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件事,年后借着拜年为由,蒋聪又特地寻来凤翔侯府,一进到华惟深的书房,他先左顾右盼,看得华惟深脸都绿了一半才干笑着坐下,说起来意。
“……什么召来初雪,瑞雪兆丰年,我看就是狗屁!他只是刚好搭上了这时间,每年也都差不多这时候下雪,但凡找个有经验的老农都能依天候看出十之八九!”
“现在陛下已经被元熙那老贼蛊惑得昏头了,不只问他国运,问他政事,甚至身体有所不适都越过了御医让元熙为他炼药强身……也是那老贼运气好,陛下吃了他的丹药没事,病还好了起来,结果反而对他更加深信不疑。”
“如今因为元熙老贼的一句预言,说什么今年不宜大动干戈,国事需稳中求进,所以原订于今年入春后要推行的新税制度就这么延宕下来,明明南方的土地清查已经完成,就等新一季的收成试行新税制,偏偏因为元熙老贼的谗言,过去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结果……”
越说,蒋聪看华惟深的表情就越古怪,彷佛只差没直言你怎么就迎回这么一个枉道事人的无耻家伙。
其实百官中这么想的可不只蒋聪一人,只是蒋聪私下与华惟深交好,所以隐讳地点明这一点,而不是指着他的鼻头大骂。
华惟深却是荣辱不惊,气定神闲地说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让蒋聪听得呆若木鸡。
“朝中文武也不都是傻的,难道不会怀疑怎么会凭空钻出一个元熙真人?”华惟深想到元熙真人仗着自己必受圣眷,毫不掩饰流露出的本性,就是一阵冷笑。“这个元熙真人,是五皇子得到了梦兆,谓南方有三清转世之高人现身,将此梦告知皇后,皇后先派人至赣省查了才挖出了元熙真人的存在。”
五皇子?皇后?蒋聪心念一转,想起皇帝率百官迎接元熙真人时五皇子表现出的谦卑,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这个元熙真人在龙虎山还算小有名气,不仅能凭风化雨,还能掌控无根之火,说是道法神奇,天降奇迹。你不觉得……”华惟深斟酌了一下用词,“很有趣吗?”
蒋聪都气笑了。“当然有趣!那不就是变戏法?庙会赶集时到最热闹地方看,那些耍玩意儿的人不仅能化雨、玩火,还能担水缘绳、一苇渡江呢!”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华惟深。“你说陛下怎么能够让这样道貌岸然的老贼几乎把持着朝政呢!”
“元熙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他靠的全是一张嘴,能够做到让陛下对他深信不疑,可不是耍耍把戏就可以,背后必然有人教他。”华惟深沉声道。
蒋聪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否则岂会年纪轻轻就做到户部侍郎的高位,华惟深都说成这样了,他自是一点就通。
“难怪……难怪那老贼一上手就是先阻了新政的推行!”蒋聪颇有些咬牙切齿。
“我说过,党争的部分我不参与,能否成功要靠你们自己。”华惟深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接下来话锋一转,却是多了股寒意。“但你方才提到了陛下用了元熙真人炼出的丹药,这点我也有所听闻,根据我打探的结果,元熙真人哄着陛下要共谋长生之道,所以陛下命我派人全天下搜罗各种珍贵的炼药药材,这件事暂时被我挡了。”
“什么?长生之道?”蒋聪忍不住站了起来,语气都激动了。“帝王沉溺于寻求长生,那可是国之将乱的征兆!”
“所以背后支持元熙真人的人,只怕所求甚大。你说得没错,接下来朝政免不了要乱一阵子,你可得稳住了。”华惟深倒是很镇定,这也是他对自己能力所拥有的自信。“我虽无法阻止陛下宠信元熙,但当元熙祸乱黎民百姓时,我会出手。”
原本还着急上火的蒋聪听了这话才慢慢冷静下来,华惟深既然要管这件事,就不会放任元熙真人祸害百姓,他对华惟深的信任,恐怕比华惟深对自己的信任还深。
所以他放松了,也终于能露出笑容,恢复风趣本性,马上又忍不住嘴欠起来,“你家那个小雪丫头呢?”蒋聪一副可惜的模样。
“你问她做什么?”听他问起小雪,华惟深身上随即多了几分冷冽,明知道蒋聪语带调侃,只是开开玩笑,但他就是不想听到旁人觊觎她。
“没什么,养养眼罗。”蒋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每日上朝上衙,看到的都是那些比狐狸还精的老头子,好不容易来到你这里,若能见见单纯美丽的小雪姑娘,总能够平衡一下。”
“她不在。”身为华惟深的侍婢,自然不可能不在,他这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别说是蒋聪,华惟深自己这阵子因为忙碌,在府中也没待上几日,都没能好好看看小雪。就算难得回府,那丫头不知是还在害羞还是闹了别扭,服侍时总是匆匆来去,连话都说不上一句,连他刻意放了几颗苹果引诱她也没用,加上银狼那叛徒每每主动来替她叼走几颗,简直令人气结。
蒋聪见华惟深似是负气的回应,然后就一脸深思,还当他生气了,马上见风转舵地奉承道:“无妨无妨,看不到小雪姑娘,看看你凤翔侯也是一样的,侯爷的美貌可也是冠盖京师,自从你上朝开始改穿红色蟒袍,几乎所有宫女的眼睛都黏在你身上,迷倒了一票小姑娘家,上回我还亲眼看到嘉善公主对你示好不是……”
华惟深无语瞪他。
蒋聪调侃也是点到为止,怕他大发飙,便识相地道:“好好好,我懂你的意思,我滚就是了。”
语毕,他当真起身要走,想不到在快踏出大门时,华惟深有些迟疑的声音却飘过来——
“真的能迷倒小姑娘?”
蒋聪险些没踢到门槛摔个大马趴,连忙半蹲稳住身子,用着诡异的姿势瞬间回头,怀疑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华惟深却是认真地看着他,问出这样不要脸的问题,脸上竟没有一丝心虚。
蒋聪随即联想到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的理由,这会儿又不想滚了。
他站直了身,拍拍弄皱的衣服,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昂,想不到他也有对华惟深指点江山的一天,当下觉得自己都玉树临风起来。
“可以可以,听我的没错,我告诉你,你只消穿着那身蟒袍,少有女人不多看你一眼的,在小姑娘被你迷住时多说两句好听话,那她就跑不掉了……”
华惟深于年节期间,不过只在府中待了一日,而那一日还被蒋聪占据了大半天,之后他便又离开侯府。
*
很快地,上元节的灯会便热热闹闹的举办,凤翔侯府除了必要留守的下人,婢女及护卫们三五成群的在李总管的同意下出府赏灯游玩。
灯市位于皇宫东华门外王府大街与崇文门大街之间的胡同,绵延两、三里长,户户张灯结采,街上百戏喧闹,内廷盛宴,外街集市,舞乐欢腾。
除了京城富户集结金钱造大型花灯供百姓观赏,皇宫甚至在午门前将千百盏彩灯扎成灯山,官员与百姓同乐,甚至还会有灯花施放,火树银花,映夜成昼。
但这样的喧闹,隔了凤翔侯府的高墙到了小雪这里,便是一室静谧,四下无人。
就算没有朋友,在元宵的这一日,小雪仍是穿着一件杏色兔毛滚边的斗篷,坐在花园里与银狼烧炭盆取暖。偶尔偶尔,外头传来大一点的动静,她便会侧耳倾听,想像外面是怎么样的风景。
然后……再想想华惟深,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空虚孤独。
她真的想他了。
或许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他在意她时,她便忍不住想躲;当他放开手,她却又止不住思念。
“银狼,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找他?”小雪把银狼头顶的毛,揉得一塌糊涂,就像她的内心一样纷乱。
银狼自然没有回话,只是略带烦躁地甩了甩头,毛发又恢复柔顺光滑。
“我上次看见他,是十天,还是十一天前?”都说度日如年,她没有这种感觉,只知道他不在的时候,自己的每一天,好像一成不变,让她都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她又揉起了它的头,这次银狼不依了,转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小雪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不知道自己抓着银狼的尾巴。“我还有你陪着,但他却只有自己……你说怎么办才好?”
银狼甩开了自己的尾巴,只觉人类怎么这么烦,明明很简单可以解决的事,偏偏犹豫不决想得很复杂,于是银狼直起身来,咬着她斗篷的下袜直接就将人往花园外拖。
小雪低呼一声,彷佛知道银狼想做什么,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银狼猛地将她一顶,她失去平衡趴倒在银狼背上,这厮居然就这么背着她往府外飞奔,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银狼背到了锦衣卫衙门外。
其实锦衣卫衙门离凤翔侯府并不远,骑马只要一刻钟,但她这回骑的是狗,居然又更快了,彷佛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就在眼前。
锦衣卫衙门位于城西的大时雍坊,城西多是大户人家或公署衙门,原就行人寥落,今夜人潮又都被吸引到城东的灯市去,她与银狼这一路反而一个人影不见,否则就银狼载着她疯跑的模样被人看到,还不知道会被当成什么妖魔鬼怪。
一个穿着杏色斗篷、美得如诗如画的少女,杵在锦衣卫大门外,很快就来了几名侍卫关心,但当他们看到她身旁傲然伫立的银狼时,全数哑了口,当下什么也没敢问,只是恭敬地将小雪及银狼迎了进去。
此时华惟深正在衙门的二堂中,看着探子传来的密报。
皇宫里的元熙真人得到皇帝信任后慢慢掌握了一部分的权力,皇帝除了调了一个百户所的卫兵保护他,更赏赐了不少太监美婢侍候。元熙真人也不负所望,暗地里替皇帝铲除朝中的刺头,托言天上神明降旨预示,用的都是见不得人的手法,却总是能被解释得正大光明、顺应天理。
但是看到最近出事的几名官员,华惟深不由冷笑,这显然不是在替皇帝解决障碍,而是在替某些人铲除异己。
只怕元熙真人会借机越搞越大,残害的对象会越来越重要,最后逐渐把朝中弄成一言堂,届时只消元熙真人有办法控制住皇帝的出入,迷惑住皇帝的耳目,那么皇帝无疑会成为傀儡,还不让那帮子人一手遮天掌握朝政。
“想得真美,把锦衣卫给忘了?”华惟深将密报扔到了一边,突然外头的侍卫进来通报,说是他的……宠物,带着一名美貌少女求见。
由于锦衣卫没有人不认识银狼,基本上看到它都不会拦着,但这次多了小雪等于多了变数,指挥使对于女色有多么厌恶众人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去挑战他的权威,于是银狼第一次在外门被拦下了。
想不到华惟深听到有个少女被银狼领来,还强调了少女的美貌,他居然有些意外地起了身,差点自己迎了出去,不过这种冲动也只持续了几个眨眼,他便恢复了冷静,慢慢地坐下。
“让他们进来。”他淡定地道。
侍卫将银狼及小雪领了进来,原本华惟深心中还有些怀疑,在看到小雪包在斗篷下冻得有些红的小脸,他顿时放下心。
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连银狼都被带了出去,他直勾勾地望着小雪,一直望到她不知为什么心虚地低了头。
“你来做什么?”其实他想做的,是上前握着她的小手,确认她冷不冷,要知道外头可是冰天冻地,她又特别怕冷。
但上回这么唐突她之后,她便怪里怪气地躲他,这回他按捺住了冲动,认真地看着她。小雪会来到他面前,也是心理交战许久的结果,虽说她是莫名其妙被银狼带来,但她若坚持不想进来,难道银狼还会强迫于她?
其实,就是她自己想来找他的,她想他了嘛。
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后,小雪不心虚了,抬起头脆生生地问道:“过去几年,爷是不是都自己在衙门过年?”
“是。”华惟深坦然回答,也想知道她究竟想问什么。
小雪却浅浅地笑了。“我也是!既然我们都是一个人,那我们今年一起过节好吗?除夕元旦爷在皇宫当差,那就算了。但元宵节完,这年就过完了,我不想我们那么孤单。”
听她这么说,华惟深微微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觑着她的凤眼中,凛然的目光慢慢柔和了起来。
“你确定都想好了?”他突然问。
这回换小雪听不懂了,她一头雾水地眨眨大眼。“想好什么?”
“你前阵子不是在逃避本侯?现在怎么又想和本侯一起过年了?”他问得直接明白,不让她有再顾左右而言他的空间。
小雪一噎,粉脸绯红,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小声地道:“我想爷啦……”
华惟深心跳失序了一拍,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那你先前为什么躲我?”
小雪咬了咬下唇,当下把心一横,用着一向无辜的神情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就是上回我们坐船回来,爷在船上抱了我,之后我每次看到你,整个人都变得奇怪……”
她比了比自己胸口。“只要稍微靠近爷一点……这里会跳得很快,身体一直发热,变得笨手笨脚的……我怕自己服侍得不好惹爷生气,就……就尽量躲远点。”
她其实知道,那是因为喜欢,男女之间的喜欢,可是她说不出口,也觉得他不会给任何回应。
这样的认知令她更想逃避,心情也更沮丧了。“我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开阳也警告过我,可是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直往他身上飞去。
华惟深听懂了,竟是打从心底荡漾起一种莫名的激动,上回他有这种激动的心情,是他忍不住抱了她的时候。
但眼前的她如惊弓之鸟,捅破了自己对他的暧昧之情,只怕现下脸比纸还薄,他不想做得过火将她推得更远,只能极力控制自己想亲近她的情绪。
“开阳警告过你什么?”他冷静地问。
小雪张了张口,复又闭嘴,再次张口,仍然说不出,最后只能沉默以对。
其实开阳说了什么,华惟深能够猜到七八成,约莫就是让她这只小麻雀别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因为上一个爬他床的女子下场还挺惨的,开阳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忠告。
可是她不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别人不一样了,他都不敢想像她若真敢爬他的床,他不但不会踢她下去,还可能对她做出什么卑鄙下流的事。
幸好她根本不会那么做,幸好她傻,幸好。
“你别理会开阳说的话,要相信自己。”他凝视着她,让她对自己的情感多点信心。
然而他不说则已,一说小雪险些没哭出来。
她相信自己,就是相信他喜欢丑的啊!她好不容易骗自己说不定他见她长得漂亮会转转性,但他现在居然要她相信自己……
她哭丧着脸问道:“爷,小雪长得丑吗?”
她没想到有一天竟会对他要不要回答感到矛盾不已,因为无论他怎么回答,她都会哭死。
华惟深不明白她在纠结什么,直言道:“你很漂亮,比我见到过的任何女子都漂亮。”
“……我要回府了。”小雪低着头转头想走,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哭出来。
华惟深却坐不住了,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她怎么突然难过起来,难道他夸她漂亮还夸错了?
起身后一个箭步来到她身边,华惟深飞快地拉住她的手臂,“你不是来陪我一起过节?”
“但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陪你……”
“我很高兴你来了。”他索性说得更明白一些。“我喜欢你陪我。”
小雪静静地望着他,看出了他眼中的坚定,心头突然没那么酸楚了。他喜欢丑的人也没关系,至少他不排斥她在他身边啊!近水楼台不一定能得月,但他总是住在楼台中的嘛!
她能够在自己的一辈子中,发现一个这么喜欢的人,已经很幸福了,又何必执着他也要相同的回应?
回应也没有用啊!反正以他们两人的身分只怕不会有什么结果,何况他这个人本就冷冰冰的,谁都不喜欢啊!
就眼下的情况看来,他应该并不讨厌她,她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能亲近服侍他、却没有被扔出侯府的人,能陪着他多久算多久,能亲近他一寸是一寸,她只要把握自己能把握的就好了!住在自己的美梦中,并不是罪啊!
这么自我开解着,她也慢慢放开了心胸,羞涩对他一笑。若是将他方才的话想像扭曲成对她的剖白,那她也的确该羞不可抑。
华惟深却以为她想通了,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接着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在她的低呼声中走出了二堂,来到后进一座楼房前,猛地往上跳。
当小雪发现他停下动作,他已经带她来到屋顶上。锦衣卫衙门的屋顶很高,他们站的甚至是更高的两层楼房顶,当下更是让她有种腿软的感觉。
“你看。”他指向远方。
小雪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是城东,灯市所在之处。
从他们站的地方,可以远远看到皇宫午门上那个大大的灯山,缩得像只蜘蛛般大小,如日中天的灯市犹如夜间中一条会发光的长蛇,璀璨耀眼,只见其繁华却不闻其喧嚣。
这屋顶,果然是个好地方!
屋顶风大,华惟深直接拉她坐在屋脊,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
她在他的怀中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是痴痴看着远处令人窒息的夜景,想把这一刻他的体温与动人夜晚交织而成的旖旎和温馨,努力地留在心里。
华惟深却是恨不得能把时间停在这一刻,夜景很美,却美不过他怀里的丫头。她一直看着灯市,他却一直看着她,感受她身上传来的幽香,那种香味有些类似她常吃的苹果,甜美却清淡,他可以肯定,咬下去一定多汁又香甜,可是他必须压抑住这种孟浪的冲动。
要攻陷这小丫头不能心急,必须一步步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在如此皎洁的月光、如此绝美的夜景中,两人相互依偎着,寒风不再那么冷,繁重的政事也不再令人牵挂,这时候的他们心中只有彼此,虽然没有言语,心却比往常都贴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市的辉煌都黯淡了些,他望向天空看了看月亮,心头一动。
该是子时了啊……
他猛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整颗头埋在他怀里,果然不久之后,衙门外便陆陆续续传来鞭炮声。幸好这一整片胡同都是三法司的衙门,鞭炮声都离得远,不会吓到他的小丫头。
待一阵爆响过去,他低下头,赫然发现她竟不知在什么时候靠着他的胸口睡着了,小手还依恋地环着他的腰。
不知是夜的温柔,还是他的温柔,此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软。
这么可爱、这么依恋的小人儿,被他抱在怀中,多么温暖多么美好,令他本能地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头顶。
幸好她睡着了,否则又不知要为此别扭多久。
他觉得自己不想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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