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山吧!」他说,没有跟袁尚喜道谢,因为有些恩情,不是说声谢就可以回报。她待他的好,他一辈子也还不清。
袁尚喜没说什么,只是把捡到的玉盒还给他。
他接过玉盒,很惊讶,自己居然把镖货弄丢了,而他完全没发觉。虽然前天的事情确实危险,但手绢掉出来时,他看见了,而玉盒……
他不是个好镖师啊!他瞥了袁尚喜一眼,见那蜜色容颜,温温润润,琥珀一般,带出了岁月沈积的柔和,第一次发现,她很美。
他的身体从头暖到了脚,似乎连受创的内腑也痊愈了。
「我们走吧!」袁尚喜抢先走下山道。
金多宝搞不懂这两人在干什么,尤其是袁尚喜,她明明喜欢他到可以为他死,现在他平安了,她正该与他风流缱绻,却反而与他疏离?
柳啸月也有问题,面对救命恩人,他就算不感激涕零,也要热络点,就算她号称见钱眼开,被柳啸月救过后,她也发誓,日后他若有事,她愿意免费服务。
她觉得柳啸月有些无情。
「三公子,你知不知道是谁救了你?」她在想,若柳啸月可以知恩不报,她是不是也行?做事不收钱,很吃亏的。
「我有眼睛,看见了。」他把玉盒收进怀里,也跟着走向山道。
「你不做些表示吗?比如送礼、道谢什么的。」
「她不需要那些东西,所以不必麻烦。」
真的不是他习惯性地忘恩负义?她有些怀疑。
「就算尚喜生性大方,施恩不望报。那我呢?虽然不是我找到你,也不是我拉你上来,但我好歹贡献了外衣和腰带,你怎么谢我?」
「你想要什么?」
她想说要钱,但一想到自己的誓言……她虽贪财,但鲜少立誓,所以绝不破誓。
「你让我亲一下。」可以占蜂蝶远避三公子的便宜,也算稍稍弥补她荷包的损失。
柳啸月漂亮的凤眼上挑,刀锋一般的冷厉让他周身散发出一种可怖的寒气。
「你确定?」
金多宝咽口唾沫,突然有些萎了。
前头的袁尚喜也听见他们的对话,步伐明显乱了一下,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柳啸月注意到袁尚喜的异状,莫名有些生气。以前,他很喜欢她这种反应,她的爱情与他无关,所以他没义务回应她,她也没资格管他干什么事。
但现在,他却想她来管,或者她吃点醋,他会更开心。
他真是个贪心的人,想要她大方、又渴望她小气,世上怎么可能有完美的人?他摇头。他是知道她的个性才心动,便不能挑剔,他得接受全部的她。
「一百两。」他对金多宝说。「你的外衣和腰带我买下了。」
金多宝呼吸困难。几文钱的东西竟能换到一百两,她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可是……她不能收他的钱啊!
她想哭,瘪着嘴。「不能亲,那抱一下总可以吧?」
「两百两。」
金多宝真想撞墙!她干么发那种无聊誓言?!
「算了,我倒楣!」她不再缠着柳啸月,看着他,总觉得金山银山正在远离她,心好痛。
倒是柳啸月很讶异。金多宝居然不收他的钱,这还是见钱眼开吗?
金多宝蹭到袁尚喜身边。「喂,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要说什么?」袁尚喜疑惑。
「我想占三公子便宜耶!你没意见?」
「你不是没占成功吗?」
「也对。」因为她失败了,所以袁尚喜不需要吃醋,但是……
「你喜欢三公子,有人想占你心上人便宜,你就这反应?你要知道,很多人喜欢三公子的,你不防备点,没准他就被哪只狐狸精拐走了,到时你哭都没地方哭。」
袁尚喜真觉得金多宝没像传言中那么坏,她也许贪财,但很有分寸。
「若三公子喜欢你,我会祝福你们。」
金多宝下巴差点掉下来。「你没发烧吧?」
她弯了弯唇角,笑容很温柔,像隆冬过后,吹绿大地的第一抹春风。她的眼神也是暖的,一层薄薄的水气荡漾,说不出的动人心肺。
「我以前就说过,我的感情不需要别人负责。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很开心。三公子没有欠我什么,自然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你……我们虽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你爱财,却取之有道,人也满仗义的,你喜欢三公子就去追求他,倘使有缘成双,我也为你们高兴。」
老实说,金多宝很感动,人们说她是江湖三害之一,但她除了卖些情报、计较银两之外,她也没杀人放火、强取豪夺啊!
袁尚喜是第一个赞美她的人,这样她们算朋友吧?决定了,以后袁尚喜的事,她打八折优惠。不能再说不收钱了,一个柳啸月已让她亏本太多。
「你这种个性很吃亏的。况且,他要真对别的女人好,你不伤心?」
袁尚喜听着,腹里一阵翻涌,手忍不住就摸向腰间的酒葫芦,拿起来,轻啜一口。余粮不多了,要省着点。
「我会难过,但我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她也没想过嫁给他,那就跟他保持距离吧,只要他开心了,想来她也不会太难受。
后头,柳啸月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变得比炭还黑。
她这种说法,摆明了对他们之间的未来不抱希望。
他若告诉她,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她会如何反应?
他们毕竟隔街而居十余年,他对她还是有些了解,她肯定叫他别开玩笑。
他只觉一道雷笔直地劈中他脑门。这种情况,是不是叫报应?
*
土石流过后,二龙山换了一番样貌,山路也变得更不好走,加上袁尚喜初失内力,这一路走得摇摇晃晃、千辛万苦。
柳啸月虽有伤在身,但他有内力撑着,还受得住,便把所有心思都用来照顾她。
金多宝在一边看着,总觉不对。柳啸月对袁尚喜无意吗?他嘴上是什么也没说,但他的行动很温柔啊!
瞧,袁尚喜绊了一跤,紧要关头,柳啸月拉住了她,可她一站稳,他立刻松手,后退一步,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可金多宝注意到,他整个人几乎贴在袁尚喜后背,两只手微微向前伸着,就怕她又一不小心错了步、拐了脚,会直接从山道滚下去。
他这个动作保持了……金多宝看看日头,再望向柳啸月,他那双手都伸了快一个时辰了,不酸吗?
如果是她绊倒,他会不会来扶一把?金多宝很好奇,她跑到柳啸月身边,踉跄几步,便往前倒。
「小心!」果然有人扶住她,可惜那人却是袁尚喜。「你没事吧?」
金多宝看着她,明明满头的汗,脸却像纸一样白,可见昨天的输功对她身体伤害极深。
「有事的应该是你吧!」然后她瞪着柳啸月。「你为何不扶我?」他的差别对待太离谱了。
「你需要人扶吗?」他早看穿她的装模作样。
金多宝窒了下。「至少你做做样子也好啊!万一我真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她从袁尚喜怀里站起来。
「你自己要摔,谁拦得住你?」这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无人能管。
「你——」她气结,真的拐到脚了。「哇——」
「小心。」袁尚喜伸手拉她。可惜这回金多宝跌得太快,她晚了一步。
「你别闹了。」还是柳啸月反应快,袍袖舒卷,缠住金多宝的腰,把她拉回来。但他也因为妄动真气,震动内腑,呛出一阵咳。
袁尚喜赶紧帮忙,先让金多宝站好,再扶柳啸月坐下。
「三公子,你怎么样?还撑不撑得住?」
柳啸月咳得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
金多宝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柳啸月瞪她一眼。
袁尚喜忙着安抚。「算了,以后不要就好。」
金多宝是真的愧疚。「要不你们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们找清水和果子,咱们先填饱肚子,睡个午觉,等天气凉一点,再继续走。」
「顶多再两个时辰就可以下山,我们到山下休息。」却是袁尚喜开口了。
金多宝很讶异,她不心疼柳啸月带伤赶路吗?
柳啸月又喘了几口气,站起来。「走吧!」他倒走在最前头。
金多宝拉着袁尚喜落后几步。「喂,他伤还没好,你这么催他,不怕出事?还是你赶时间?」
袁尚喜没答,柳啸月却说话了。「赶时间的是我,我要护送一件东西上楼仓。」本来一个月的期限是足够,但他在二龙山耽搁太久,就变得很赶了。袁尚喜是体贴他、理解他的心意,才会替他着急。
袁尚喜脸上闪过一抹歉疚。若非她说要救人,也不会牵连他在山里遇难。
那件镖货被谣传是金缕衣,此行已危险重重,她若安然无恙,必陪他上楼仓,但现在她失去武功,再跟他同行,便是找他麻烦。
她势必得与他分道扬镳,可他身受重伤,孤身上路,她也放心不下,怎么办?
「楼仓……三公子……大镖局……」金多宝突然大笑起来。「原来这趟乌龙镖是你保的?唉呀,我跟你说,你们大镖局被设计了,这趟镖你不用去了,歇会儿吧!」
「你知道我保的是什么东西?」镖货的内容他自己都不清楚呢!
「我不知道。但我晓得,十天前,江湖忽传谣言,绝世奇珍金镂衣出世,已被委托给沛州某家镖局,不日内将送往楼仓。但那纯粹是唬人的,金缕衣早被我收起来,哪还有第二件让你送?」话说金缕衣真是漂亮,通体由金线织成,缀以珍珠宝石,华丽无比,光是用想的,她就浑身发热。
那他保的是什么?为何会有这种传言流出来?金刀大侠托这趟镖,莫非是想陷害大镖局?柳家得罪他了?
袁尚喜提出了第二个可能。「照金姑娘的说法,谣言是指有人将保金缕衣至楼仓,并未点明大镖局。会不会是有人想乘机生事?」她一向很注意大镖局,若有人要对付柳家,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她话一落,便和柳啸月一起看向金多宝,在场三人,论江湖情报最迅速、最准确者,只有见钱眼开,若有谁知晓谣言来处与目的,非她莫属。
「干么这样看着我?」金多宝撇撇嘴。「我又不是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若她也不知道……柳啸月感觉不妙。「我们尽速下山。」
不管金缕衣的谣言是否针对大镖局而来,对柳家三兄弟的影响都很大,他得查明原因,想出万全的应对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