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婢女的话,孟息风有些意外,先前他附身在黑猫身上时,这靖国公府里的人他多半都曾见过,多少也知道若耶与三个庶妹之间的感情并不怎么亲厚。
她三个妹妹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彼此勾心斗角,此时花明霞忽然派人前来找他表明暗助之意,他不得不心存疑虑。
见他迟迟未回应,那婢女催促,“公子,咱们小姐好心好意想帮助您和若耶小姐,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还不快去写信,我好帮您带去给若耶小姐。我不能出来太久,您可别耽误了时间。”
孟息风神色淡漠的启口,“劳烦姑娘代我谢过明霞小姐,我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转交的信件。”他若有话想对若耶说,压根就不需旁人帮忙。
“怎么会没有呢?要不您回去想想,我明儿个再来。对了,不知公子目前在何处落脚,明日我可以直接过去找公子。”那婢女探问道。
孟息风没打算将落脚之处告诉她,只道:“孟某目前居无定处,不敢劳烦姑娘。”此时两人位于靖国公府不远的一处巷弄,不久前他正要离开靖国公府时,是这姑娘悄悄追上他,将他领来这条巷弄里。
明知道每次求见都会被拒之门外,他依然每日都来,为的是想向国公夫人表明自己的诚心诚意。
可除此之外,他也没闲着,这几日他利用离魂术附身到一只雀鸟身上,飞入越平王府打探王府里的情况。
为了能娶回若耶,他打算先摸清对方的底细才好有个盘算。
婢女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勉强,只得说道:“那这样吧,我明儿个再来找您,您若写好了信可带过来,我会转交给若耶小姐。”
她明白自家小姐那点小心思,她是想假藉替两人送信,然后扣下信件送去给越平王世子,让他知道若耶小姐不守妇道,与别的男子私通,想教世子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明霞小姐嫁不了世子,也不想让若耶小姐如愿,想藉此毁了她的名声。
这些阴私诡计孟息风全然不知,待婢女走后,他回到暂时落脚的一处道观里。
进了厢房,谨慎的将房门落锁,接着打开摆在屋里的一只鸟笼,抓出里头的褐色雀鸟,施展离魂之术附身在它身上,从事先开启的一扇小窗子振翅飞了出去。
他神魂附身的雀鸟一路飞抵越平王府,停栖在一株青竹上。
唐奉书偏爱竹,因此在住处附近栽种了一片青竹林。
平时越平王妃姜倩也常来这片竹林散步,此时正值晌午时分,秋高气爽,就连唐奉书也陪着母亲在竹林里随意走着。
两人闲庭信步,边走边叙着话,说的都是些家常事。
“对了,要送去靖国公府的聘礼可准备妥当了?”姜倩询问儿子,她面容秀媚明丽,说起话来嗓音轻轻柔柔,听着十分舒服。
唐奉书温声回答,“一百八十八抬的聘礼都已备妥,等后天下聘时便可抬到靖国公府去。”
“那就好,娘真盼着凤青的女儿能早点嫁来咱们这儿。”说着,姜倩拍了拍儿子的手,“娘知道这桩婚事你原本并不怎么中意,都是为了娘才答应下来。”
“一开始确实如此,不过现下孩儿倒是真的想娶若耶为妻。”自打知晓花若耶不愿嫁他之事,他想得到她的心思就越来越强,等她进门后他会好好调教她,让她从此对他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姜倩欣慰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若耶是凤青的女儿,待她进门后你可要好好疼惜她。当年娘没查明清楚,误会了凤青,与她绝交这么多年,实在愧对于她,如今她不计前嫌,肯让女儿嫁给你,咱们可不能亏待了她女儿。”
“娘当年为何与国公夫人绝交?”他先前也曾问过母亲这事,不过当时她只是黯然沉默着,不发一语。
见儿子又再追问,姜倩抬眸望着眼前的青竹,神色幽幽的喟叹一声。
就在唐奉书以为母亲这回也不打算告诉他时,却忽听她轻柔的嗓音幽幽响起。
“当年我与凤青都还年少,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那年我刚与你父王订了亲,而凤青还未订亲,那时我们俩便约好日后若是有了孩子,要是刚好一男一女就让他们成为夫妻,做一对儿女亲家。
“后来凤青与你小舅互生情愫,我得知后很高兴,以为她会嫁给你小舅,当我的嫂嫂。不料有次你小舅外出时遭人偷袭伤了腿,伤势虽愈但有只脚却废了,从此跛了。”
听到这儿,唐奉书接腔道:“难道国公夫人因此嫌弃小舅,不肯嫁给他?”
“我原以为是这样,我与你小舅年龄相近,打小感情就好,因此对凤青极不谅解,从此再不与她来往,她曾试着找我几次,我都避而不见,后来她也不再来找我了。之后,我嫁给了你父王,凤青在两年后也嫁了花肇谦。就在她出嫁后,你小舅便病逝了,他死时才二十二岁,一生未娶。”提起英年早逝的兄长,姜倩眼眶泛红。
“小舅到死,都还对国公夫人念念不忘吗?”唐奉书不解的问,他没听出母亲究竟误解了她什么事。
姜倩轻摇螓首,“我原以为是凤青辜负了你小舅,几个月前才从我四哥那里得知,事实上你小舅出事时不仅伤了腿还中了毒,那毒即使请来太医,也无法完全祛除,只能替他多延上两年的性命。为了不拖累凤青,于是你小舅写了封信,骗她说他已另有心仪之人,想让她对他死心。凤青那性子是何等骄傲,哪受得了这种事,才故意对旁人说是她不喜欢你小舅了。”
小哥怕她把中毒之事告诉凤青,因此嘱咐了爹娘和兄长们连她都一块瞒着。
若非数月前四哥在几分醉意之下不经意说漏了嘴,她也许到死都不会知道其中的原由。
“小舅是希望国公夫人能从此忘了他,安心嫁给他人为妻吧。”唐奉书没想到他这位小舅倒是个痴情种。
“没错。”说到这儿,姜倩已湿了眼眶,“我错怪了凤青这么多年,当年她不知内情,收到你小舅那封信也不知有多伤心。后来就连我也对她避之不见,实在对不住她,到现下我都没脸去见她。”她如今只盼着两人成为儿女亲家时,能就此化解这段心结,重归于好。
明白个中原委后,唐奉书劝慰母亲,“想必国公夫人必是不怪您,否则她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姜倩猜测,“我想,说不得她比我更早明白当年的真相。”否则依她那性子,又怎么可能放心让唯一的女儿嫁
到越平王府来。她接着喃喃道:“当年你小舅死时,我和她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要是能让我们再见你小舅一面,兴许就能没有遗憾了……”
没人留意到此时站在青竹上的一只雀鸟,那两只黑豆般的眼睛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姜倩。
片刻后,雀鸟扇动羽翅飞回道观,神魂回到孟息风的身子里,他随即凝神静心,闭眸调息。
一直到入夜时分才徐徐睁开眼,起身从包袱里取出朱砂笔以及几张符纸,画了几张灵符后,他在桌案上摆上一叠冥币,取了一张灵符召请阴差。
“……竞诚,他如此相待,我岂能负他,可奈何母亲不肯成全,我只能出此下策,望你能助我逃出去。我明白此事定会令你承受母亲的责备,可我委实无路可走,迫不得已才求助于你……”
一早,花若耶坐在桌案前,伏案写信。
一只雀鸟悄无声息的飞进靖国公府,进了府里,熟门熟路的飞进花若耶所住的跨院,停栖在她寝房窗边的一株花树上,透过敞开的窗子往里头探看。
瞅见花若耶正坐在桌案前写字,附身在雀鸟身上的孟息风见房里只有她一人,便飞进屋里停在桌案上,瞧她没发觉他,他一时好奇便瞅去几眼,这才发现她正在给她弟弟写信——
“……若要逼迫我嫁给世子,我情愿一死也绝不愿负他。倘若你有所顾虑,无法助我,我也不会怪你,请你把这信烧了,当我从未写过这信……”
看完她写的信,孟息风急忙出声,“若耶,你无须如此,我想到一个办法了!”见她如此煞费苦心在为两人的将来筹谋,他又心疼又动容。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她直接带走,不再教她为这事烦恼忧虑。
花若耶惊讶的抬眸,望住眼前这只不知打哪飞来,竟能口吐人言的雀鸟,思及先前孟息风曾附身在黑猫身上,她惊喜的问:“孟息风,是你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神魂附身的缘故,他的嗓音多少都会有些不同,让她难以辨认。
“是我,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能令你母亲和越平王妃答应退婚。”他今日特地前来将这好消息告诉她。
“是什么办法?”
“就是……”
听完孟息风所说的办法,花若耶紧握着粉拳,仿佛在黑夜中行走之人,久久找不到出口,忽然之间,瞧见了前方出现的光亮,满脸喜色。
“这办法一定能成的!我母亲那儿我去说,至于越平王妃那儿,我请我弟弟陪你走一趟,你看如何?”两人分头行事,只要能游说得了一方答应,那么他们的事多半也就能成了。
“嗯,那就有劳你写封信,我带去太学找你弟弟。”见她这般欢喜,孟息风忍不住跳到她肩头,轻轻蹭了蹭她。
她小心捧起他附身的雀鸟,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
“我这就写信,你等等我。”她依依不舍的放下雀鸟,提起笔重新再写了封信。
想让弟弟陪孟息风走一趟越平王府,花若耶不得不将她与孟息风之事简单写在信里,而后才请托他陪孟息风去求见越平王妃,否则依孟息风的身分,贸然前去王府只怕无法轻易见到王妃。
她一边写着,一边不时抬头瞅着雀鸟,人眼与鸟眼互相凝视,传递着无法言说的情意。
片刻后,她信写好,折成长条状小心地绑在雀鸟的脚上,等他回去后再取下来。
送孟息风离开时,她依依不舍捧着他来到窗边,两人再叙了几句话,孟息风才轻扇着羽翅飞了出去。
她一直仔立在窗边目送他离去,即使瞧不见了还痴痴的看着。
中午时分,如霜和莓儿领着丫鬟送来午膳,见到她杵在窗边出神,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莓儿走过去请她,“小姐,该用午膳了,今儿个厨房用南瓜做了道黄金如意饼,听说可好吃了。”自打小姐被夫人禁足后,这些日子吃得极少,厨房不得不天天挖空心思想些能让小姐开胃的菜肴。
见了孟息风后,花若耶此刻心情开了,胃口自然也开了,走到桌前,每道菜肴都尝了尝,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
见状,服侍她用膳的莓儿与如霜有些讶异的相觑一眼,莓儿纳闷的问出声,“小姐,今日厨房做的菜很合您胃口吗,要不要晚上还让厨房照着这么做?”
花若耶轻摇螓首,“不用,如霜,你去我娘那儿走一趟,就说我有事想见她。”她想尽快见到母亲,把那事告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