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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救药 第三章

  破绿楼内同时有好几个身影飞身跃起。  

  殷随墨屈指成爪,直攻辛无欢胸前要害──  

  四名左右侍卫提刀砍来──  

  宗主宇文祥瑞挥掌怒扑──  

  然而,他没死。  

  辛无欢全都闪过了。他真的不会武功?分不清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全躲过了。  

  他俯下身子,手里不知何时已捻住一把金针。金针渡穴,以口传息。  

  顷刻间,他已在延寿公主身上扎了数十枚金针,辛无欢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口中含著回生散吐入她的咽喉。  

  那瞬间,破绿楼中一片死寂。  

  他们全停下了动作。  

  淼森与炽磊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原以为会看到满地血迹、破碎尸骸,却只看到辛无欢低俯的身子跟六条仿佛被点住穴道的身影。  

  回生散进不了脏腑,这女孩已经完全进入假死状态,只剩一口活气堵在胸口护住心脉;他用金针开穴渡气,再以口传入生息,但缺了回生散的极阳之气相助,女子还阳的道路始终缺临门一脚。  

  辛无欢眉头一蹙,以口堵住公主冰冷的唇瓣,不让她把药粉吐出,同时伸手掐住她的鼻子。  

  见到他胆大妄为的动作,宇文宗主与其他人忍不住尖叫。“你到底以为你在做什么?!”  

  鼻子被掐住,公主紧闭的喉果然开了,回生散终于进了脏腑……  

  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所有的人全忘了呼吸,他们屏息望著眼前这一幕……忽地,躺在玉棺里的宇文延寿狠狠地呛咳了几声。  

  那是从地府传来的声音,却远比天籁还要令人感动。  

  “活了……”  

  宇文宗主飞扑到女儿的棺木前,不敢置信地望著女儿再度有了生机。她颤动的睫毛、微微蹙起的眉──她活了,她居然活了!  

  他的腿撑不住魁梧的身子,他惊愕得浑身打颤,惊愕得忘了自己乃一国之主,他跪倒在地,不可思议地望著女儿微微起伏的胸口,眼中落下了泪水,他哭了。“她活过来了……她活过来了……”  

  顿时,紫红色楼阁内的每个人都哭了,又哭又笑,声音传遍了整座宫殿。  

  ***

  她似胎儿一般蜷曲著,在黑暗中沉睡,四周没有光,寂静至极。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直到心匠有个声音慢慢响起,她听到了呼唤声。  

  是谁在呼唤她?是父亲?是大哥?还是随墨?  

  她不想醒来,醒来之后面对的还是无边无际的苦痛,她实在是累了……  

  就让她睡吧,睡到地老天荒,睡到海枯石烂。  

  但那呼唤声不肯停止,坚决地在黑暗中回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忽视。  

  那声音的主人根本无法明白她所受的苦,那声音的主人如果真的心疼她就该放她走,她这一生人……她这一生人啊……  

  泪水像是滑落下来了,明明是睡著的,怎么却哭了起来呢?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开始生病,自有记忆以来就是躺在床上;她没有力气起身,没有力气说话,她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时候该睡,都有专人打理,自己不能有半点意见,即便她愿意,她的身子也不允许。  

  她是这么的寂寞,连望著窗外灿烂的日头也受到限制。  

  她是一个天生的废人,无用到让父亲经常望著她偷偷流泪;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听他们说话,但他们怕她累,有时连话也舍不得与她多说。  

  她明白他们对她的爱,因为她是一座会呼吸的牢笼。  

  她困住了父亲、大哥、随墨;因著她的病,他们全都不自由,镇日担心受怕,连大声欢笑的权利也无。  

  她明白他们对她的爱,所以她苦苦支撑,日复一日,熬过了死神一次又一次的追捕,只因为他们的爱,她不忍心教他们失望。但她实在累了……  

  那呼唤声不肯离去,蜷曲似胎儿的她不由得伸出手来挥舞,希望能将那声音赶走。这一动,她便醒了。  

  四下无光,这一片死寂的黑暗浓厚得教人害怕。  

  慢慢抬起脸,她努力叫自己不要怕,如果可以再一次沉沉睡去,如果那呼唤的声音可以远离,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死而已……  

  她从来都不怕死的;暗地里,她不知道已经祈祷过多少次死亡的降临,如今她终于解脱了,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别再叫了。”她恼怒地咆哮,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被黑暗淹没。这明明是个无声的世界,那么那呼唤的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醒来!不准死!快醒来!”那声音带著狂怒,那激烈的情感穿透这浓重的黑,像是天际那一灿之光。  

  咦?!  

  宇文延寿惊诧地睁大双眼,不由自主地朝那灿然的光芒行去,那光忽隐忽现,时而流动,时而凝伫,那是天地间仅存的光亮。她踌躇著,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往前。  

  原本被墨黑色完全吞没的世界渐渐有了声音,远远的,她听到有人正嘶吼著:“醒过来!该死的!小妹,你给我醒过来!我要你活过来!不准死!”  

  是大哥的声音?  

  不,不是,那光芒不是属于大哥的,那声音也不是。  

  唇瓣是最先有知觉的地方,有什么柔软炙热的东西覆在上面;接著是她的四肢,剧烈的疼痛突然传来,痛得她不由得猛然睁开了眼睛──终于,她见到了那抹灿光的主人。  

  四目相对,那眸光的主人直勾勾地望进她心底,刀一般凌厉的眼神惊得她眸子不由自主地放大!  

  她惊喘一声!  

  四周的光线突然灿亮得令她目盲,各种声音如潮水般狂涌而来。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嘶吼,有人咆哮,还有人窃窃私语……摇曳的烛火呢喃著,流动的风低语著──然而她再也无法睁开眼睛、打开耳朵分辨这一切;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唇为何会如此灼热湿润,是那双眸子的主人……  

  噢天哪,真是羞死人了!她怎能就这么毫无动静的躺著任由一名陌生男子亲吻呢。  

  ***

  艳阳湖畔宁静依旧,撤去了满布的白绫与白灯笼,破绿楼终于恢复原先清丽典雅的模样。  

  她静静地躺在纱幕中,享受多年来未曾感受过的清凉微风。不远处的倚水楼传来悠扬笙乐,她正好可以眺望楼内彩衣翩翩、歌舞升平的美景。  

  “这位大夫真奇怪,怎么叫我们把窗户都打开?夜里这样凉,万一受寒怎么办?”  

  “就是啊。要是让医事局跟太医院那些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嘻,快别说了,医事局跟太医院这次丢脸丢大啦。”  

  “就是就是。他们哪还有脸来破绿楼。那个大夫听说很年轻?”  

  周围忙碌的侍女们正叽叽喳喳地说著话,多年没有新鲜事,最近一发生便是好几桩,由不得她们不嚼舌根。  

  提到“那人”,她的耳朵立刻竖起。  

  “何止年轻:他不但年轻,而且还俊美得像神人一样。”  

  “真的真的!好帅好美啊,比韩大夫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概只有疾风殿下能相提并论,呃……可是殿下是傻的……”  

  “呿!傻的又怎么样?殿下就算是傻,也傻得可爱极了。更何况殿下可是祁寒关的镇关大将军──”  

  “是啦是啦,早晓得你对大将军芳心暗许了,大将军给你,辛大夫留给我们好不好?”  

  “你讨死啊。”侍女们嘻笑著,又是一阵追打。  

  “飞凤营的人去迎接回来的,听说沿路上就把飞凤营那群丫头给迷翻啦。”  

  “嘻!你说这话也不怕等会儿蕊儿、珠瑾她们过来拔你舌头。”  

  “呿,明明是真的,怎又不许人说?”说话的女孩红了脸逞强:“我又没说错,那位辛大夫真的是又年轻又俊美,而且医术如神。”  

  “当然神,明明已经死了──”  

  “嘘。”  

  方踏进门的侍女蕊儿连忙对她们使眼色,转身一看,随墨那双冷冷的眼眸果然已经没好气地扫过来,她们连忙屈身告罪,忍著笑扮个鬼脸退下去了。  

  随墨冷哼一声,手里正忙著将纱幕扯紧,深恐进了风,让她受寒。  

  “别拉,让我看看。”  

  随墨有些恼火,微嗔道:“再怎么样也不该让大病初愈的人吹风,真不知道那位‘神医’是怎么想的。”  

  延寿微笑。也许那位神医知道自己治不好她,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妨多享受一点这世间的快乐?  

  她想知道那人的模样;活转过来的那一刹那,她太过震惊,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反应,直到现在她仍恍如梦中。说不定这一切真的只是梦,一场她死后所作的梦。是说……死人会作梦吗?  

  远望著倚水楼,她神情悠然。“他”此刻必然在里头接受盛大的款待吧?能救活已死主人是多么神奇的事。  

  “从这里是看不到倚水楼里头的。”随墨叹息。  

  “我也没说我要看,拉上吧。”她不大自在地别开脸。  

  随墨忍不住微笑。  

  看来公主跟其他人一样,已经深深为那位来历不明的“神医”著迷了,只是她性子高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表露心迹。  

  “他叫辛无欢,是淼森跟炽磊从中土带回来的,据说是来自中土武林赫赫有名的医术名家‘无药庄’。”  

  即便已经听过许多次,延寿还是非常专注地聆听著,神往著那传说中的另外一个世界。  

  “侍女们说他有双奇怪的眼睛。”  

  “你这是明知故问了,公主殿下,真正看过他眼睛的人可是你啊。”  

  延寿苦笑。“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觉得我能看见什么?”  

  “公主。”随墨清秀的脸上泛著薄怒。“快别胡说了,你此刻自然是活得好好的。”  

  延寿没答话。随墨对她最是偏心,听她们说就连她死了,随墨还是随侍在她身边,待她仿佛活人一般。  

  “听说他有一双‘流银之瞳’,那是一双会发光的眼睛。听说认真望著他的眼睛时,会看到其中有水银般的光芒在流动──那是妖怪吧?”  

  延寿忍不住噗哧一笑。这倒好,找个妖怪来救她这活死人。  

  望著公主终于有了颜色的脸蛋,随墨的心软软地泛著温柔;若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但愿那位辛大夫真的能救公主脱离那可怕的地狱。  

  “随墨,今晚的宴会很盛大吧?”再度望向倚水楼,延寿幽幽叹口气,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再听到那美好的乐音了。  

  “嗯。”了解她的心思,随墨在床侧坐下。“要不要我命优伶过来弹几首小曲给公主解闷?”  

  延寿摇摇头,目光注视著远处灿烂的灯火。“不用了。单是这样看著,我已经觉得很高兴……”说著,泪水轻轻滑落她的双颊。  

  “不只是宗主,我们全都很高兴。”随墨强忍著内心的激动,脸上只微微泛起一抹笑。“愿你从此万寿无疆,脱离病痛。”  

  延寿没有答话,回头望著随墨脸上淡淡的笑,知道这已经是随墨的极限。她轻轻捏捏她的手,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候,窗口突然人影一闪,随墨才回过神来,床前已经站著一条笑盈盈的身影。  

  “殿下!”随墨恼火地低嚷:“您又这样过来了!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我会死在你的鹰爪之下?”  

  随墨薄唇一抿,恼恨地冷哼一声。  

  疾风笑著翻上了床,手里提著一壶酒,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无拘无束,俊美无俦的脸探到妹妹跟前,亲匿地磨磨她的鼻子。“嘿,你回来啦。”他这样说著,好似延寿只是趁著天气好,出去遛了一圈似的。  

  一看见他,延寿忍不住要哭;即便她的心已被病痛折磨得千疮百孔,对著这个被人讥笑为痴傻的大哥,她再也无法佯装坚强,双手揽上哥哥的肩,忍不住嘤嘤哭泣。  

  “傻瓜,哭什么,我早知道你走不远。”疾风大笑,似个疯子。  

  这对兄妹,一个疯癫,一个久病。  

  随墨望著他们,不由得又叹口气……今天晚上叹的气可真多。传说这可是会折寿的──她脸色蓦然一变,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泛起。  

  这到底是怎么了?今晚是大喜之日,是举国欢欣的时刻,为何她……为何她总是开心不起来?为何她总感到一股忧愁?为何她总闻到空气中隐约传来的血腥之气?  

  远望倚水楼,那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宗殿内已有许久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但在那摇曳的灯火下,她仿佛看到某种不祥的阴影正在步步逼近……  

  ***

  这里一点都不像是皇宫。  

  至少,不像他所知道的皇宫。  

  以巨木搭建而成的宗殿辽阔空旷,参天巨木屹立著,隐约透露著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这里没有华美不实的装饰,更没有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造成的假象;这间宗殿像是从岩石中长出来,依靠在水神的怀里,由巨木支撑而成,有著顶天立地、震古烁今的气派。  

  他看不到穿著钟甲巡逻的禁卫队,看不到手持兵刀、表情肃杀的禁宫卫士,每道门扉旁的确都站著卫兵,但他们都穿著轻装,而且他们的武器只是几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短木棒。  

  这里人数最多的是宫女。居然没有太监?那么后宫嫔妃的清白到底谁来守护?  

  风穿过宗殿大门,花香在这里呼啸著奔驰,冰冷的青石地板回荡著他们的脚步声。  

  这座古老的宗殿像是有著历代守护者的英灵在回荡,神圣而庄严,凛然中仿佛可以闻到当年建造这里所付出的血汗气味。  

  从三人高的侧门离开宗殿,四处花木扶疏,青石地引导他们来到倚水楼,楼外早有宫女低头恭谨守候。  

  在倚水楼的厅堂里坐下,他没看到“宗主”的位置;照理说在东海之国,“宗主”等同于皇帝,皇帝自然该有龙位,但这里没有。偌大厅堂将位置整齐地排成口字形,没有哪边比较突出。  

  宗主宇文祥瑞的位置就在正中间,左右两侧分别还有三个位置,每排七人,一共有二十八个人参与这场盛会;他的左右两侧自然坐著淼森跟炽磊。  

  华美精致的红灯笼挂满倚水楼的每一处角落,照亮厅堂内每张欢畅愉快的脸孔。  

  他们穿著华美,却不拘谨,这些人看来只是来参加一场豪宴而非“国宴”。  

  国宴的气氛肃穆且沉闷,几百名优伶会唱著隆重得教人连想打瞌睡也办不到的诗歌──这里只不过像个寻常的红楼酒馆,只是位置大了些罢了。  

  “诚如在下在船上跟先生提过的,我东海之国乃是随秦代徐福出海的后裔,即便我们离开了中土,但我们仍以中土人民自居,所以虽名为‘东海之国’,但实际上这个国家并没有国王,也没有皇帝;东海之国数百年来由十三个大姓宗族共同治理,每隔三年,十三位领主会共同推举出一位真正的‘宗主’。现任的宗主宇文祥瑞是我跟炽磊的恩师,他已经担任宗主有五届之久。虽然历来连任宗主之位长达数十年的名主时有所闻,但在下的恩师绝对是当中的佼佼者之一。”  

  厅堂之内正演奏著清平乐,艳美的舞姬在场中摇曳生姿。  

  淼森正大口喝著酒;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算来他也算内力惊人,若是寻常人被他点中那么多穴道,又历时好几个时辰,非得在床上躺个好几天不可;没想到只不过半天的时间,他的气血就能运行通畅,在这里大吃大喝、大放厥词了。  

  “看不出来?恩师看上去不过是而立之年的青壮男子,但实际上武功卓绝而且睿智过人。他在弱冠之年就被选为宗主,统领十二领主至今已经长达十五年之久,而且他还是护国武院的首席都护呢。说来惭愧,我跟炽磊虽然年纪都跟宗主相去无几,却是在他的调教之下才能在武学上小有所成……”巴拉巴拉。  

  淼森、炽磊两人胸怀中对恩师有数不尽的崇敬仰慕,赞颂之词直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的确,坐在正前方的宇文祥瑞看起来还相当年轻俊朗,他相貌堂堂、清眉朗目、威仪过人,那双闪烁著睿智光芒的眸子显得格外深刻。  

  是的,白日在公主的灵堂前曾见过他一次,见过那双眸里痛楚得几近疯狂的光芒。  

  “像我恩师这样的神人,可比你们中土那些乱七八糟的土皇帝要好上千千万万倍了。”淼森灌了一口酒后。  

  清平乐刚巧奏毕,淼森的嗓门大得在倚水楼高敞殿堂中回荡。  

  一时之间,四周鸦雀无声。  

  淼森举目四望,不由得呐呐地低下了头。“属下……属下说的也是实话……”  

  “……”炽磊只是摇摇头。他已经习惯了淼森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只不过总还是因此而忍不住叹息;这家伙的外表跟内在实在相差太远。  

  “呵呵呵呵……”如银铃般清脆好听的笑声自厅外传来,女子身上的香气淡淡,她莲步慢移,艳美丰润的体态引人遐思。“炽右使所言非虚,曾几何时,在咱们宗殿上说话也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嬴氏领主。”在场的人们全都起身迎接,屈身为礼,唯独辛无欢微微蹙起眉坐著没动。  

  “辛先生,请快起身。”淼森低声提醒他:“这位是嬴氏领主之华姑娘,是十二领主之一。”  

  辛无欢只是蹙著眉,望著女子那张艳美绝伦的脸,不经意地搓搓鼻子,眼神黯了黯。  

  “各位无须多礼,是之华太过怠慢,竟延迟到此刻才现身。”嬴之华扶扶腰,露出粲然笑颜。“请各位不要怪罪之华。”  

  “之华太客气了。”宇文祥瑞淡笑,眉目柔和。“快请坐。”  

  “谢过宗主。”嬴之华大方落坐,跟随在她身旁的少年面如璞玉,样貌虽然不若嬴之华那样艳冠群芳,倒也清秀俊逸,反而比嬴之华还多了几分和蔼可亲的感觉。  

  “那是嬴氏领主的胞弟,圣衣殿下。”  

  “你们这里的名目太多,皇帝不叫皇帝,郡王不叫郡王,殿下却又是殿下?”辛无欢冷冷睨他一眼。“不伦不类。”  

  淼森翻翻白眼。“在下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东海之国,不比中土,风俗民情自是有所不同。”  

  “自称为‘国’,却又念念不忘故土;不愿称王,却又以一国自诩?”辛无欢俊眉一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动作全都停下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对这位神医所说的话作何反应。  

  十二领主之一的匡氏却是忍俊不住,一拍木桌怒道:“辛无欢你好无礼!我们敬你医术过人救了公主,却不能忍受你如此大放厥词!”  

  “唉,辛先生初来乍到,对我国民情不解也是情有可原,他所说的话也不算是无礼。”  

  “无规不能成矩,宗主大人难道可以眼睁睁地看著这中土来的蛮番这样诬蔑我们的国家?”  

  “匡氏,”宇文祥瑞叹口气。“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年轻人一样暴躁?”  

  “难道就因为此人救过公主的性命,宗主就能任他如此大放厥词?”  

  “呵呵呵呵,照奴家看,辛先生所言极是,匡氏领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嬴之华笑意盈盈地转向宇文祥瑞。“不过,此时不宜议事,也不是谈论规矩的时候,今夜咱们只为公主庆贺。宗主鸿福。”嬴之华温婉而笑,举杯祝贺。  

  宇文祥瑞笑著举起手中酒杯道:“没错,今日不言政事,不谈规矩,只庆贺延寿重生。辛先生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却医术如神,有辛先生加入东海之国,乃我国民之福。”  

  “宗主盛福!”除了辛无欢与怒意未消的匡氏,所有的人都高举酒杯庆贺。  

  “辛先生,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酒酣耳热,趁著众人举杯庆贺之际,淼森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我恩师为你举杯,嬴氏领主为你开脱,你怎么不回礼?”  

  因为他恨透了这种场合。辛无欢只冷冷睨他一眼。“我可以走了吗?”  

  “唉!你这年轻人真是……”淼森一叹。想想也是,再让这个口不择言的家伙留在这里,说不准再过个一时三刻,他真的会弄掉自己的脑袋。他摇摇头起身。“禀宗主,辛先生渡海而来,白日里又为公主治病,至今尚未歇息,请各位领主见谅,容属下领辛先生先行告退。”  

  宇文祥瑞点点头。“是本殿疏忽了。辛先生旅途劳顿,想来一定很想好好歇息歇息,今日之事大恩不言谢,明日本殿再与辛先生好好畅谈。淼森──”  

  “嗳,辛先生可以歇息,淼左使跟炽右使可不能。他们立下了大功,这也是他们的庆功宴。”嬴之华笑道。  

  “属下等愿留下。”淼森笑吟吟,他也不想再去看辛无欢那张臭脸,光看这小伙子目中无人的样子,他就一肚子火气。  

  “那也好。”宇文祥瑞微笑召来侍女。“领辛先生下去歇息,就住破绿楼侧的澜海居吧。”  

  临行之际,辛无欢走到淼森与炽磊身后,呼地在他们各自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淼森与炽磊不明就里,还以为这就算是那小伙子打招呼的方式。望著他远去的背影,淼森不由得嘟囔:“搞什么!这死小子真没礼貌。”  

  “或许这是中土流行的招呼方式。”炽磊将位子挪到淼森身边,也拍拍他的肩。“别恼火,那小子虽然不识大体,但终究是个好人。”  

  “好人?”  

  淼森清清鼻子,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整个塞住,连酒香都闻不到了。好人?好个头!那小子坏得很!连给人治伤都只给治一半。现在可好,才喝几杯酒、吹点风就受了风寒了。还好人呢,哼。“我可不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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