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然后,他说,如果月子没坐好,再生个孩子,把月子坐好,身体就能恢复。你觉得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想一个早上。
“除了这些,他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也没问其他问题,像是跟谁生孩子?孩子多大?什么都没问。”
“你只说月子没做好吗?”
“对。弟,你觉得……”
“他不问,大概觉得孩子是你跟别人生的,他不想知道。”蓝子珩分析。
“如果你很在乎一个女人,在乎到想跟她过一辈子,而你只知道她有过孩子,你不会想知道,她是跟谁有孩子?孩子多大?她是结婚有孩子?还是未婚生子?她会不会……”跟前任对象藕断丝连?
“说到底,你真正担心的是,他不够在乎你?”蓝子珩打断老姐没完没了的问题。
她没出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等不到回答,蓝子珩又说:“姐,你非常爱关先生,对吧?”真惨,他从“喜欢”问到“爱”,再到现在的“非常爱”,才多久时间?大概没超过四十八小时。
他姐姐啊,爱关先生这么多年,爱得这么深,竟然可以不动声色。
蓝子玮依旧沉默,望着红豆汤,想起早上关御为她煮红豆,他站在炉子前,专注照顾锅子里的红豆汤,一匙匙加冰糖,小口小口尝甜味,煮好的红豆颗颗饱满完整,裹着甜汤汁,晶亮晶亮的。
为了那锅红豆汤,关御晚两个小时去公司,他说中午会回来。
她矛盾的是,如果自己没那么重要,为什么关御的表现仿佛有多在乎她?他煮红豆汤的专注神情,像是……像是为心爱女人煮的,出门前还殷殷叮嘱她多休息,中午会帮她买中餐回来,他预测今天台北股市盘整,要她别守在电脑前了。
他在乎她?他不在乎她?两个问题在她脑袋里打得难分难舍,争不出输赢。
“我是不是非常爱他,又不重要。”蓝子玮说,舀了匙红豆汤,又倒进碗里,举止、表情无聊得很。
“姐,我担心你、担心小石头。如果你非常爱那位关主厨,要不要现在开始想想,未来你想怎么做?”唉,天才真寂寞,老要帮笨姐姐想远一点。
“我没别的选择……”
“你有,除了跟关主厨谈一段恋爱,你有其他选择,只要有勇气。”
“他是奇亿的总裁,我跟他不适合。”她声音低到像是说给自己听。
“哪里不适合?个性不适合?门户不对等?”他猜是后者吧。
“你知道的,我们爸妈都不在,了不起就是没欠人家钱、有些小存款,但比起关家,我凭什么想未来?何况小石头……是关御的儿子,我却亲手把他儿子送给别人,我跟关御,能有未来吗?”
“五年前,你没别的选择。”
“有,我有。我可以选择辛苦一点,我可以休学,兼两份工作,把小石头养大。五年前,我是有选择的,现在的我才是没别的选择。”
“姐,你跟我都清楚你有多爱小石头,不要跟我讲休学养孩子,你能兼什么工作?大学没毕业,两份工作能有多少收入?够支付保姆、房租、奶粉、尿布?孩子没有父母陪在旁边,很可怜。现在的小石头,什么都不缺,有爸爸妈妈,吃好穿好,很多人爱他。你做了对他最好的选择,那有多不容易,我知道。”
蓝子珩生气地说了一大串,人生不像电影、小说,小孩子一眨眼就长大,现实生活里,养一个孩子多难,他姐姐用最大的爱,割舍孩子。数不清有多少晚上,她是哭着入睡,只要想到就问他,她真做得对吗?
没什么不对,到现在,他依旧认为她当初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想跟关御有未来,我没有脸面对我把他儿子送给别人的事实。”
“小石头是你儿子。”蓝子珩强调。
“但也是他的。”
“你……我会被你气死!”他气得神经打结。“如果你不想跟他有未来,他是不是很在乎你,也没那么重要了。你干脆想开点,他现在还想睡你家的沙发,已经很不错了。”
“我也知道我该想开点,我是白痴,知道很多事,却又做不到……唉,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蓝子珩心酸酸,他亲爱的姐姐啊……大学时忙打工、家教,维持姐弟两人的生活开销,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兼两三个家教,若不是姐姐的牺牲,他医学系可能没办法六年读完。
而他亲爱的姐姐,课业之外就是工作,没有多余时间参加社团、交朋友、谈恋爱,她的生活圈很小,毕业之后,她选择宅在家做股票,朋友更少了。
他知道姐姐寂寞,不是没帮忙介绍对象,这两年他试过好几回,但介绍的人总是被她以没来电感觉拒绝了。他以为是他找的对象不够好,直到关主厨出现,他才明白,不是没来电,是她的心老早给别人。
难怪当年她不肯拿掉孩子,非要生下小石头,她曾坚持要独力抚养孩子,要不是梁仲维夫妇恰巧在姐姐生小石头那天,紧急在同一家医院急救……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巧合,天时、地利、人有意外,所以小石头被梁仲维夫妇收养。
他一直以为,姐姐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遇见好对象、共组家庭。他真的没想到,六年前姐姐遇上的,是关御这种“三高”优质男人。
千错万错,其实都是他的错。而今,承担错误沉重后果的,却是他亲爱的姐姐。
“姐,顺其自然吧,说不定,事情有出乎意料的发展。好比,你跟关御相处后,发现他没你想象中好,或是,关御爱你爱到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他都能谅解。谁知道呢?你不要烦恼太多。我该出门了。”
结束电话,蓝子玮端起碗,把剩下的红豆汤喝完,她的心情没有更糟,但也没转好的迹象。
在纠结的情感里,要当局者顺气自然,是最难的吧。
蓝子玮坐在梳妆桌前,一把鬃毛梳来来回回将她波浪卷发梳得发亮。她刚刚洗过澡,拿牛奶加绿豆粉拌匀做全身去角质,体毛也刮得干干净净,然后抹上香草味身体乳液。
她从头到脚干净清香,睡衣是今天下午出门买的,黑色薄纱长裙,一双腿若隐若现,上半身只有胸前是丝绒面料,她的背也在薄纱之下露得隐隐约约。
关御住进她的小公寓第十二天,依旧像个谦谦君子,陪她吃饭、聊天,偶尔亲亲她脸颊,没更进一步的举动。
她不想再等,一个月都快过一半。现在的她,什么都不多想,她要他,她相信关御也要她,既然他不主动,那么她来。
她房门没关,听见大门打开,她看腕表,十一点多。他说今天晚上得接待外国客户,这是他住进来至今,第一次没跟她一起用晚餐。
蓝子玮在客厅留下盏小灯,关御刚进门有点不不适应昏暗的光线,他看见她房门没关,较亮的光从那扇门流泄出来,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光芒。
他在大门不远处站一会儿,注视房里那抹人影离房门越来越近,接着她步出房间,跨入客厅显得昏暗的区域。
看见她,关御整个人僵住,呼吸困难,晚上他喝了酒,两杯威士忌、一杯龙舌兰,轻微醺醉,他……应该没醉到眼花缭乱的地步。
蓝子玮一步步靠近他,见他目光热切地锁住她,那给了她不少勇气。最后终于站在他面前,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她手掌轻轻贴上他胸膛,感觉到他震动一下。
“我喝了酒。”他握住她贴上来的手,不确定自己有余力拒绝她。
自从知道她有孩子后,他想很多,希望自己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伴侣,而不只是她短暂的交往对象。
她是他想要的那种伴侣,喜欢居家生活、不浮华,他们有共同话题,股票市场、产业趋势,她都有一套看法,他喜欢跟她聊天。
蓝子玮朝他笑,另一手碰触他的脸。“我闻到酒味,你觉得醉吗?”
“没醉,但这样……很危险。”他抓住她另一手,她的碰触,太有诱惑力。
“什么危险?”
“子玮,我喝了酒,抵抗力弱……”
“你想抵抗什么?”
“你……”他几乎要叹气,想把她扑倒,一口吃了她。
“不要抵抗好不好?我想要你,下午特地出门买睡衣,我忙整个晚上,洗澡、去角质。你在我这里,已经住十二天,不想要我吗?”
“想要,每一天都想要。”他声音沙哑,坦白承认。
“那为什么要抵抗?”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在他胸前摩挲。
“子玮,你要给我你的一辈子吗?我不要只是几个晚上,我想照顾你,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在隔天早上丢下我,或者在一个月后赶我离开。如果你要我,就要负责一辈子都要我,一个月之后,不是我继续住这里,就是你搬去我那里住。”
蓝子玮彻底呆了,她说不出半句话,想要他的渴望,也在他说一辈子之后,化成烟雾消逝无踪。
“你怎么说?”他等不到回答,追问。欲望像要离弦的箭,充满力量,迫得他浑身发痛。
“我……配不上你。”她挣扎说出话,眼神闪躲。
“哪里配不上?”关御望进她的眼,不让她逃避。
“我没有好家世。”
“我不需要你有好家世。”
“我……我生过孩子。”
“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
“对,我不在意。”
“如果我结过婚、离婚,你也不在意?”
“我不在意。只要你能跟我在一起,你的过去,我都不在意。”
“为什么?”
“你不懂吗?我爱你。”他俯首,低语。
我爱你?蓝子玮双手像被烫着,弹离他的身体,她转身想逃进房,却被他拉住。
“为什么要逃?”
“你的爱对我来说,太沉重。”不想回头,他坦率的眼神让她害怕。从不小心说溜嘴到现在,五天过去,每一天,她都在关御到底喜不喜欢她?在不在乎她?两个无聊问题里打转。
直到这一刻,听见关御说他爱她,答案揭晓,她却害怕得只想逃。
“怎样才能让你觉得不沉重?跟你上床,一个月后,我搬回去,然后我们各过各的生活,你想要这样?”
“对,我只要这样。”她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透着固执,双手却微颤。
她像站在高崖边,再一步就要往深渊坠,小石头的未来、她的未来、关御的未来,被她悬在好危险的高处,她好害怕,一步差错,就无可挽回。
关御是奇亿的总裁,万一他知道事实,打亲子官司……她不敢想,小石头离开梁仲维、书玟姐,会有多难过无助,她不敢想,关御会用什么眼光看她?
关御握着她的手,感觉到轻微的颤抖,忍不住叹气。
“他对你……很坏吗?坏到让你决定不再相信男人?你到底害怕什么?”
“他?谁?”蓝子玮茫然。
“孩子的父亲。”
孩子的父亲?啊!
“他……没对我不好,我只是……”她只是太天真,以为事情很简单。“关御,我一个人过得很好,虽然偶尔寂寞一点,吃饭没有伴,但我喜欢这样生活,自给自足,我不必迁就谁,为谁改变生活习惯,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只是想谈段感情。”
“我不会要求你改变、不会要你迁就,有了我,你不用一个人吃饭……”
“关御,我不想要长久的感情生活。”她用不想再讨论的口气说。
“我不懂你。”他困惑。
“没什么好不懂的,你看我们现在就已经在为谁要迁就谁不开心,我不想要长久的感情生活,你却已经想打一辈子了,这件事,我们两人势必有一个得退让。长久的感情生活实在太复杂,今天这样、明天那样,在一起越久,就要越多妥协……”
关御是聪明人,说到这上头还不懂,就太不识相。他才说不要求她改变、不要她迁就,再说下去,就是在勉强她改变。
“我懂你的意思了。好,你不要改变、不用迁就,你想要一段感情,我们就谈一段感情,直到你不想要、开口要求分手为止。”
他会好到让她开不了口要分手,关御打定主意,他不会在口头上要她改变,他要她不知不觉离不开他,要她心甘情愿想跟他过一辈子。
“你愿意?只是一段感情?”蓝子玮怀疑地看着他坚决的眼神,他实在不像是愿意妥协的模样。
“愿意。现在你愿不愿意到床上等我十分钟?我冲个澡,然后,请你继续你准备整个晚上的诱惑。”
“呃……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