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早些知道那兀勀不单单是县官,而是大元朝的三皇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心有所动摇,偏偏她就是对他动了情,怎能说收回就收回?
现在的她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仙,只是一介凡人,人心毕竟是肉做的,她想着发大水那段时日,他为了百姓们忙进忙出,却也妥妥的护着蔡府。
那兀勀是体贴的,她感受得到他的好,被张驴儿陷害的那十日,他即使公务繁忙,也是日曰陪着她一起吃午、晚膳,陪着她说话,她晓得他是担心她整日被拘在厢房里无聊。
那几天,她过得舒心惬意,更觉得倘若能同他这样一日日生活,这辈子也足够了。
谁知道那兀勀不是县官楚勀,他领的是代天子出巡的皇差,他是钦差大人,更是皇子啊!如何能单单守着她一辈子?再说了,万一将来他继承了皇位,一定是三宫六院的,到时她得跟多少女人争宠,又怎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思来想去,窦娥觉得那兀勀眼前执着于她,承诺的一生一世,只是一时情动罢了,只因为他尚未真正得到她,而她对他的情感与不舍,或许也源自于她没真正得到他,如果他们得到了彼此,会不会情感也就能淡下来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自己也惊了一下,这在大元朝或许惊世骇俗,可在未来的男男女女之间,却显得稀松平常,于是她越想越是肯定,做下了决心。
用晚膳时,窦娥同婆婆说了那兀勀的事,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婆婆。
蔡婆沉默许久,叹口气道:「是个王爷,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荣华富贵肯定能享受得到,只是宠爱能持续多久,实在无法指望,你可要想清楚了。」
窦娥知道婆婆关心她,但她又何尝不想思索清楚,然而在感情面前,思索清楚实在是件困难的事,正所谓事关己则乱,而且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放手一试。
「明天一早我想去拜访你爹。」蔡婆看着媳妇,语重心长的又道:「不管如何,蔡府永远是你的家。」
窦娥知道婆婆是特意让她跟那兀勀好好说话,毕竟这是关系着一辈子的大事,她十分感激能有个明理又良善的婆婆,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疼爱。
一早。
「少奶奶,王爷来了。」春芳敲了几下门板后,有些别扭的道。
她都不太能接受楚勀真正的身分,更别说少奶奶了,一定比她难受许多,昨儿王爷离开后,少奶奶就将自个儿关在房里,晚膳同老夫人用,两人说了一阵话。
今天早上,少奶奶甚至没出房门用早膳,吩咐了将膳点送进房,用得也极少,一碗粥只喝了两口,她看了都替少奶奶觉得难受。
「让他进来吧。春芳,我要同王爷私下说说话,别让其他人靠近厢房,你离远点儿,守在外面。」窦娥隔着门低声交代。
「奴婢明白了。」春芳领命走远。
不一会儿,那兀勀敲了敲门,在外头问道:「方便进去吗?」
「进来吧。」
他踏进房内,见窦娥有些郁郁寡欢,心头一揪。「春芳说你早膳没用多少,不饿吗?」
她摇摇头,起身行了礼。「王爷,请坐。」
「你别这样,私下你还是唤我阿勀,可好?」那兀勀问。
「可你是王爷……」
「你这样分明是在惩罚我。」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低落。
窦娥细细瞧着他失落的模样,似乎十分难受,不禁心软了。「不是惩罚你,而是……唉……」她轻叹了一声,理了理千头万绪,又道:「阿勀,你现在心系于我,可往后呢?我说过了,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你只对我一个人好,我没办法接受你再娶妻纳妾。」大元朝寻常男人都能三妻四妾了,何况他是个王爷。
「我承诺过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不会有别人,你就信我这一回。」那兀勀深深凝视着她。
「你是皇子,难保将来不会继承大位,届时你怎可能只对我好?」她反问道。
他有些讶异她居然想得那么远,不过这次他学乖了,老实回道:「我正是因为不愿意继承大位才会离开京城,你担忧的事不会发生。」
「是吗?」窦娥低应一声,没法儿马上相信。
看她伤心失落,他比她更难受,现下他终于明白何以有人能轻易豪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
「自然是,你若不信我,可以问阿特尔,他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京城。」那兀勀几乎想直接喊阿特尔出来了。
「不用问了,即便王爷是为了不愿继承皇位才离京,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我要是说我们从此各过各的日子,王爷肯不肯?」
「昨日我就说过了,唯独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好不容易碰上心动的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窦娥看见他眼里的坚定,轻叹道:「既然如此,王爷要听我的……」
「你能不能喊我名字?」
她被打断得有点动气了。「阿勀根本不是你的名字。」
「你可以喊我那兀勀。」那兀勀低声说:「我不想我们好像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别人尊称他王爷是惧怕、是礼制,他才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可窦娥唤他王爷,他听着就是不舒服。
「那兀勀,我们试婚吧。」窦娥直截了当的道。
「试婚?什么是试婚?」他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起过一段夫妻生活,做所有夫妻该做的事,也许一年、两年、三年……不一定,直到我肯定你不对我厌腻、不会看上别的姑娘、不会妻妾成群,我们再谈成亲的事。」
那兀勀想都没想过她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提议,他微张着嘴,满脸惊愕。她晓不晓得她所谓的试婚,对女人家的名节有多伤?
「你不同意吗?若不同意,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是,我是为你着想,你不担心万一我变心,你会名节尽毁,什么也得不到?」他完全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什么。
「你会变心吗?」
「不会。」那兀勀有被反将一军的荒谬感。
「既然不会,我何必担心?假若你将来会变心,我们成亲后,我的下场不也同你方才说的一样?如此,我们急不急着成亲又有何用?那兀勀,你该比我更清楚,大元朝皇族要娶平民汉女有多难,我说的是娶,不是抓了当通房侍妾。
「你大可抓了我,让我当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但你慎重的同我爹提亲,把我当回事,我愿意相信你对我有几分真心,可是你的真心能维持多久?我只想要一夫一妻的单纯日子,你给得起吗?你确实想仔细了吗?我的要求,之于你的身分,是太奢侈且不可能达成的请求,我实在没办法单凭你几句薄弱的保证就相信你。
「我们试婚,也许你得到我一段时日就厌腻了,到时我大可说离开就离开,彼此都不麻烦。婆婆说了,这里永远是我的家,何况我爹也有了功名,他总不会对我不闻不问……我们试婚,不正是你方便我也方便的事吗?」
他沉默许久,才幽幽的道:「这是我方便,却毁你名节的事,我若答应,我算得上是男人吗!」
「那兀勀,若你能做到你所承诺的,我们早成亲或晚成亲并无差别。若你做不到,我们不成亲,于我反而是好的,没有名分可以拘着我。昨晚我想了许多,你如今不肯放手,兴许是还没得到我,而我……我得承认我对你也用了心,既然如此,我们过一阵子夫妻生活,彼此了解得更深之后,或许我们更可以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所追寻的伴侣。」
「你非得这样做?」
「是,我想来想去,这是对你我都好的办法,何况,你回京城是个变数,我实在不认为事情能如你所说的那般简单,难道不会有人逼你娶妻纳妾?好比皇上,你拒绝得了吗?」
那兀勀瞧她态度坚定,多少有几分明白,她看似柔软,实则坚韧,她决心要做的事,就会贯彻到底,虽说她这样的性子让现在的他着实困扰,可他当初正是被她坚韧的心性所打动,不是吗?
几番思量后,他问道:「你愿意随我回京城?」
「你愿意试婚?」窦娥不答反问。
「我似乎没有选择,只是没名没分的,回到京城怕委屈了你。」
「你会让我受委屈吗?」她又问。
那兀勀不禁笑了,面对她,他只能投降。「舍不得你受半分委屈,自然会拚命护着你。」
「我想也是。你若真心为我,便会护着我,你若连我都护不了,我与你成亲又有何用?我说的有几分道理吧。」
「我一直知晓你聪慧,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栽在你手里。」他苦笑道:「好,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试婚,把夫妻该做的事都做了。」
夫妻该做的事……想着想着,窦娥不禁红了脸,垂首不语。
「方才你不是说得理直气壮,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夫妻该做的事,最要紧的是圆房,你同我圆了房,我们才算是对真夫妻,需要我去挑个良辰吉日吗?」那兀勉坏坏地笑,顿时觉得她的提议也无不好,让他直接跳过繁琐的迎亲过程,直奔重点,只可惜这么做着实委屈了她,他原是想十里红妆,许她一场盛大风光的婚礼。
不过无妨,现下她不信他,往后时日长着,他有得是时间让她明白,他对她的心意有多么坚决,这世上再好、再美的姑娘,都比不上已经住进他心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