去。
回到房里,寿娃一眼便看见浴巾摆在床上,而浴巾上竟放着那枚杜书渊从不离身的铜钱,她眼睛一亮,立刻拿起铜钱塞进腰间。
「汪!」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狗吠。
她一惊,转头一见是黑丸,先是一怔,然后哼地冷笑。
「臭狗,你闻到了吧?果然是条狗,鼻子真灵。」她说。
「呜——」黑丸恶狠狠地暗着她,低呜着。
寿娃不以为意地说:「楼冬涛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呜呜……」黑丸摆出攻击的架式。
「可惜他是个男子,虽有那么一点灵力,却没有能力解开疑惑,而你……」她不以为然地哼笑,「只是只不会说话的畜牲,又能做得了什么?」
「汪!」
「没有铜钱护身,杜书渊那天真的丫头也活不了。」寿娃眼底迸出杀意,「她活不了,楼冬涛也别想活,我就不信楼玉峰那老婆子还能找到解方破她孙子的死劫!」
「呜呜!」
黑丸再也忍受不了她的狂妄,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后,生气地扑向她。
寿娃冷笑一记,往后退了两步倒在床上,趁黑丸朝她扑去时,寿娃突然扯开自己的衣服,放声大叫。
「啊!不要!救命啊!」她躺在床上迳自打滚着,还顺手把自己的头发抓乱。
黑丸先是一怔,仍是不疑有他地扑上去。
「不要!不要!黑丸哥哥!不要!」寿娃发出惊恐的叫声。
「黑丸!」突然,门口传来杜书渊惊怒的声音。
听见杜书渊的声音,黑丸跳开,惊讶地看着正瞪着他的杜书渊,「呜……」
「你……」听见寿娃的求救声,再看见寿娃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模样,杜书渊震惊又受伤地说:「黑丸,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久候不到寿娃回来,杜书渊返回房间査看,万万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黑丸为什么会对寿娃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小姐……」寿娃见她来了,凄厉哭诉,「寿娃不想活了。」
「怎么会……」杜书渊发现自己不是生气、震惊或错愣……而是难过。
她跟黑丸相处一段时日了,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都是跟一个男子同行,可他却让她十分放心。他虽然有点怪,但她总觉得他是个善良的青年,可现在……他竟想非礼寿娃?!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这时,楼冬涛赶至看见这一幕,先是一震,旋即冷静。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
杜书渊噙着泪,语带呜咽地说:「冬涛,把黑丸押下。」
楼冬涛微顿,像是明白了什么。
「来人!」他命令陆后而来的张恭等人将黑丸押走,听候发落。
黑丸被张恭押走前,幽怨地看着杜书渊。
杜书渊瞥了他一眼,不忍多看,便将脸别开,暗自拭泪。
楼冬涛将黑丸押下,回京待审。
马车上,杜书渊一脸忧郁愁苦,沉默的看着窗外。
楼冬涛觑出她的心思,知道她正因为黑丸的事而苦恼发愁。
黑丸真会对寿娃做出那等下作之事吗?不,他当然不相信。不过,既然寿娃存心陷害黑丸,那他便将计就计。
「书渊,」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在想黑丸的事?」
杜书渊转过头看着他,眉宇间一抹轻愁难化。
「我实在不相信黑丸会做出那种事……」她难过地说:「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绝对不会相信。」
楼冬涛淡淡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貌似忠厚或纯洁者也未必可信。」
闻言,杜书渊眉心一蹙,「黑丸虽然有点古怪,但一路上跟他相处实在不觉得他是个会有邪念之人,为何他会对寿娃……」
说着,她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寿娃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他怎会对她有邪念?」她越说越难过,不自觉红了眼眶。
楼冬涛瞅着她,眼底有着宠怜,「你是心疼寿娃?还是舍不得黑丸呢?」
她蹙眉苦笑,「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
「黑丸回京会遭到什么严重的责罚吗?」她忧心不已。
「不用担心。」楼冬涛一笑,将她轻拥入怀,低声安慰着,「他是我外祖母的人,罚或不罚,罚轻罚重,她老人家自有定见。」
说完,他捧起她的脸,低头注视着她,语意深长地说:「共实我担心的,是你。」
她一愣,「担心我?」
「嗯。」他点头,「虽然知道只要外祖母施了护身咒的铜钱不离身,你就能逃灾避险,而就算铜钱离身,你遭到不幸,也还是能以返还咒再度重生,可我只要想到你已经死过,心里就……」
「什……」她陡地一震,惊疑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你……你知道我死过?」
所以她能穿越重生,就是他外祖母楼玉峰所为?
天老爷,她还真是法力无边,简直就是古代的邓不利多嘛!所以,楼冬涛知道她中枪殉职的事情吗?
听见她的话,再看见她的反应,楼冬涛也是一怔。
她知道自己死过?那么,她也知道自己不管死几次,时光都会倒转回事情还没发生前吗?
「你……」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自己死过?」
「嗯,」她怯怯地说:「我是中枪死后才穿越重生在杜书渊身上,严格说来,我不是杜书渊,而是李景慧。」
「……」他呆住,木木地看着她。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尽是他不明白的事情?她穿越重生在杜书渊身上,她是李景慧?
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杜书渊愣了愣,「你、你不是知道吗?」
「不……」他意识到他们两个讲的是两件事情,完全不相干,「我说的跟你讲的,是两码子事。」
「咦?」她一怔,更加困惑了。
「你说你是李景慧,是死后穿越重生宿在杜书渊身上的?」他问。
她点点头,「嗯,我、我是未来的人。」
「未来?」他眉心一蹙,「你是说……」
「就是从很久很久以后的朝代穿越来的人。」她试着跟他解释。
她想,他有个「魔法阿嬷」,应该也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他理当能比任何人都容易理解及接受吧?
楼冬涛怔怔地看着她,迅速的在脑子里汇整了一下。
她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这……是他外祖母所为吗?难道原本的杜书渊发了什么事,因此他外祖母将未来的她召唤到这儿来?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问。
「我以前是女警。」
他微顿,「女警?」
「以现在来说呢,我就是一个女捕快。」她说。
闻言,他惊讶地说:「未来有女捕快?」
「有,还很多呢,」她有点兴奋地说:「还有女战士喔。」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未来的女子可以做那么多男人做的事?」
「嗯,未来讲求两性平等。」
「听起来不错……」他一笑,忽而想起她在沐春楼摔了李老板的事,「难怪你能在沐春楼将李老板摔出去,原来你是练家子。」
她得意地笑笑,「过肩摔而已,没什么。」
「那你说你中枪,那是怎么一回事?」他十分好奇。
「就是未来有一种武器,这么短……」她比了一下枪枝的长度,「里面填装一种叫做子弹的东西,只要对着人击发就能伤人,甚至是杀人。」
楼冬涛眉头一拧,「所以你是被那种东西杀了的?」
「嗯。」看见他眼底那一抹心疼,杜书渊胸口一暖。
「很疼吧?」他神情凝重。
她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因为是击中要害,所以我一下子就死了,痛苦只有一下下。」
听着,楼冬涛不禁心头一揪,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沉沉地一叹。「希望你没有受太多的苦……」
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感受他身体的温暖,她的心无比平静。
她将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软软地道:「不痛,真的不痛,一下下就过去了。」
「书渊,」他捧起她的脸,深情地注视着她,「我楼冬涛对天发誓,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苦痛或是不幸……」
「嗯。」她点点头,忽而想起刚才他提到的事,好奇地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护身咒、返还咒,还说什么重生的……那是什么?」
楼冬涛唇角一勾,「那是外祖母为了预防万一,在你身上施的咒术,因为你是与我共生相生之人,若你有事,我也活不了,所以外祖母对你施了返还术,让你就算丧命也能倒转时光,弥补错失。」
闻言,她惊讶地眨眨眼,「你是说不管我死几次,都会再复活重生?」
他眉一沉,正经八百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除了中枪之外,你已经死了好多次,你会怕吗?」
她惊奇不已地说:「不怕。所以我其实死了很多次?」
看她当真一点都不惊恐惶惑,他哭笑不得。
「是的,」他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死了好几次。」
「那我是怎么死的?」她追问。
「黑丸告诉我说,你跌进井里溺死、吃肉丸子噎死,还有马车翻落山坡,摔断了脖子……」
她听着,一脸新奇地说:「真的啊?」
楼冬涛慎重其事地说:「书渊,你听我说,我从小就见识到许多无法解释的人事物,也因此我知道一个道理,就是眼见不一定为凭。」
她微顿,感觉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要记得,」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像是担心她没把他的话认真的听进去,「越是邪恶的东西,越会以纯真无害的样貌呈现在人们面前,你一定要小心。」
她怔怔的看了他一下,赖皮的一笑。
「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说完,她重新钻进他怀里。
夜深人静,一名老妇独行在京城的石板路上,长长的影子迤逦于地。
她神情平静,但目光如刃般的凌厉,其前方不远的地上,有只老鼠正急急前行。
她不是别人,正是楼玉峰。
几日前,她到楼冬涛的梦中,要他尽快与书渊结合以破死劫,可他为了永除后患,决意与郊鬼的余党正面对决。她感觉得出来,她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孙子,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他对书渊动了心,他是真真切切的爱着她、在乎她,然后想保护她。
楼氏一族的女子都具有灵力及法力,因此受到当权者的重用,可也就因为这样,她们经常要面临择木而栖的挣扎及苦恼,而当某一方得不到她们的助力时,便会想方设法的伤害、甚至是杀害她们。
在这些争权夺利的游戏之中,政敌也会网罗其他术士或是咒师,而这些术士及咒师若行邪术,便会危及无辜。
为了天下黎民,楼氏一族纵使涉险也要拼命一搏。
她的女儿楼绿晨便是这样投入了政争之中,因此遭到政敌的杀害。
女儿的死教她这个做母亲的痛彻心扉,遂而出关,重新为其所选择的当权者所用,之后,她助当今圣上取得王权,也惩治了郊鬼这个善施邪咒的咒师。
郊鬼死后,他的儿子也销声匿迹,十几年过去了,她几乎快忘了他的存在——直到书渊遭到咒杀。
她想,郊鬼的余党十之八九便是他的儿子。若他不知悔悟,走着他父亲的老路子,施邪术咒人害人,她势必要解决他。这不只是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她楼氏一族。
楼冬涛坚持引蛇出洞,她于是开启他的灵视及灵听,让他可以看见那些邪恶阴暗的东西。
这时,老鼠一路走着,来到了西三路的一座宅邸前。
她抬头一看,朱红色大门上高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兵部尚书府」。
她深深一笑,喃喃地说:「原来躲在这儿。」
说罢,她抓起老鼠,然后拔下自己的一根白发绕在老鼠脖子上,念念咒,接着对老鼠吹了一口气便将它放下。
老鼠快速前行至墙边,然后沿着墙边继续前进。楼玉峰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不久老鼠在一个小洞前停下。
楼玉峰一笑,「去吧,好孩子。」
她说完,老鼠便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她的眼神高深莫测,「终于逮到你了。」说罢,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