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情与楚勀猜想的相去不远,张驴儿从窦娥那里接过鸡汤,在第一个白瓷碗里下毒,原是想毒害卢大夫,没想到汤却让亲爹抢先喝了。
张驴儿下毒是想除去碍眼的卢大夫,同时闹出人命报了官,蔡家婆媳是女人,定会慌张得想寻个依靠,届时他与亲爹再跳出来往衙门送银子,把事儿遮过去,蔡家婆媳定会对他们父子俩另眼相看,一石二鸟。
阿特尔想主子肯定很高兴,不到一日便查出真相,能放窦娥回蔡府。
他在书房找着了主子,呈上张驴儿画押的认罪书,欣喜的道:「毒是张驴儿下的,张驴儿全招了。」
楚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神情依旧平淡,继续批阅公文。
阿特尔有点摸不着头绪,主子不是急着帮心上人洗刷冤屈吗?怎么听到结果却没什么反应?
「张驴儿的认罪书先搁着,查出真相的事,暂且别走漏消息。」楚勀搁下笔,冷冷瞥了眼认罪书,轻蔑的道:「张驴儿看着粗壮,没想到这么不顶事,早知道就让你下手轻一些,多折磨他几天。」
「公子不是急着要真相?」阿特尔困惑的问。
「原是着急,不过现在不急了,反倒希望案子审慢点。」越慢越好,多审几天,他就能多拘着……不,是多留窦娥在衙门几天。
「为何公子突然改变想法了?」阿特尔又问。
楚勀忽然笑得灿烂,心花怒放地道:「窦娥说她也喜欢我。」
「也喜欢?公子向小娘子坦白心意了?」阿特尔小心翼翼地问。
「我其实是急了,深怕窦娥恼我将她当成嫌犯,谁知她反而担心我待她特别好,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她又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我想来想去……就认了,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不高兴,还说她也喜欢我。」
「喔。」阿特尔应了声,瞬间明白为何主子希望案子审慢些了,两人才互相表明了心意,主子兴许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把人留在身边。
没想到毒错人的张驴儿莫名其妙成就了一桩美事,不过这真是美事吗?让人头疼的恐怕还在后头呢。
「我方才……还拉了窦娥的手,姑娘家的手软软的,我握着真怕一用力就弄断了……」楚勀越说脸越红。
阿特尔难掩错愕的瞪大眼瞅着主子,谁会想得到京城出了名、连个微笑也懒得施舍给美人的冷面公子,居然会因为牵了心上人的手就害羞欣喜成这副模样,若是可以,他真想把主子的这一面昭告天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下午我还喂了窦娥用膳,她好乖地吃了……」楚勀情不自禁的又道。
阿特尔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唉,生手就是生手,主子真的可以不用向他报告这些,害他不自觉想象那样的画面,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只是话说回来,他号称是大元朝第三美男子,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公子,还没跟着主子出巡前,他的女人缘可好了,但他怎么也没想过能用喂食这招来哄姑娘家欢喜,该说主子有天分,还是该说这没动过情的人,满腔情意如滔滔江水,一股脑儿地往窦娥身上奔,身段能多软就多软,能怎么疼哄就怎么疼哄。
「所以公子想留小娘子在衙门多住几日?」阿特尔明知故问。
「嗯。」楚勀拿起认罪书瞧了瞧,淡淡的道:「这罪认得不够仔细,好比下的是哪种毒?毒药从何而来?还有,张驴儿怎么会随身携带毒药,是不是早有预谋……总之,让他仔仔细细的将一切给说清楚,你抓着时间慢慢磨,无妨。」
「明白了。公子,新任县官再半月可到楚县,是窦默。」之前阿特尔就得知新任知县从京城出发的消息,也知道即将上任的是何人,他未禀报主子,是因究竟是何人都和他们无关,可如今主子和窦娥的感情有所进展,想来他还是让主子知晓比较好。
楚勀挑了挑眉,问道:「我记得窦娥说过,当初她父亲为了筹措入京赶考的银子,她才会被卖给蔡府当童养媳,窦默莫非……」
「正如公子所想。窦默考了三回,今年总算金榜题名,殿试给圣上的印象颇好,遇上楚县县官出缺,窦默又出身楚县,圣上便派他来了。」
在大元朝,汉人即使应试后榜上有名,多半无法在京城担任高官,都是先分至小省县,由小县官做起。
「这样啊,那好,你抓着时间,约莫十日,你将张驴儿一案仔细查完回报,我让窦娥在窦默上任前回蔡府。」
「公子往后有何打算?是……」要回京城?或继续出巡?阿特尔本想这样问。
「我打算哄来窦娥的整颗心,让她不能没有我,接着向窦默、蔡婆提亲。」楚勀答。
阿特尔暗暗吐气,这不是他的重点,好吗?他只好再问:「所以公子打算回京城了?公子若要提亲,就是想娶小娘子了,这事总不能瞒着圣上。」
「说的也是,那我再想想。」楚勀无所谓的回道。
楚勀的真名其实是奇握温那兀勀,不仅是带着天子剑的钦差大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皇子若要成亲,怎可能不先禀报圣上?王爷若先斩后奏,到时被斩的,恐怕是一路跟在王爷身边的他们吧,想到这里,阿特尔忽然觉得脖子凉凉的。
「对了,卢大夫也得好好审审,说不定毒药是从卢大夫那儿得来的,这样卢大夫便是共犯,总之,张驴儿和卢大夫都不能放过。」楚勀又道。这两人竟敢觊觎他的心上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尤其是卢大夫那个老不修,窦娥都能当他的女儿了!哼,没关系,现在两人落到了他手上,就别想他会轻易放过!
他第无数次想,张驴儿这毒下得实在太美妙。
「阿特尔,你算准了时日,问出所有真相,最后那两人死了或还能活都无所谓,只要还窦娥清白……」楚勀想了想,改变主意,淡漠的又道:「死人不能开口再污蔑人,我瞧着还是死了好,明白吗?」
「明白了。」阿特尔应道。
「记住,要好好磨一磨两个嫌犯,这十日都不能放他们好过,不能让他们提早死了。」楚勀越想越来气,越想越觉得恶心,对于张驴儿和卢大夫看窦娥的眼神益发无法忍受,恨不得干脆亲自动手,折磨人的招数,他可多了。
「知道了。」阿特尔道。
主子这是摆明了假公济私,他看主子那醋劲大发、俨然把窦娥当自己的宝贝的模样,非常不能适应,有种坠入梦中的荒唐感,看来他得提醒其他跟着主子的兄弟们,往后一定要对窦娥要好一些,还得非常小心注意地与窦娥保持恰当距离,免得下次主子就把诡计用到他们头上了。
楚勀更加肯定,这辈子他只想与窦娥相守。
这十日的相处,她几乎日日都有让他惊奇之处,她博学聪颖,什么话题都能聊,也有自个儿独特的见解,与她相处绝不会感到无聊。
楚勀也终于明白何以额布为他寻的那些大家闺秀引不了他半分兴趣,那些女子镇日守在闺阁,只懂得刺绣、弹琴、论诗那些风花雪月、不济事的技能,他不要这种漂亮但脑袋塞棉花的布娃娃,他要的是像窦娥这样智慧聪颖的伴侣。
刺绣刺得好有什么用,他到街上逛一圈可以买多少漂亮绣布,何必娶个绣工摆家里?弹琴论诗也顶不了事,要是京城如楚县发大水,恐怕那些养在深闺里的美人们只会吓得花容失色,不似窦娥这般能指挥若定,而且她有一身好医术,学什么都快,还有一手京城最好的厨子也赢不过的好厨艺。
他也习惯了每日午、晚同窦娥一起用膳,他们总有好多话可以聊,她也不似京城那些美人们会扭捏作态,含蓄温婉的说什么男人家的事,女子不好指手画脚,她时常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唉,他好喜欢窦娥啊,喜欢到根本舍不得离开他身边,可张驴儿、卢大夫都已经招了,张驴儿的毒药是跟卢大夫买的,两人也被阿特尔折磨死了,这桩案子算是结束了,他没理由不放窦娥回蔡府,且听说再两日窦默就会抵达楚县……
楚勀让人备了马车,回蔡府的路上,车厢里就他与窦娥两人。
「这十日委屈你了。」他不舍的道。
「哪有委屈呢。」她轻笑道,顺手理了理他有点敞开的衣襟。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觉得他确实是个好对象。
「你……会想我吧?」楚勀拉住她的小手,低声问。
「会。」她又笑了,他这模样像极了讨糖吃的大孩子。
「我想向老夫人提亲,你……认为如何?」
窦娥沉默,当凡人当得久了,七情六欲全上身,不只想找他当队友,也清楚自个儿对楚勀动心了,希望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想,依他这么老实的性子,应该可以做到吧,再者,楚县是个小地方,平时没什么大事,他处理公务之余,两人好好过日子,也能安稳过上一辈子,一起回天庭吧?
「阿勀,你会一直对我好吧?」
「那当然,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只会对我一个人好?」窦娥又问。
楚勀想也不想便回道:「除了你,我还能对谁好?」
「会不会有天你遇到更好的姑娘,就变心了?」她继续追问。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了。」他握紧她的手。
「阿勀,你若娶我,你这辈子就只能有我,我……」窦娥迟疑了一会儿,才又道「我很小心眼的,不会准你有别的女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绝对不会有别的女人,也可以保证这辈子只有你。」楚勀毫不迟疑的笑答。他没想到她是个小醋坛子,不过这样正好,表示她十分在乎他。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天下如此之大,比我好的姑娘多得是,何况我还嫁过……」
他打断她,「不准你再这样说,嫁过又怎么了?往后你心里只有我一人就好,我肯定不会见到比你更好的姑娘了,因为……」他忽然住口,总不能告诉她,天下知名的美人儿他早看遍了吧,想到这儿,他忽然苦恼起来,他还没跟她说实话呢……唉呀,不管了,先把人娶了,赶紧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谁反对都没用,连她都不能反对嫁给他,没错,就是这样!
「因为什么,怎么不说了?」窦娥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其他姑娘都入不了我的眼,既然如此,哪还看得见什么更好的,无论如何,我眼里就只有你。」楚勀认真的说道。
她一听,小脸猛地涨红,娇嗔的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你看起来老实,没想到也这般油嘴滑舌。」
「我只对你油嘴滑舌。」而且越来越顺口,哄女人这事儿,他越来越上手了。
「不理你了。」
「你要是不理我,我会难过的。」楚勀故作可怜的道,「你回去之后每日都要想我,过几天我忙完公务,就找人向老夫人说亲,你等我。」
「阿勀……」
「嗯?」
「你若对我好,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窦娥说。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我保证这辈子只对你一人好,你就安心等着做我的新嫁娘。」他最喜欢她这直爽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花心思猜。
她娇羞的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