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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床上的陌生人 第4章(1)

  孟家人平时各忙各的,但每逢初十,住在祖宅的孟家人都会聚在膳堂一块用膳。至于其他族人,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是特殊的日子,譬如先前孟息风冥婚之事才会回到祖宅。

  这晚刚好是初十,膳堂里除了孟清聿夫妇与孟息风,住在祖宅的三个长老和孟息钧与孟息澜也来了,孟息澜身旁还坐了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

  白荷虽然无须吃喝,也跟着孟息风过来凑热闹。在座的除了那姑娘,其他孟家人都开了天眼能瞧见白荷,故而钱苡安特别为她安排了一个席位,就在儿子身旁。

  桌上摆着满满一桌菜肴,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白荷能看不能吃,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菜,试图想闻

  闻它们的味道。

  坐在另一头的五长老瞧见她一脸馋相,忍不住打趣她,“白荷,你要是想吃,可得赶紧想起自个儿是谁,等你回去了,老头子我就让府里的厨娘给你烧一桌好菜,亲自送过去给你吃。”五长老模样生得矮矮胖胖,蓄着一把白胡子,素日里总是笑咪咪的像个老顽童,白荷偶尔也会去找他说说话,因此两人已有几分熟稔。

  她眼巴巴的望着靠她最近的那道酱烧茄子,委屈的表示,“我很努力在想了,可我的名字像是被谁偷走了,怎么也找不回来。”

  坐在五长老身旁,另一名高瘦的八长老瞅她一眼,桴着下颔的那绺山羊胡子,徐徐出声道:“老夫想起以前曾听闻一件事,有个人出了意外,同样也忘了自个儿是谁,结果有人敲了他一棒后,他便想起来了。”

  五长老闻言,登时一脸兴匆匆的提议,“要不咱们也敲白荷一棒。”那模样像恨不得即刻找根棒子来试。

  孟息钧连忙提醒长辈,“五长老,白荷是魂魄,可没法依样画葫芦,照着敲她一棒。”那一棒敲下去,也敲不到她的魂体。

  被他一提,五长老也记起了白荷眼下只是魂体的事,但却不想在小辈面前掉了面子,骂了他一声,“你这小子怎地如此不知变通,她是魂魄敲不得,咱们难道不能拍她一记五行雷符吗?”他擅长卜卦测命,不擅符箓,想到什么符就随口一提。

  一旁的孟息澜瞪大眼,“五老长,你同白荷是有多大的仇,这是要把白荷给炸得魂飞魄散吗?”白荷是魂体,可经受不起五行雷符的威力。

  “胡说!白荷这丫头常来陪我老头子说话,就像我孙女一样,哪来的仇。既然五行雷符不能用,总可以用别的符嘛。”五长老强辩道。

  坐在孟息澜身边的孙芳苓,瞧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一直提白荷的事,忍不住睁着双眼朝孟息风身边看去,不过她没开天眼,瞧不见白荷。

  “风表哥,这位白荷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啊?”她娇软的嗓音问着孟息风。她母亲是孟清聿的妹妹,两个月前与孟息澜订了亲,两家准备在十月时为他们完婚。

  孟息风看了白荷一眼,她模样生得清丽秀美,黛眉杏眼,饱满小巧的唇瓣,宛如一颗樱桃,十分诱人。

  一旁的白荷好奇的想知道他会怎么形容她的长相,却听见他说:“她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你这有说等于没说嘛。”白荷笑骂了句。

  孙芳苓也娇笑出声,“那在表哥眼里,我是不是也是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孟息风没接腔,因为白荷正附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欸,你这位表妹是不是心悦于你?我发现吃饭时,她一直在偷看你。”

  孟息风不假思索的否认,“没这回事。”不管以前孙芳苓是否曾倾心于他,但她如今已是息澜的未婚妻,兄弟之妻可不能戏。

  “是吗?”白荷不太相信,直觉他这表妹对他定是芳心暗许。

  瞅见孟息风只顾着与白荷说话,没搭理她,孙芳苓再出声道:“风表哥,你在同白荷姑娘说什么?”她看不见白荷,也听不见白荷的声音。

  “没什么。”孟息风无意对她多说什么。

  五长老笑呵呵的指着孟息风与白荷,调侃道:“他们小俩口都冥婚了,已算是夫妻,夫妻之间难免说些悄悄话。”他平日虽然总是带着一张笑脸,看来平易近人,不过他一双眼却很毒辣,能看出孙芳苓对孟息风仍余情未了。

  当初她想嫁的便是孟息风,两家长辈也有意撮合他们,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孟息风得知堂弟孟息澜对这位小表妹心生爱慕之事,因此拒绝了这门亲事。

  而后,孟息澜向孙家求亲,后来虽发生了一些波折,不过两人还是订下了亲事。

  既然她已许了孟息澜,在他看来,就该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免得再招惹出什么事端来。

  听见五长老的话,孙芳苓搁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收紧。

  孟息澜替她夹了些她爱吃的菜到她碗里,哄着她,“芳苓,你爱吃红烧鱼,多吃些。”

  孙芳苓一双明媚的水眸望着孟息澜,秀眉轻蹙,艳丽的脸庞上流露一抹担忧之色,“澜表哥,我听说白荷姑娘不能离魂太久,拖得太久她的肉身就会衰亡,这是不是真的?”

  “嗯,不过咱们大伙都已分头在帮着打听白荷的来历,大伯也派人往北方去打探,也许很快就能有消息了。”他性子大剌剌,但面对心上人时,语气分外温柔。

  孙芳苓一脸关心的表示,“希望能快点打听到白荷姑娘的身世,送她回魂,我好想亲眼见见她本人呢。”她与几个表哥可说是一块长大,孟息风这人性子一向淡漠,但适才他在与白荷说话时,那眼神隐约透着分柔意,她从没见过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

  当初爹娘要将她许配给他时,他毫不留情的拒绝,带给她的羞辱让她至今难忘。凭什么一个才相识不久的魂魄能得到他这般相待,而她这个与他一块长大的表妹却得不到?!

  孙芳苓暗暗朝孟息风身旁那看不见的人投去阴冷的一眼。

  白荷浑然不觉,因为这时孟息风竟然将桌上的每道菜都夹了些,盛到一只空碗里,摆在她面前。

  她心头顿时五味杂陈,泛着抹酸酸甜甜的滋味,“我又不能吃,你替我夹这么多菜做什么?”

  “你来孟家也有半个多月,这么久未曾进食,应当也很怀念食物的味道吧。”

  听他这么说,她心头一热,正感动时,却听他接着再说:“这种看得到却尝不到的滋味如何?”

  哼,她就知道他哪会这么好心,原来是想气她,她没好气的嗔他一眼,磨着牙,假笑回道:“非常好,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孟清聿与妻子钱苡安互觑一眼,会心一笑,白荷也许以为儿子是故意气她,可他们看得出来,儿子不过是想藉此刺激她,想让她早日想起自个儿的身分。

  看来经过这段时日朝夕相处,儿子对白荷已动了心。

  用完膳后,白荷跟着孟息风离开膳堂,她一路心不在焉的想着适才临走时,孙芳苓跑来对孟息风说的话——

  “风表哥,当初你中了那恶咒时,我没能力帮你破咒,即使恨不得以身相代也没办法,幸好老天有眼,让白荷姑娘替你解了咒。白荷姑娘对你的救命之恩,我也很感激,我回去后也会帮着打听白荷姑娘的身世,希望能帮她早日回魂。”她说着这番话时,眼神柔得似水,娇娇柔柔的嗓音也透着抹缠绵之意。

  她敢打睹,孟息风这表妹绝对对他有情。

  她忽然间有种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感觉,颇不是滋味。

  孟息风的命是她救的,她才不要她的感激,只要孟息风的就够了。

  且方才她得知孙芳苓与孟息澜早已订了亲,既然都要嫁给别人了,就别想来染指她的男人。

  这段时日与孟息风朝夕相对,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对孟息风渐生好感,只是先前没太在意,此时却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这件事,她两眼直勾勾瞅着在前面的孟息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张口想叫住他。

  “孟息风,我有话要……”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吼了句,“你跟着我进澡房做什么?出去!”

  “咦?”她这才发现自个儿竟一路跟着他进了澡房,她脸一红,飘了出去。

  他的声音追了过来,“不许偷窥!”

  刚动了小心思就被他给说破,她红着脸嗔道:“谁要偷窥你啊!”方才想对他说的话,忽然间不想说了。

  这个像木头一样又硬又古板的男人真讨厌,也不知那个孙芳苓是看上他哪点了。

  夜里,孟家后院的凉亭里,孟息钧陪着孟息澜在饮酒浇愁。

  见孟息澜拎着酒壶,仰头灌了大半壶的酒,孟息钧轻叹一声,“你这是何苦呢?”他已连饮了三壶酒。

  抬手抹掉唇边沾到的酒液,孟息澜带着几分醉意,望着夜空上的冷月银辉,用着怀念的语气,喃喃说着,“你不知道,当年她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时,扎着两条辫子,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煞是可爱,那时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移不开眼了,想着等她长大了,便要让她做我的妻子。”

  “你明知道她一直心有所属。”孟息钧没有点明,但他们两人都知道孙芳苓心中所属之人是何人。

  “可我打小就处处疼着她宠着她,息风倒是一向不爱搭理她,为什么她却偏偏对他上心,对我的付出视若无睹?”孟息澜质问,蓄着大胡子的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忿。

  孟息钧思索了下说了句,“这大概就是所谓情不由己吧。”息澜情不由己的对孙芳苓一见倾心,而孙芳苓则对息风一见钟情,两人皆求而不得。

  孟息澜一口喝完手里的酒,将酒壶砸碎,“我知道是芳苓一厢情愿的爱慕着息风,这本怪不得息风,可你不知道,当初息风中了邪咒时,我竟一度希望他就这么死了,想着如此一来,也许就能让芳苓彻底死心了。”

  也许是他们两人的父亲都过世了,在孟家年轻一辈里,他与息钧走得最近,感情也最为亲厚,故而在息钧面前,他能掏心掏肺的说出心里话。

  说完那番话,孟息澜接着便自我厌弃的说道:“我是不是很恶毒?”

  孟息钧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劝慰了几句,“你能这么想,就证明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心,并非真心想让息风死。你放心吧,我想等白荷回到她自个儿的身子后,说不得息风很快就会成亲,届时芳苓也只能死心了。”

  “你的意思是……他会娶白荷为妻?可当初冥婚时,他不是百般不愿吗?”孟息澜闻言有些讶异。

  “那是当初,我瞧着这段时日他似是改变了心意,你没瞧见他对白荷与旁人不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孟息澜不明所以的问。

  “他对白荷特别纵容也特别有耐性,以前芳苓若是缠着他,他总是不耐烦的甩开她,不让她跟着,可他却容许白荷镇日跟着他进进出出。”发现这件事的人不只他,至少五长老也察觉了,故而先前在膳堂时才会刻意当着孙芳苓的面那般说。

  “我以为那是因为白荷只是一缕魂魄,还救了他的缘故,所以他才格外容忍她。”

  “息风从来就不是会勉强自己的人,他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他。所以当初为了让他冥婚,大伯只能趁他不备,施法封了他的魂魄。”

  听他这么一说,孟息澜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没错,眼里恢复了些神采,“要是息风娶妻了,芳苓也许就能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对我了吧。”

  书房里,孟息风屏气凝神,提起朱砂笔画符。

  白荷杵在一旁不敢出声,安静的看着,方才他已事先交代过她,在他画符时不能吵他。

  画符不是用朱砂笔随便画画就成,没有灌注灵气的符与废纸一样,毫无作用。

  他运气将灵气透过朱砂笔注入到所绘的符纸里,一笔一划勾勒着那些神秘的文字,注入的灵气越多,符纸的威力也越大。

  论画符,他是孟家的高手,即便是长老画的符箓,使出后也未必有他画的符箓威力大。

  片刻之后,见他终于完成那张符,白荷好奇的凑上前去看。

  孟息风拿起刚画好的符,吩咐她,“你把头抬起来。”

  “做什么?”她不解的抬起眼看向他。

  “这是聚神符,我待会要把这张符拍到你脑门,也许能令你想起什么事来。”

  这是他这阵子查找了无数本典籍,才查到一个可能有用的办法来。

  看着那张符,她感受到上头一股无形的力量,心生惧意,往后退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问他,“会痛吗?”

  “你怕痛?”他不答反问。

  “怕。”她用力点头。

  “不会痛,一下就好。”他说这句话时,嗓音比往常柔和了几分,隐隐间还透着抹诱哄之意。“快过来。”

  听他说不痛,白荷这才缓缓上前,乖乖的仰起脸。

  他待她闭上眼后,迅速将手上的符拍向她的脑门,他的手触碰不到她的魂体,不过那张符一靠近就仿佛被一股力量给吸到她额心间。

  “啊——”她尖声惨叫,全身传来一种仿佛被烈火灼烧的感觉,她的魂魄颤抖的抽搐着,“你骗我,痛、痛死了!”她抖着嗓音控诉。

  见她这般,孟息风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拥住她,但张开双臂却抱了个空,他只能看着她哄道:“很快就不痛了,你快想想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来?”

  “我我我……”她痛得嗓音都嘶哑了,“我脑子疼得好像要炸开了,什么都没办法想……”

  见她很痛苦,孟息风狠下心再催促。“你凝神静气努力想。”

  “我我我好疼……”她痛得整个魂体几乎都扭曲了,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置放在烈火上烹煮,“我、我不要想了!孟息风你快快救我,我痛得快魂飞魄散了……”

  她哀求的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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