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云升仍旧笑嘻嘻地吃着糖葫芦,他被月初连带费瑾和阿六一并拉回后院,她将院门紧闭,开始逼问。
“相公,你说,你真的……”她该怎么问呢?难道问他是不是真的傻子?
但相处了几个月,她也晓得费云升这状态不可能演得没有一丝纰漏的,看来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只能从侧面突破了。
“相公,我记得上次费地来,你不仅扳碎了桌子,还把桌子的木缘塞进了石柱里,你其实武功高强吧?”她侧着头绕着他走一圈,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这满脸笑容的单纯男人,怎么会爆发出那般惊为天人的武技及过人气势。
“武功高强。”费云升只是重复了她的话,仍津津有味地吃着糖葫芦。
“真的?”月初以为他在回答,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你先别吃,表演一下给为妻的我看,好吗?”
“表演?”费云升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嘴巴却没停过。
“对对对,就像刚才那样,把你手上的糖葫芦给射出去,”瞧他已吃光了,她连忙又向阿六要了一枝,递到他手上,“快表演吧!用你最厉害的那招试试!”
“最厉害的那招?”困惑的费云升眉头略微皱起,颇有几分先前凌厉的气势,接着他突然大手一伸,手上的糖葫芦往自己口中一送,上头一整串鲜红欲滴的糖果子被他一口吃光。
“我一次吃完……好、好厉害……”他满口食物,含糊不清地自夸着,还得意地笑了笑。
这是他最厉害的一招?月初望着又使出第二招吃光一枝的他,心忖他或许会错意了,便一把抓住他想拿下一枝的手。
“就这枝竹签了,你方才用竹签射了那些捕快的手,让他们无法使刀对吧?”她指了指他手上的竹签,“用这个再试一次,记得别插到人。”
说完,她满目期盼地仰头盯着他,想看他大显神威。
费云升霍地低头与她四目相对,那清澈的眸中像是有了情绪波动,忽然间大手再次举起,他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盯得她没由来的脸红心跳,竹签缓缓地插进了她的发间……
月初傻眼,旁观的阿六与费瑾也傻眼,院落里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没人能想到他的反应竟是如此出人意表,那枝竹签插在一点儿装饰品都没有的月初头上,还真像支发簪。
不知是费瑾还是阿六先开的头,噗哧一声之后,两个人抱着肚子笑成一团,这让月初感到更闷了。
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如果说他是傻的,那不代表向他提出要求的她比他更傻?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在他“深情的注视”下,她竟联想到旁人所说夫君为妻画眉的美事,浑身软绵绵的动弹不得。但为什么别人的夫君是替妻子插上簪子,她相公用的却是竹签,还是插过糖葫芦的竹签!
“你……你竟把这东西插在我头上?”月初忍不住杏眼圆睁,大发娇嗔。
“你的,在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胸前还别着的金簪,“我送你新的。”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她真是无语问苍天,这家伙根本扮猪吃老虎,他一直知道自己霸占她的东西嘛!“那怎么不还我?”
“你送我了。”他突然脸一沉。
“我什么时候送你了?明明是你摸走了!”她叉着腰,跟他计较起来。
“那我送其他的东西给你,这些是我的。”他摸了摸身上,又摸了摸袖子,最后反身冲进了屋里,让在场的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没一会他又冲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扬起了灿烂如冬阳的笑容,费云升打开盒子,献宝般一样一样的将东西给她。
众人只见他拿起了一个约核桃大,黑乎乎的东西往她手臂处衣袖一放,那东西居然就这么黏在她衣袖上。
蝉蜕?!他忙活了老半天要送她的东西,竟然是只蝉蜕?
还不只这些,在三人表情越见古怪的情况下,他居然黏了五个蝉蜕在她的袖子上,肩上还挂着一条蛇皮,之后又拿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蝴蝶放在她头顶上。
月初完全目瞪口呆,要不是从小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多了,不是真的土生土长的高门婢女,非当场尖叫不可。
瞧费云升笑得满意,月初整个人都闷了,但和他说理是没用的,只能质问那个一直在旁看戏的随从,“阿六!你家主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些东西都弄到我身上了!”
阿六笑盈盈地望着她,却是坦白了道:“少奶奶,少爷他喜欢你啊!”
“啊?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我身上叫喜欢我?”她真的不懂,有谁会送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堆昆虫,是把她当成什么动物了?
在她语气带着嫌弃的同时,方才笑意满满的费云升俊脸慢慢地沉下来,目光有些挫败。
他送的东西,她不喜欢吗?
气话脱口而出后,月初才发现自己似乎伤了费云升的心,不由得有些后悔。
阿六看着主子难过,急着替他解释,“少奶奶,阿六说的是真的。少爷抓这些东西有多辛苦你知道吗?像这只蝴蝶,他可是徒手抓,能保持这么完整是很难的!那蝉蜕更是他爬到了快二十尺的树上取的,更不用说蛇皮,要有这么完美的光泽与颜色,可是要一蜕下来就马上处理,少爷取蛇皮的时候,那毒蛇都还在旁边呢!”月初听得一愣一愣的,陡然望向费云升,心中真是有些感动了。
“娘,爹真的很喜欢你,对你真的很好,那些东西我向爹要时,爹都还不给我呢。”费瑾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
礼物不在贵重,而在心意,这些她视为垃圾的东西,却都是他费尽了大把力气四处收集来的,而且看来珍藏了很久,如今一股脑儿给了她,毫不犹豫,取舍之间再再凸显了她的特别。
月初深深地望着他,蓦地绽开了笑颜。“谢谢,我很喜欢。”
见状,费云升失望的脸色像是灭着的灯被点亮一般,顿时迸发出光采,让月初有些懵。
接着,他高兴地抱起她来在原地转圈圈,伴着一旁阿六与费瑾的笑声,转得她脑袋有些晕眩,心也迷茫了。
这当下她突然觉得好心动、好心动,这个男人用他的方式一迳的对她好,而且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她几乎觉得在他的怀抱中,她就是宝贝。
两人间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微妙的不同……
献地康王的事算是解决了,费天知道之后大喜,想不到这儿媳妇还真有两把刷子,说要帮忙迩真帮上了忙,除去了他的心头大患。因此,他在
加菜,餐桌上就只有他、费云升夫妇、费瑾,还有一旁服侍的阿六,才几个人桌上却有十几道菜,自然,这些没吃完的菜也会分送下去给其他奴仆,在务实的费府算是难得的大手笔了。
见公公兴致高昂,月初也买来一坛京城里少有人知的桂花酒,坛泥一开满室芬芳,让费天更是高兴。
会这么做,月初的心中可是有计划的。费云升身上的秘密问费瑾问不出个所以然,问阿六又是支吾其词,最终她只能把算盘打到自己公公身上。
酒过三巡,酒足饭饱,一顿气氛温馨欢愉的晚膳却没有因此结束,费天喝得满脸涨红,举着杯子不断吆喝。
“哎呀,再喝再喝,嘿!儿子,你的头一个都成三个了……”餐桌上只有他一人狂饮,月初则是浅酌,至于费云升更直接被归到与费瑾同一类,桌上连个酒杯都没有。
“我只有一个头。”费云升不解父亲酒后胡言,正经八百地回答。
“哈哈哈……”他这话让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公公,你醉了,别再喝了吧?”月初也怕费天醉倒。她可还有问题要问呢。
“我没醉!你瞧过哪个醉了的人会说自己没醉呢?”费天呵呵地笑了起来。那有哪个醉了的人会说自己醉了?月初好气又好笑。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她故作镇静地开口道:“公公,媳妇有一疑问,想请公公解惑。”
“喔?你说。”
“是有关相公的……”她迟疑了半晌,见费天表情慢慢凝肃,索性直言,“请问公公,相公身上是否有什么秘密?”
“这……”费天眼中的迷茫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犹豫。
月初见他欲言又止,连忙推了一把。“公公切勿顾忌,媳妇并不是想要打探什么,只是日后媳妇还得与相公相处至终老,只要是关于相公的事情,媳妇都希望能知道,日后相公发生了什么事才能有所应对。”
一句话将一生都与费云升绑在一起,时至今日,她已经一点都不想离开费府。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凌心兰这隐忧仍在,但能多待一天是一天,她对费云升,甚至是对费府里的每一人,都已经有着很深的感情。
就算费云升是个傻子又怎么样?对于这一点,她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嫌弃过,除了他,费天沉吟半晌,或许是酒精当真放松了他的戒心,最后终是长叹一声。
“好吧,我就告诉你,反正你迟早要知道的。”一开始不说,是怕她会惊吓离开,如今见她对云升确是真心真意,在费府更是个称职的好媳妇,他没道理瞒着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她。
费天清了清喉咙,目光透出一丝悠远及怅然,幽幽地开口,“其实云升之所以会成了傻子,并不是如外传的生病,而是他练功走火入魔。”
果然!她就猜想费云升必然身怀武艺,否则哪可能那么厉害,轻轻松松就扳断一张桌子,还将桌缘射进柱子,更别说随便发射几枝竹签,所有京城捕快就痛到倒地了。
费天注意到她“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续道:“七年前,瑾儿这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云升就开始闭关了,不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送饭的下人发现他七孔流血倒在静室里。当时我吓坏了,急忙找来京城名医,结果大夫说他这是练功气岔入了脑脉,也就是走火入魔,恐怕药石罔效。
“七年前的云升,个性虽然冰冷寡言,但正值喜获麟儿,武功上也有所突破的得意之时,想不到却遭此难,费尽心力救活了他,却整个人痴痴傻傻,他的媳妇左忆娘见他如此,或许是觉得他没救了,在某夜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回来过。”
话声至此,费天一顿,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月初,接下来我同你说的事,就是云升身上最大的秘密了,你千万不可对人言。”
他心疼地望向喜孜孜喝着甜品的费云升,“云升走火入魔后,心性就像个稚龄幼儿,怎么欺负他都无所谓,但若有人想对他重视的人不利,他一受剌激,便会变回七年前那个不苟言笑、冷血无情的人,大开杀戒都是有可能的。”
“难怪……”月初恍然大悟,“难怪公公你在媳妇奉敬茶那天,要我好好保护自己别让人欺负了,而不是保护他,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这么一解释,什么都说通了。当初费地就是让费云升听到了他威胁费天,所以费云升才有了后来的举动,吓走费地。想来费天当时口气转硬,一心想快些赶走费地,反而是在帮他了。
再想想康王府前,那孙捕头不就是威胁要杀了她,还有一干捕快刀刃加身,引起费云升的不满,才会一个个被竹签插成了糖葫芦?
费天点了点头,“当年左忆娘还没离府前就发生过一件事,那日左忆娘回娘家经过京城外那座高阳山时遇到土匪,还被掳了回去,想藉此向我费府勒赃,云升知道这消息,便连夜奔往高阳山,将整座山寨给灭了,救出毫发无伤的左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