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出门是不奇怪,但每天晚上都十点多出门,就有点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是去上班?如果是上班的话,是什么工作会在那种时间上班?夜店?酒店?加油站?工厂?还是卖宵夜的小吃店?
何盷盷对隔壁那个邻居充满好奇,因为搬来一个多月,一直没见过对方,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圆还是扁?
唯一确定的是,她待在隔音显然不够好的屋子里,能从清晰可闻的开关门声,知道对方出门时间都在晚上,隔天早晨才会回家。
怪就怪在这里啦。上那种时间的班,一定是白天睡觉吧,那怎么没抗议过她的琴声?难道隔壁那个邻居不睡觉的?
打了个呵欠,何盷盷把刚买来的早餐换到左手提,右手从口袋里拿出大门的钥匙,开了门。
踏进公寓大楼,走过那一排信箱时,她倏然止步,然后退了几步,在标着自己住处门牌号码的那一个信箱前停下。
还是打开信箱,看看有没有信件吧,反正人都在楼下了……
钥匙转动后,她打开信箱,看见了一个面纸盒大小的包裹。
她近视九百多度,刚刚出门只为了买早餐,所以没戴上眼镜,以致于她现在只能把包裹凑到眼前——地址正确,收件人是……很需要的你?
瞠大眼,看着那几个字,确定没看错,但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很需要什么了?
皱了下眉,她看了看寄件者——嗨起来企业社?
这到底是什么包裹?印象中,她不认识什么嗨起来企业社啊!莫非是诈骗集团的新手法?
好奇心驱使下,她等不及回到楼上住处,直接拆了外头的牛皮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烧录的光盘,上头用蓝色签字笔写上片名——《长短的迷思》、《高潮迭起》、《鹿顶妓》、《愤怒的巨龙》、《哥哥你快来》、《男人疯了女人狂了》、《隔壁的长鸟叔叔》……
她愈看愈不对,感觉自己的脸颊逐渐生出热意。
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音乐讲座的影片,想着自己的手指虽然不长,但要弹十度的音域也不是问题,她没有手指非要很长才能弹钢琴的迷思。但是接下去的那些片名……
这个包裹,该不会是她那个已经妖魔化的姊姊寄给她的吧?!
她不像姊姊那样对爱情有着热切期待,每天除了练琴练声外,还是练琴练声,关于爱情这等事,她抱着可遇不可求的心态。或者就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想法,让她那个妖魔姊姊很不以为然。
姊姊还没出国念书前,常常拿一堆限制级影片、图片、书籍,到她之前住的地方,强迫她一起观赏。说她都成年了,怎么能不懂性事?于是要她看那些书、图和影片,先自我修习,将来遇到真命天子时,才有本领和对方双修。
于是,她就这样被强迫了解了男女身体的奥妙,所以她总说姊姊是妖魔。
姊姊也不想想,她是要当音乐老师的,万一被人知道她看过那么多限制级图书和影片,她还有形象可言吗?庆幸的是姊姊后来出国念书,她不用再被迫欣赏“爱情动作片”。
说是这样说,但人的心理真奇诡,看过那样的图书和影片后,她心里居然也有些骚动,那感觉像好奇,又像期待……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变得好色,赶紧把那几张光盘拿起,想收进装早餐的塑料袋里。但一拿起光盘,压在底下的图片和像是从书本撕下的几页文字,还有一本清纯高中女生穿着水手服的封面的书,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把光盘和书先挟在腋下,右手拿起图片。那是在公园的凉亭,一位有着水汪汪大眼和可爱虎牙的全裸女生,双腿大张地坐在凉亭外的长椅上,那女生一手捧着丰乳,一手害羞地遮在两腿中间。
啊啊啊,她看过这张图,在妖魔姊姊给她的杂志里就有这张。那时妖魔姊姊怕她不够深入情境,还在一旁出声加上口白:“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现在重看这张图,她觉得妖魔姊姊那时下的口白可真贴切,笑了声,她把图片一样挟到腋下,然后拿起一页文字。
“爷……您弄痛奴家了……啊啊……”
是古代的?!不知道古代人是不是也像她看过的“日剧”里的那些男女主角一样,可以不畏风寒,在雪地上就兽性起来。
小瓶儿撩开大庆兄的袍襬,那狰狞的宝剑蠢蠢欲动……
小瓶儿娇喘着,啼声喊着:“啊……爷……”
愣了下,她噗地笑了出来,原来在这种事上面,是万民一心,世界大同啊。
日本女生爱叫“一爹一爹”,中国古代美人喜欢泣喊“爷”,她还记得美国女人满口“噢耶”和“耶司”……
看出了兴味,她不自觉就读出声来:“当大庆的宝剑一出鞘,那气势之威猛,锐不可当,攻势招招凌厉,惹得小瓶儿yin声浪语不断,唉唉讨饶着……”她又笑了声,突觉手中这页文字还颇有趣,决定上楼再好好被这夸张的文字娱乐一番。
她打算将信箱上锁时,一回身,对上一双墨邃的黑眸,她未戴上眼镜的眼睛习惯性地一瞇,稍看清了面前的那个男人。
他眼型略长,眼尾微扬,灿亮的眼底有着嘲弄……
被那样的眼神瞧得心头一惊,何盷盷一颤,挟在腋下的光盘片、书和图片全落了地。她一双迷蒙的眼儿和一张菱唇都张得圆圆的,瞪着地面上的物品。
叶磊怎么样也想不到,原来住在他隔壁的新邻居,是这样的角色!
他刚下班,经过信箱时,想顺便看看有没有信件,却意外看见一个女人就站在他信箱旁的那个信箱前,原来她就是隔壁那个搬来一个多月的新邻居。
上班时间关系,他没机会遇上新邻居,不知道是圆是扁,是男是女。只是白天睡觉时,他常听见钢琴练习声,所以推测新邻居是个爱乐人士,也很可能是读音乐科系的,和他家小妹一样。
他对音乐没特别想法,但对音乐系的女生相当反感,念音乐系的小妹常说学音乐的女生很有气质都是假的,说她身边很多女同学,可是香烟、国骂都来。
除此之外,他曾被小妹的几个同学和学姊学妹疯狂追求过,那发花痴的样子,何来气质可言?快把他气死倒是真的。
所以他暗暗希望,隔壁的爱乐邻居是个男生,但现在这么一见,他失望了,竟然是女的,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他才想打开信箱,眼神不经意一扫,看见他的邻居竟然在看限制级图片?!
她是有没有那么夸张、有没有那么性饥渴啊?!在这大家进出的一楼,就这样看起那种图片来?也不怕有人经过吗?
才觉得她夸张,她下一秒竟念出奇怪的文字来,宝剑出鞘?气势威猛?拜托,是有没有那么古典、有没有那么武侠?!
这样的邻居不要正面碰上比较好,他也不打算往来。这样想着时,她却转过身来,他还不及收回的视线,硬生生对上了她的,被迫面对他的怪怪新邻居……
是个堪称清秀的女生。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头黑长发包拢住的关系,她的脸蛋看上去好小一张,皮肤甚是白皙。严格说起来,她不算漂亮,充其量就是秀气而已,不过她方才转身时,那突然睁大的眼睛倒是很美丽,眼珠子黑白分明。
只是可惜了她那一双美丽眼睛,因为那无辜的眼神分明和她的行为,一整个搭不上。怪了,怎么一个女人可以用那种无辜的眼神,去欣赏宝剑出鞘?
突地,啪啪几声,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摔在地上的东西——她还有光盘?
《男人疯了女人狂了》?《鹿顶妓》?《隔壁的长鸟叔叔》?《愤怒的巨龙》?《哥哥你快来》?他长眸一瞠,摇摇头,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啧啧称奇。
长这么大,头一回遇见如此大胆的女人。
是有听说很多女人也爱看“爱情动作片”,但如此明目张胆,还把片子带在身上的,他当真第一次遇见,果真是开了眼界。
他嘲弄地笑了下,侧过脸庞去开他的信箱,取出信件后,见他的芳邻还杵在那一动也不动,他好心提醒。“喂,妳的巨龙溜下去了。”
“啊?”失神许久的何盷盷总算回过神来。抬眸看着面前男人略模糊的五官。
瞧瞧,她做了什么?这个男人是不是看见了这些东西?她刚刚还很大声念出小瓶儿的淫声浪语耶……
叶磊皱了下眉。“我说,妳那几张动物奇观的光盘片掉了。”他指指地面上散落的光盘片,然后吹了声口哨,越过她身边。
他按了电梯开门键,见门一开,他一面哼着歌,长腿一面跨进电梯。“巨龙巨龙你擦亮眼,永永远远地擦亮眼……”歌声消失在电梯门后。
呆立不动的何盷盷在男人的歌声消失后,慢慢靠近方才他站的地方,她凑前仔细一看,那信箱上的门牌号码——噢,所以他就是隔壁那个作息很奇怪的邻居吗?
她总算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只是用这种方式认识……唉,不大好啊。
嗯……那是门德尔颂的《无言歌》,作品十九,第一号第一乐章。
他还住在家里时,听妹妹练过,那音律如此柔和、婉转,美妙的旋律让他的思绪沉淀,他长眸合着,就要进入美梦……
修理纱窗、修理纱门,换玻璃,修理……
偏偏,煞风景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只长手从被窝里探出,捞来搁在床边的手机后,看也不看就按了拒接,然后长手又缩回被窝里。
叶磊翻了个身,继续他的睡眠。
他出身良好,有一对在大学任教的教授双亲,一个律师哥哥,还有一个立志成为音乐老师的妹妹。
家人都很有理想、很有成就,独独他与家人不同,他不走教职公职,也不做三师。并非他成绩不好,考不上教职公职,而是因为他不想承担太多压力,所以开了间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的工作内容不见得比较轻松,但性质却比较单纯,客人上门付钱买东西,他收钱卖东西,就这样而已,不用挂心官司胜诉与否,也不用操烦学生认真与否,只要有钱赚,养得活自己就好。
于是,大学毕业后,他将自己以往打工所存的积蓄,加上双亲的资助,加盟了便利商店,自己开店当起了店长。
虽是店长,但为了节省开销,他自己固定卡中班,这样还能遇到早班和晚班职员,方便交代一些事项。最近大夜班的员工离职,登了广告,但来应征的却都是女生,他只好挑了一个排她轮白天班,而自己从中班调到大夜。
大夜班的工作是不若白天班忙碌,却也因为客人较少而显得孤单。特别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上班,加上生理时钟相反,所以上了一段时间后,感觉颇为疲累。
于是,他期待假期,就像今天这样,好不容易划了假,可以抱着棉被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好,只要那个该死的电话不要一直叫的话……
修理纱窗、修理纱门,换玻璃……
一阵恼怒,他翻身坐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了通话键。
“陈汉青,你晚上最好不要给我睡着,不然看我会不会打爆你的电话!”他阴阴开口,想到什么又补上几句:“还有下次遇着,把你的专属来电铃声改掉!”
陈汉青是店里白天班的职员,目前是副店长,认真工作,但爱玩得很,上回把他的手机拿去玩,回到他手中后,他的来电铃声莫名其妙就成了换玻璃的。
某些程度来说,他很懒,像手机这种东西,只要能让他找得到人,也能让别人找得到他就好,他从不在意其它功能。他的来电铃声也不特别,就是基本的铃声,为此,才会被陈汉青唾弃他的手机铃声,抢了他的手机改掉。
改什么他也不是那么在意,但若是吵到他睡觉,他就非常、相当在意!
有没有搞错啊?!在他的睡觉时间“修理纱窗、换玻璃”?
“叶店,把铃声改掉,你就不知道那是亲爱的我来电啦!”陈汉青在那端凉凉地说着。
“有一种东西叫来、电、显、示。”他抹了把脸,字含在嘴里说。
这个陈汉青是愈来愈皮了,说什么喊他店长或是叶店长都太生疏,喊叶店比较亲切。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称谓,但默许的情况下,似乎也让他的职员对他愈来愈没大没小,简直要爬到他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