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贴身丫鬟这般窝囊,整日里担惊受怕,花序芝怒甩她一巴掌,斥骂,“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就吓得像个鹌鹑一样,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
翠云委屈的捂着挨了掌掴的脸颊,辩解道:“小姐,奴婢不是在担心自个儿,而是替小姐担心。那天若耶小姐瞧见您了,虽然那时您的脸用手绢遮了起来,可也不知她会不会从您的身形认出您来。”一旦小姐被认出,她这个帮凶也逃不了,而她只是个低贱的奴婢,届时夫人头一个要打杀的定是她。
且还有一件事她也一直暗暗担忧,就是那日从映月池回来后,小姐常戴的那对牡丹珊瑚耳环有一只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掉落在池畔的竹亭里。
今日一大清早她特地去了一趟竹亭却没找着,小姐虽说兴许是掉在别处,让她不要瞎想,可没找着那耳环,总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对于翠云的话,花芹芝不以为然的冷哼,“我那时不是还披着件斗篷吗?她认不出来的,纵使真被她瞅出了什么,届时我打死不认她又能拿我如何,她能拿出证据来吗?”仗着自个儿的亲娘最得父亲的宠爱,她心忖,若是不幸被花若耶给认出,只要她否认到底,嫡母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不料她话才说完,就有个嬷嬷领着四个丫鬟过来花芹芝住的小院,“芹芝小姐,奴婢奉夫人之命请您过去一趟。”
“母亲找我有什么事?”花芹芝心头突地一跳。
“奴婢不知,还请序芝小姐随奴婢前去见夫人。”嬷嬷语气恭敬,说着,朝随她而来的其中两名丫鬟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神。
“夫人只让我一人过去吗?”花序芝有些惊疑不定的问,不会真让翠云这乌鸦嘴说中了,被嫡母查到了什么吧?
“夫人也请了其他几位小姐和两位姨娘一块过去。”
听见自家母亲也在其中,花序芝这才放心的随她前去嫡母的跨院,她的贴身丫鬟翠云也跟在后头一块过去。
就在快抵达跨院时,两名丫鬟一左一右的走在翠云身旁,在进跨院前,冷不防地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往另一头的暖阁。
直到进了屋里,花芹芝才发觉自个儿的丫鬟不见了。
“翠云呢?”她质问领她过来的那名嬷嬷。
嬷嬷不疾不徐回道:“夫人有话要问她,请芹芝小姐稍安勿躁,在此静候片刻。”
花芹芝还来不及再多问什么,就瞧见冯娇与她两个女儿花明霞与花红缨一块过来,很快的,她亲娘叶如荃也过来了。
见到叶如荃母女俩也来了,冯娇纳闷的出声,“妹妹也来啦,你可知姐姐把咱们都找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我也不知。”叶如荃暗暗瞅了女儿一眼,摇头回道。女儿先前瞒着她将花若耶诱骗到映月池想溺死花若耶之事,事先并未知会她,她也是事后才从女儿那儿得知这事,她训斥了女儿一顿,可做都做了,如今也只能盼着不会被花若耶发现。
花序芝走到母亲身边,脸上微露一丝惊惶,低声说了句,“姨娘,翠云被带走了。”
翠云忽然被带走,让她不得不担心该不会真被嫡母给发现了,因此才派人将翠云抓走,要亲自审她。
叶如荃悄悄捏了捏女儿的手,低声安抚道:“莫慌,不要自乱了阵脚。”
几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在花厅里等着云凤青。
稍晚,花若耶也过来了,再隔了片刻,云凤青才姗姗来迟,除了她之外,一块过来的还有靖国公花肇谦。
瞧见他竟也来了,冯娇与叶如荃都有些意外,因为府里上下皆知,这些年来花肇谦鲜少来云凤青住的院子。
见到两人,在花厅里的几人都起身相迎。
“老爷怎么也来了?”福身行完礼,叶如荃笑盈盈地柔声问道。
花肇谦一开口便怒斥她,“瞧你教出的好女儿,为了男人竟不惜以毒计来谋害自己的亲姐姐!”
闻言,叶如荃心下一惊,脸上仍佯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来,“老爷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见她当着自己面前还敢撒谎,花肇谦震怒的掌掴了她一巴掌,怒声骂道:“翠云都把芹芝做的好事从实招了,还包括你前些日子去花神庙时,唆使身边的嬷嬷欲用毒蛇咬死若耶的事也一并招了,没想到你们母女俩心肠竟如此歹毒!”
外人都以为是他宠爱侧室,不欲与妻子亲近,实则是妻子在生下女儿之后便刻意冷落疏远他,每次他来到她的跨院时她便冷脸相待,如此数次之后,他也不再自讨没趣,索性只待在两个侧室那里。
原本他是想藉此薄惩她,不料她竟似浑不在意,一次也不曾派人来请他,更不曾向他示好过,她这般冷淡让他更恼更气,也更撂不下脸面来,从此与她斗上气,不再上她这儿,不知不觉间一晃都已十几年。
今日是十几年来妻子第一次派人请他过来,他心中忍不住一喜,以为她有意与他和好,兴匆匆过来,没想到她找他来却是为了若耶的事。
方才那叫翠云的丫鬟被带进暖阁里,凤青当着他的面,拿出一只牡丹珊糊耳环让那丫鬟辨认,那丫鬟一见,脸色登时一变。
接着在凤青的威逼利诱下,答应只要她供出一切可饶她不死,并送她一笔银子让她离开国公府,那丫鬟在得了凤青亲口允诺之后,当下便把一切都招了。
他怎么都没料想到叶如荃母女竟一再想谋害若耶,虽然因着妻子的缘故,这些年来他也有些迁怒女儿,不如
其他女儿那般宠爱她,可她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女,他心里还是疼的,哪里能容许有人这般谋害算计她。
挨了一记重掴,叶如荃脸被打歪了,鬓发也乱了,但她顾不得为自个儿挨打之事生气,连忙喊冤,“老爷,绝无此事!这定是有人存心指使翠云诬陷咱们母女,妾身与芹芝绝没有做出这种事来,求老爷查明清楚,别教人给蒙骗了。”
花芹芝也吓得脸色大变,辩解道:“就是啊,爹,定是翠云那贱婢被谁收买了,要来陷害我与姨娘,求爹别被她给骗了。”
打从进来,云凤青便一语不发,只默默在旁看着。适才丈夫在听了翠云所供出的一切时,已亲口答应会给她和若耶一个交代,她等着看他要怎么发落这对歹毒的母女俩。
花若耶也安静的杵在一旁。
听完花序芝的狡辩后,她见到父亲摊开紧握的左手,露出一只牡丹珊瑚耳环,她暗暗的朝母亲看去一眼。
那耳环是先前孟息风交给她的,她再把那耳环给了母亲,没想到母亲会把它交给父亲。
“这耳环可是你的?”花肇谦怒声质问花芹芝。
觑见她遗失的耳环竟在父亲手里,花芹芝掩不住脸上惊讶的神色,接着辩道:“那耳环早、早就不见了。”
“是在映月池畔不见的吧,你还有何话可说?”他当时还不相信芹芝会做出如此狠毒的事,直到亲耳听见翠云招供才不得不相信。
接下来,无论叶如荃母女如何辩驳喊冤,花肇谦始终不信。虽然见叶如荃哭得像个泪人儿时,他有些不忍,可瞟了云凤青一眼,想起先前已答应会给她和花若耶一个交代,斟琢了下,他说出对两人的惩罚——
“你们母女俩做出这般歹毒的事来,罪不可赦,就到家庙去反省思过十年吧,届时等芹芝的婚期到了,就从那里出嫁。”
上回因若耶被芹芝她们连累昏迷不醒两个多月,妻子震怒之下安排芹芝嫁给明国公庶子,因为那事确实是序芝她们的过错,当时为消妻子的震怒,他并没有阻止反对。
表面上,他十分呵宠两个侧室与几个庶女,可没人知道他心里更加看重的是正室云凤青,若是她肯对他亲近一些,这些年他也不会那么宠着两个侧室。
听见他把叶如荃母女逐到家庙去,云凤青淡淡的瞥了丈夫一眼,并未多言。
花若耶与云凤青一样,一语不发。虽然叶如荃母女俩先后欲害她,但毕竟她没死,而她们两人一个是父亲的宠妾、一个是他的庶女,要他真狠下心来大义灭亲,让她们拿命来抵偿她是万不可能的,能有如此结果,也差不多了。
这事就在叶如荃啜泣的哭嚷声,与花序芝忿忿不平的咒骂声,以及冯娇母女三人暗地里的幸灾乐祸中决定了下来。
叶如荃母子被逐到家庙去,国公府里最高兴的人不是云凤青,也不是花若耶,而是同样身为侧室的冯娇。
她比叶如荃早进门,但因不像叶如荃那般会撒娇、说好听话来讨丈夫欢心,因此没她那般受宠,如今叶氏一走,她心忖云凤青虽是嫡妻,但这些年来素来不得丈夫的心,她说不得能比以前更得丈夫宠爱,因此暗自期待着。
然而事情却出乎她意料,在叶如荃母女到家庙去后,花肇谦没再来过她的小院,反倒常去云凤青住的跨院,为此冯娇使唤了个嬷嬷去打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婢听说老爷过去夫人那儿,只是在那儿坐坐,与夫人闲话家常,并未留宿在她那儿。”嬷嬷打听到后,回来如实禀告主子。
“老爷没留宿在她那儿?”冯娇有些意外。
“没错,这事奴婢悄悄问了老爷院子里的一个小厮,他说老爷这几日夜里都回自己寝院去睡。”。
听完嬷嬷的话后,冯娇沉吟道:“以往老爷从不上夫人那里,怎么最近几日天天都过去探望夫人?”
“这奴婢也不知,按说叶姨娘不在府里了,老爷应当来您这儿才对,怎知会突然跑去夫人那儿了。”
冯娇垂眸思索半晌,而后幽幽启口,“看来我以前猜得没错,恐怕并非是老爷不愿去夫人那儿,而是夫人不愿老爷过去。”
一个男人再宠着一个女人,也不意味着他的心就在那女人身上。这些年来她早看出老爷的心不在她身上。至于叶如荃,老爷虽然宠着她,可就她观察,老爷也只是宠着她,那心也不在她身上。
而他每回瞧见云凤青时,神色总是十分复杂,虽然明面上他对她看似十分疏离,可老爷从未亏待过这位发妻,每当府里得了什么稀罕之物,他定头一个命人送去给她。
就连那时云凤青为若耶昏迷不醒之事迁怒明霞她们几个,刻意替她们安排了那样的婚事,她与叶如荃去求过老爷,希望他能替明霞她们作主,可老爷没答应她们,反倒由着云凤青安排下那几门亲事。
这回为了叶如荃母子暗害若耶之事,他将她们母子俩给贬到家庙十年。
依他过往对叶如荃的宠爱,这处罚不可谓不重,连芹芝都得在那里出嫁,这可是连一点余地和脸面都不留给她了。
她再想起这些年来,云凤青对老爷总是冷冷淡淡,从未主动亲近示好过,可以说从未与她们争宠过……想到这里,冯娇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怕是一个有心,一个无意。而有心那个付出了一片深情却得不到对方的心,于是才转而宠爱两个侧室,想藉以消磨那分无法言说的情意。
而这次他惩罚了叶如荃母女俩,兴许是让云凤青满意了,于是才得以亲近她。
思及此,冯娇紧锁眉心轻咬着下唇,即使叶如荃不在,她依然无法得到丈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