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个半月就一个半月,能省一天是一天。两个月后,正好是我大皇兄的大婚吉日,我可不希望跛着脚,或是让人抬着去参加他的大婚之典。”他粗声说道。
“微臣可以保证,一个半月之内,必使三殿下行走自如,任谁也瞧不出您曾受过伤。两个月之后,则无论是跑、跳或是骑马,皆无问题,与往常无异。”郑敏之神色平静地给予保证。
“我等着看,你这少年神医之名,是否浪得虚名。”段子诒冷冷哼笑。
“微臣敢提出保证,自然是有绝对把握。”郑敏之懒得浪费口水与他争辩。
到底行或不行,待一个半月后,立见分晓。
***
在郑敏之面前的,是他的医药箱、夹板、洁白的布条,与一个老是嘻皮笑脸的病患。
“啧啧,这么大的板子,是打算拿来打本皇子的吗?”
忍耐!郑敏之闭气深呼吸,告诉自己,戒急用忍。
而在段子诒面前的,除了一堆瞧来可怕的粗针、花花绿绿的伤药、两根大夹板之外,就是一个书呆御医。
瞧见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他就没了气力。
“请三殿下出示伤处。”郑敏之的音调平板,听来完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这教段子诒非常不爽,便打算好好作弄对方。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撩起锦袍的下襬。
郑敏之正打算上前卷起裤管检查伤处时,段子诒忽然解起了自己的裤腰带。
“您做什么?!”郑敏之好像骇着那般,慌忙倒退一大步。
这大概是段子诒见到他以来,反应最大的一次,他不由得啧啧称奇。
“脱裤子呀!不脱裤子,你怎么瞧我的腿?”段子诒说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在意,在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宽衣解带脱裤子。
“即使不脱裤子,我也能够诊治,三殿下不需要这样。”郑敏之僵硬地将头转向一旁,连瞄都不瞄一眼。
“不脱裤子,那多不方便?脱了裤子,不是更好诊治?”他作势要继续脱,但眼一瞄,发现——
“咦?郑太医,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段子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再瞧——真的!他脸超红的。
从郑敏之那张豆腐般白嫩的脸皮下方,透出美丽的晕红,像熟透的蜜桃儿,瞧来煞是美丽。
即便是女人,他也甚少瞧见如此净瓷无瑕的冰肌玉肤;只可惜这样美丽的一张脸皮,竟是长在男人身上,真是糟蹋了。
段子诒大感惋惜。
“郑太医,你怎么尽瞧旁边?这样瞧得见我的伤处吗?难不成,所谓的神医,是连瞧都不必瞧,就能治病吗?”段子诒说完,差点噗哧一声笑出来。
能够整到这个老板着脸、一副凛不可侵的古板呆御医,实在痛快!
“非礼勿视,还请三殿下快穿回裤子。”郑敏之忍耐地闭上眼。
若不是因为对方是三皇子,又断了腿,他可能会狠狠踹这下流胚子一脚。
“咱们都是男人,说什么非礼不非礼?我有的你也有嘛,当然,或许大小会有点不同,不过那也是因为我天赋异禀,你不必感到自卑。”段子诒故意装出更下流的嘴脸。
他是故意作弄郑敏之的,其实他连裤头都没松开,要穿回什么?
郑敏之无言,深觉或许他该医治的,不是段子诒的腿,而是对方的脑。
这人不但是个严重的自大狂,还有妄想症。
而对付这种有妄想症的狂徒,只有一个办法。
他一声不吭,低头打开自己随身的医药箱,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
拇指与食指一架开,磨得极利的剪刀,便发出清脆的刷刷声。
那森冷的光芒,教段子诒瞧得心惊胆跳、冷汗直流。
“你……你拿剪子做什么?”段子诒面颊的肌肉颤抖,忍住以手护住的冲动。
不会吧?!只因为他恶意作弄对方,这小御医,便要“剪”了他吗?
那可是男人的至宝,是他全身上下,最引以为傲的部位,万万不能有任何损伤呀!
“剪了。”郑敏之弯下腰,握着剪刀的手,缓缓朝目标前进。
“不!别开玩笑了,快——快把剪子拿走!”段子诒下意识夹紧双腿,保护自己的宝贝。
“我只剪一刀就行,很快的,请三殿下暂时忍耐。”但郑敏之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他一步也不停,继续向前逼近。
“忍耐?!你要剪掉我最重要的东西,还教我忍?!”试问这种事,天下哪个男人忍得住?
“重要?”郑敏之不懂他在说什么,趁他忙着发飙之时,就持剪刀,一个箭步上前,快速利落地一刀剪下。
“啊!”段子诒吓了一跳,不过身上并无痛感。
仔细一看,自己伤处的裤管已成了一片破布,正在大腿处摆摆荡荡。
原来他要剪的是裤管!段子诒松了好大一口气,不过怒气随即油然而生。
郑敏之分明是故意让他误会的吧?瞧不出这个书呆神医,不单只会臭着脸,居然还懂得捉弄人!
好啊,胆敢作弄他段子诒,他就等着生受苦果吧!段子诒阴恻恻地想。
而这一方,郑敏之瞧见伤处,已转换表情,神情严肃地注视他的伤处。
“断得挺干脆的,没有裂骨卡在肉中,也未伤到皮肉,此乃不幸中的大幸。”他下了评断。
“有希望提前复原吗?”段子诒一听,脸上立即露出希冀的表情。
“一个半月的休养期,已是最大的极限,除非三殿下嫌两条腿太碍事,不想要了,否则请务必好好静养。”郑敏之冷冷警告。
段子诒瞪大了眼瞧他。
啧啧!他原以为这个木头大夫,除了板着脸之外,就只会恶劣地整人,没想到还挺会恐吓人的……
好吧!既然人家要玩,他怎能不奉陪?
段子诒被挑起了战斗心,全身血液沸腾、摩拳擦掌,等着接招。
殊不知,郑敏之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作弄、恐吓他之意,完完全全拿他当个普通病人看待——好吧,或许一点也不普通,而是尊贵不凡、任性妄为的皇子,但他是真的打从心底,想治好对方。
毕竟他是个大夫,有身为大夫的医德与尊严。
这点是他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病人,都无法抛却的。
所以他怎会晓得,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段子诒?
“周晋,把布条拿给我。”郑敏之朝自己从宫中带来的助手下令,手边也开始调药。
墨绿色的浓稠药膏,带着清凉的气味,能够消炎止痛、去瘀消肿。
他仔细地在段子诒的骨折处,涂上厚厚一层药膏,然后缠上洁净的布条,之后在伤腿两侧,架上两片薄木板,最后再缠上宽大的布条固定。
过程中,郑敏之十分细心谨慎,不断地调整断腿接合的角度,以求伤愈后,与另一条腿的外观、功能,毫厘无差。
他行医,不但要救活、要医好,而且还力求完美。
常有人笑他傻,但这就是他的坚持。
段子诒静静凝视他认真以对的神情,突然觉得心中,有股怪异的热流窜过。
这是感动?
啐!他忘了吗?方才这“神医”,还恶劣地作弄他呢,他感动啥呀?
段子诒心里颇不以为然,但一双眼,却离不开郑敏之清秀而认真的小脸。
无法否认,此时的他看起来,真的——
挺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